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此誓

三位尊号境修士在此刻都呆愣住了。“所以……浣灵宗的高层修士，早就都是魔族之人了？”九莲灵尊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万年前浣灵宗在我们六大顶级宗门之中，实力不过是排在末尾，可到了最后偏偏是他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逆势崛起，成就了道宗。”黎星道主轻声叹息道。很多疑惑在搞清这一真相之后都得到了解答。魔族是集一域之力，将浣灵宗推上了道宗之位。现在，搞清真相的三位尊号境修士，心中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清风武帝失神不已，眸子骤缩，死死盯着对面佁然不动的两位浣灵宗主宰。浣灵宗四大主宰以及那么多高层修士，身为魔族，隐藏在人域之中，甚至是以道宗之名立于众目睽睽之下，可这么多年下来竟然是没有一个人露出丝毫破绽。这不是因为他们人族防备心不足，完全是因为浣灵宗修士从表面上看根本是与人族无异。他们修人族功法，施展人族法术，使用人族法器。即使是到了现在，黎星道主、九莲灵尊与清风武帝三人已经认定白虎主宰与玄武主宰是深渊魔族，却也依然无法是从他们二人身上看出半点魔族的影子来。这手段诡异到让人无比窒息。“桀桀桀……”白虎主宰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不愧是人族尊号境修士，倒是聪明，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只是，太晚了，”他不屑且自信，“现在才明白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对于被揭穿自己魔族身份这件事，白虎主宰已经是毫无畏惧了。因为，就算黎星道主三人没有揭穿他们的身份，在接下来他们也会自己暴露，根本没有准备再隐瞒下去。天穹之上，明月之下。白虎主宰在得意且放肆地笑着。玄武主宰默不作声，但目光中同样是有着极为浓重的讥讽之色。他们没有急着杀黎星道主三人。因为他们要享受一会通过万年精心谋划换来胜利的喜悦。毫无疑问，敌人的震惊，是最好的助燃剂，可以让他们心中的快感攀升到顶点。“真的有这么好笑吗？”九莲灵尊一直沉默，直到这时才开口问道。“至少我有资格笑出来，”白虎主宰说道：“你们这些人，守了中灵域万年，如今眼见它将面临被我们所攻陷、占领的结局，怕是笑不出来了吧。”“攻陷中灵？”出乎意料的是，九莲灵尊立刻是笑了起来，“你们终究是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我们人族，我们会死，龙城关会陷落。但是……”“中灵绝不会陷落。”“至于今日，我们虽然不能守下龙城关，但一定会让你们付出最惨重的代价。”九莲灵尊坚定道。黎星道主、九莲灵尊以及清风武帝，三位尊号境修士在这时对视了一眼。三人脸上的神情逐渐是由最初的愤怒、惘然以及迷茫，变成了如今的平静，犹如一滩死水。“还记得当年我们入龙城关时许的誓吗？”黎星道主看着其它两位战友，感慨问道。九莲灵尊与清风武帝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此誓。”黎星道主说道。“此誓。”九莲灵尊脚踏虚空，每一次落步都会发出沉闷的响声。不像踏足虚空，更像是踩在一面战鼓之上，咚咚作响，震得人魂魄欲碎。所过之处，更是步步生莲。“此誓。”清风武帝低吼，身体之中力量汹涌澎湃起来，如一头远古巨龙正在复苏。“侥幸换了朱雀主宰一命就生出了莫须有的信心，”白虎主宰并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快感戛然而止，阴沉道：“我魔族大军还有许多未进龙城关，在中灵域之上，我们还有……总之，我无间域上下一心，谋划深远，如何不能攻陷中灵？”无间域，便是心魔一族在深渊中疆土之名称。“你们魔族大军还有很多并未进入龙城关，但是你要知道，中灵域的守卫力量，也并非只有龙城关一处。”“龙城关这场战并不能决定一切。”黎星道主说道。“我相信……他们。”至于这个他们是谁，或许只有黎星道主自己才知道。白虎主宰的脸色在这时终于是变得铁青一片。他没有再说话，手中光芒再盛，天穹之上月华再起。玄武主宰配合。这一次，他们二人将是全力催动明月阵，不会再有半点留手。看着再度闪耀而起的漫天月剑，感受着那回**在天地间的强大威压，黎星道主三人微微皱眉。夏道祖的阵，很强很强。“多撑一会，再等等。”九莲灵尊对两人道。然后，三人放开法域，施展秘法，催动气血，御使法器，迎了上去。月华顷刻之间就将三位尊者所淹没。轰轰轰的战斗声音回**在这片天地之中。……许久许久之后。月华依然璀璨。清风武帝双眼模糊。鲜血正从他头顶的伤口不断流淌而下，蔓过眼眸，使得他的视野变得血腥一片。他是武帝，伤口对他而言不过是气血一动便能愈合。但是现在，他只能任由血液汨汨流出。