第五十四章 祭祖

天元四年，蛮族甲申年，十二月十五。忌安葬，宜祈福、斋醮（jiao）、祭祀先祖。蛮族祖地。陆青山与有熊族长并排而立，身前是纳木错湖，身旁是化作银灰色巨虎的西鼠大王。纳木错是一片极其庞大的湖，湖岸绵延，排列着近百座由灰色岩石搭建的高台。而在纳木错湖中心之处，则是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雕像。雕像只有一小部分露出湖面，其它都沉浸于湖水之中。这里，就是蛮族祭祖的地点。蛮族上千的氏族，这一次足足来了九成，此时都围绕在纳木错湖畔。这种场合，并不存在闹事之人，再说来者都是各氏族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修士，也不会有脑子抽风，想不开去挑事的。所以人虽多，但各氏族也就是各自占据了一块地盘，或闭目暝神，或在闲聊，相安无事，悠哉悠哉地等待祭祖大典的正式开启。如此多氏族，每族都至少有一位祭灵前来，祭灵总数量可想而知。而由于祭灵的数量太多，也是使得整个纳木错湖畔，都弥漫上了一种蛮荒之感。每一只祭灵，浑身都萦绕着一股凶悍气息，甚至还有不少禽类祭灵，在天空中飞舞，峥嵘的身姿让人触目惊心。纳木错也不是座简单的湖。它是蛮族的圣湖。在湖心的深处，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地窟。每隔一些岁月，这个地窟之中便会涌出一些金色的池水。这些金色的池水极为奇异，不论是何妖兽，只要进入这池水内，在其内打坐吸收，就可让自身的血脉之力大幅度的提升，甚至是打破自身血脉枷锁。在蛮族的历史中，有不少妖兽在这金色池水的帮助下，成长为大妖。这个地窟，便是蛮族最重要的秘境，也是那些妖兽之所以愿意选择蛮族部落，甘当祭灵的原因——龙门！归根到底，祭灵也就是个高配版打工人。陆青山暗暗寻思道。“胞兄，你怎么一直往那湖心看？”有熊族长见陆青山不断把目光投向纳木错湖心处，试探问道。“我总感觉那座雕像之上，有一股莫名熟悉的气息在游**。”陆青山想了想，这般道。“气息？我怎么没感受到？”有熊族长先是微怔，而后又摇了摇头，“再说，胞兄可是第一次参加本族的祭祖大典，又怎么会认识我蛮族的蛮兽。”‘我蛮族’三字，有熊族长用的是重音。“蛮兽？”“就是这尊凶兽雕像的名字。龙门是我蛮族初代大梦巫发现的秘境。大梦巫发现龙门之时，此尊雕像便已经是存在了，不知是由何人所塑，更是无人知道这尊雕像是何凶兽。因此大梦巫就亲自给它定名为蛮兽。”有熊族长解释道：“我们蛮族掌控此地如此之久，都未搞清楚这尊凶兽雕像所塑的究竟是何妖兽，胞兄的莫名熟悉之感就更是无从提起了。”陆青山沉默。其实那气息忽隐忽现，他也不大确定是否存在，仔细一想，有熊族长所说也有道理，所以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头看向周围那些恐怖妖兽。这才是他参加蛮族祭祖大典的目的所在。这些妖兽身为氏族祭灵，论实力，最差那一档都是三品巅峰的妖兽，最强的那一档，甚至达到了七品境界，是观摩的不二选择。陆青山目光在四周游**，看到了长着翅膀的蟒蛇，数十丈大小的穿山甲，生有鳞甲的青牛，鼻孔与灯笼同大的猿猴，种类多不胜数，犹如一个万兽园。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有熊族长并没有糊弄于他，蛮族的确是以壮为美，各族祭灵个个都是体型庞大的猛兽，根本见不到小个的。这些凶兽凶煞万分，气息翻腾，但似乎是有所忌惮，所以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气息。“我们有熊一族，已经四百多年未能夺得这龙门名额了，”有熊族长在这时传音道：“胞兄，实际上我们有熊一族，参不参加这祭祖大典的意义都不大。以牛儿的实力，绝对是不足以抢到那弥足珍贵的二十五个名额。”有熊族长又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一个年轻蛮人。他便是此次代表有熊族参加祭祖大比的有熊族人，有熊牛，筑基中期的修为。不到三十有如此修为，在他们有熊族已经算是最出色的那一批了，但是放眼蛮族千余氏族，却是显得不值一提。有熊牛显然不知道自家族长对自己的评价，正一脸狂热地盯着陆青山看。他是有幸跟随陆青山，前往征讨巨鹿的有熊修士之一，在见过了昊长老的无敌英姿后，幼小的心灵之中已满是对昊长老的崇拜之情。有熊族长心中略有些惆怅。他才来几天啊，我可是为有熊族呕心沥血这么多年了，怎么从未见你对本族长露出这眼神过？人间不值得。“能不能夺得这龙门名额不重要，我就是带我的妖宠来见见世面。”陆青山笑呵呵回道，不以为意。当然，这是托词，来见世面的其实是他自己。此时，在他的眸光中，隐隐有奇异神光闪过。他逐渐神游天外，心神沉浸至那些凶兽的身体之上。自到达此地起，他便是开始观摩这些品种各异祭灵，细微至妖兽的每片鳞甲，每个毛孔，从而尝试寻找契合自己的剑气生灵。到现在，他观摩的祭灵已经有六十余头，开始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剑气化形的感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是提升了许多。虽然剑气生灵的诞生还未有苗头，可明显的已经是有所触动。果然来对地方了。陆青山心中欢喜。按照这种进度下去，若是能将这蛮族祖地之中所有的祭灵全部观摩过去，就算不能生出剑气之灵，也必然相差不远了。而且，他其实也十分好奇，自己的剑气之灵会是什么形态。按照夏道韫所说，宗主青云剑仙的剑气之灵是鲲鹏，可食日月星辰，为九品生灵。而夏道韫的剑气之灵，则是惊鸿，亦或者称作游龙，虽不知品阶，但陆青山确定，能与‘龙’搭上边，至少也是七品以上的生灵。想到于此，他更是期待万分，自己的剑气最终生灵，会是几品境界。……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在这时忽然传来，一股苍茫之意涌来。已经有些躁动的祭灵们，在此时也是安静了下来。陆青山受这鼓声惊扰，顿时从入神状态中猛然惊醒过来。站在他身旁的有熊族长，已然是一脸严肃之色。在蛮族古老粗犷的战鼓声中，天边有三人踏空而来。这三人，便是蛮族地位最高的三人。为首的是大梦巫，穿着一身兽袍，头发随意散落在肩上，看上去似年过六旬的老者，长须飘飘，脸上满是沟壑。在他的身后两侧，分站着的是大梦巫的入门弟子以及战力无双的蛮族大汗。大梦巫与大汗皆是八境强者，地位不言而喻。至于大梦巫的入门弟子，则是一个堪堪到达五境的年轻男性。不过，大梦巫向来是一脉单传，所以不出意外，其便会是下一任大梦巫，所以即使修为不高，地位却是不容小觑。陆青山仅仅是瞥了一眼蛮族大梦巫与大汗，便是收回了目光。他不敢多看。这等境界的修士，已经拥有通神之力，自身灵觉十分敏锐，若是他多看两眼，极大可能是会被注意到。他的夜行古玉法器在八境修士面前，可起不了作用，他们只要稍微一审视，陆青山便会是原形毕露，所以他也不得是小心翼翼。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只要他不做什么出格举动，大梦巫也不会闲着没事，无端审视这参加祭祖的蛮人。大梦巫、大汗三人的身形，缓缓落在了祭祖台上。说是祭祖台，准确的说，应该是湖那座庞大雕像的某个部位。这雕像究竟是有多大，陆青山不得而知，但仅仅只是露出湖面的那一小部分，便已经是足以遮天蔽日。由于长相狰狞，也难以分辨露出水面的部分是何部位，只是其上正好是有一个巨大的空间，最后就是被这蛮族当成了祭祖台。祭祖大典正式开启。蛮族生活方式虽原始了点，但这祭祖的繁文缛节却是丝毫不输人族，烦人的紧。陆青山旁观了一会这祭祖大典，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却是再次涌出。他的目光落在那座仅露出冰山一角的雕像之上，莫名的熟悉气息似挥之不去，让他心生疑惑。就在陆青山心神飘忽之时，战鼓声止。大梦巫站在祭祖台上，俯视湖畔众多氏族蛮人，犹如草原上的狮王在清点自己的群臣。片刻之后。大梦巫大手一挥，站在他身后的弟子，连忙是上前一步，手捧着一幅祝文，朗声念道：“致祭于蛮祖之灵曰：惟蛮祖延揽……载兴炎运，四土咸安……伏惟神鉴，尚飨！”而后，大梦巫亲自焚烧祝文。鼓乐再起。咚咚咚！！！战鼓之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九声之后，观礼的各大氏族之人，立刻是跟着战鼓声，轻轻吟诵起一些诡异但又具有奇异节奏的音节。陆青山混在其中，只能是学那南郭处士，滥竽充数了一回。又过了半晌，吟诵结束。这时，祭祖才进行了一半，不过，接下来就和他们没什么事了。因为，下面的环节是祭祖大比，由每个氏族出一个年轻力壮的好小伙，在那擂台上进行比斗。决斗擂台，便是位于湖畔的那近百座灰石高台。共有千余氏族来参加这祭祖大典，也就是说将有千余名年轻修士上台一决雌雄。这擂台就算是有近百个，可如此多的修士，要决出最后的二十五个名额，十天的时间是少不了的。这正是陆青山求之不得的——观摩祭灵也是需要时间的。在一众期冀的目光中，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修士纷纷是登上擂台，这情景，倒是与陆青山一年前参加的七域论道有的一拼。不过由于蛮族都是体修的原因，对决方式千篇一律的很，观赏性极度不足——就是两个蛮子在擂台上疯狂对轰，拳拳到肉，直到是哪一方先撑不住了，才算是分出胜负。即单一，耗时还长，换在前世，那就是所谓的**局。而在祭祖大比上，这种**局，将会有一千多场。“这群蛮子……”陆青山即使是对体修没有什么偏见，多看了两眼擂台上的对轰后，也是忍不住在心中腹徘道。西鼠大王更是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觉得无聊得紧，可惜此地猛人太多，它也不敢乱跳，只能是乖乖看戏。至于那些蛮族各大氏族的祭灵，却是难得是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观战小修们的对决。毕竟这关乎于它们是否能进入龙门深造。陆青山则是认真观摩起这些观战的祭灵们。“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陆青山心中突然冒出这句话。第一天很快过去，擂台上的对决还在继续，砰砰砰的拳拳到肉声不断，其中夹杂着某些热血蛮族少年的吼声。这也是体修的情趣，在拳拳到肉的对拼中，扯开嗓子吼他两声，似乎输出都会是高不少。第二天，有熊族的有熊牛终于出战，历经一个时辰的盘肠大战后，光荣败北，垂头丧气地走到西鼠大王身前，与自家的新“祭灵”大人告了声歉。第三天，第四天……时间流逝，而在不知不觉中，陆青山的心神，在不断观摩那些祭灵的情况下，渐渐是有轰鸣声传出，有一股奇异、难以形容的力量在其中蕴生。整个蛮族祖地到场的千余头祭灵，此时已经被他全部观摩了一遍，可偏偏契合他的生灵，还是没有出现。“观摩一千余头祭灵，其中甚至有七品大妖存在，竟然都没有与我心性契合的生灵吗？”陆青山心中有些迷茫。他能感受到，在自己的心神中，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这种感觉十分强烈，但就是差了那么一口气卡在那，不上不下，让陆青山十分难受，迫切的想要拨开这层迷雾，戳破这层膈膜。按理来说，剑气化形应该不会如此难才对。因为若是观摩千余头祭灵，都不足以形成剑气化形的生灵，那世间又有几个剑修能达到剑气化形的境界？强大的妖兽可不是大白菜，不是你想寻到就能寻到的，就算寻到了，也不会乖乖的坐那给你观摩，更多的情况应该是：“你瞅啥？”“瞅你咋地？”……陆青山也是恰好赶上了蛮族的祭祖大典，才有机会肆无忌惮地观摩如此多强大妖兽。可都这样了，偏偏还是未能让他诞生自己的剑气生灵。“契合我的剑气生灵到底是什么？”他目光茫然地扫过那些祭灵，却发现再怎么观摩这些妖兽，都已经是难以对他有所触动。到瓶颈了。明明只差一层膜，可要想跨过，却是犹如登天。他又望了眼台上，发现这场祭祖大比也已经是快到了尾声。……就在擂台上的祭祖大比如火如荼之时，距离陆青山不远处的某个氏族之中，有两个蛮人眼神飘忽，在小声交流着。“阴河，确定了吗？”“确定了，此处的确为圣兽大人的封印地。那所谓龙门应当便是圣兽大人的第一重封印，若不是这些蛮子私自解开此道封印，圣兽大人还不一定能传出求助信息。说到这，我们还得感谢一番这些蛮人，呵呵……”阴河阴笑了两声。“我们尽快把此消息通知神荼府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