因为他的气血已经枯竭。世间没有真正的永恒，就算是武帝的肉身，也同样无法不朽。持续许久的战斗，一次又一次的恢复，使得清风武帝的肉身终于是出现了枯萎的征兆。黎星道主以及九莲灵尊的法力，在明月阵连绵不断的攻势下也已经是接近枯竭。三位尊号境修士，全身都是月剑划出的细密伤痕，血珠正在不断溢出，将他们的衣服染成了血衣。他们已经十分疲惫了。而操纵明月阵进行攻击的白虎主宰与玄武主宰，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人数占据优势的一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仅有两人的一方却还是毫发未伤。这只不过是因为一道阵法罢了。这就是夏道祖的阵。“时候到了啊。”黎星道主突然开口道。此时，龙城关中，战火声，术法轰击声渐息。这座喧闹了一整夜的巨型城关，在遍地狼藉的同时，也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这是因为，龙城关的反抗力量已经近乎被魔族尽数剿灭。天穹之上，明月神阵所化的明月依然高悬。皓月当空，木已成舟。龙城关，已然陷落。龙城关其余修士都已经死在了守关的战斗中。如今，龙城关只剩下最后的三位尊号境修士了。他们三人就是龙城关最后的反抗力量。“聚集了中灵域最强大力量的龙城关都已陷落，中灵域又怎能不被毁灭！”白虎主宰厉喝道。“蠢货。”黎星道主从牙缝中淡淡挤出两字。然后，三位尊号境修士的身上骤然闪起光芒，犹如太阳般刺眼夺目。这一刻，笼罩在夜色中的龙城关，犹如白昼。三位尊号境修士，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最为惨烈的自爆。没有后世，魂飞魄散的自爆。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一直等到现在，战斗声息。那就说明，如今的龙城关中只剩魔族修士。那么他们的自爆，就不会伤及同族。这便是他们明知无法抗衡明月阵之力，却宁愿苦苦支撑防御直到法力耗尽，都不肯放手一攻的原因。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刚刚寂静下来的龙城关，迎来了三声轰然巨响。三位尊号境修士大能的自爆，其威力不言而喻。强烈的冲击波令整个龙城关都震**起来。冲击波所过之处，摧枯拉朽，所有的建筑都是倒飞而起。三轮无比绚烂的太阳亮起。三位尊号境修士，从容殉道，慷慨赴死。……耀眼的光芒，持续了三息。短短三息的时间，冲击波便是将整座龙城关一半的区域犁了一遍。龙城关之外。两道身影浮现。正是白虎主宰与玄武主宰。自爆，正常情况下是绝不可能对同境敌人造成太大伤害的。因为，自爆所需的启动时间，完全足够同境敌人逃离出自爆范围。可问题是，黎星道主、九莲灵尊以及清风武帝三人，就从来都不是奔着他们二人而来的。他们的目标是龙城关中的魔族修士。那些八品魔修与七品魔修，可没有这个能力在短时间遁离出尊号境修士的自爆冲击范围。以大易小。这看上去很愚蠢，却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为明智的决定。明月阵的力量本完全可以限制抵挡尊号境修士的自爆。但问题是，三位尊号境修士是在明月神阵中自爆的，而不是在阵外。明月阵的群体防御能力，只能针对外来的攻击。三位尊号境修士也就是清楚这一点，才选择了这种方式。所以他们的这一次自爆，给魔族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巨大损失。嗖！又是一道破空声响起。一道黑色身影出现在两位主宰旁边。是率军镇压龙城关其它战场的东岐魔尊。“魂尊，驭尊，至少是有千名八品魔修死于三尊的自爆之中，再也没可能重现人间。”“死去的七品魔修就更多了……”东岐魔尊道。玄武主宰脸色变得暗沉起来。即使他们已经如预期一样成功拿下了龙城关。但是这样惨痛的胜利，让他们无法笑出来。……天色将明，露出一抹微光。龙城关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但是血腥味却是无比浓郁，经久不消，没有一定的时间是无法平息下来的。面向域外战场的东、西、北三道城门，正有魔修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心魔一族的决心异常强烈，并没有给自己留太多的余地。除了是留下少许必要的力量防止后方空虚，被其它七大圣魔族偷家以外，其它能动用的力量，他们都毫无保留地调往中灵域。龙城关已经陷落。心魔一族的目标并不在于龙城关，而在于整个中灵域。但是明月阵在龙城关，所以他们也没有理由放弃龙城关不要。于是，在浣灵宗，或者是说在魔族两位主宰的命令下，魔修们开始清理龙城关，洗去到处飞溅的血迹，收整残垣断壁，处理尸体残骸。不论是魔族魔修的尸体，还是人族修士的尸体，在魔修们眼里并没有太大区别，都是统一的一把火烧个干净，冷漠得让人心寒。南城墙的城门在这时终于是彻底敞开，直通中灵域。此处的战场也是最激烈的。可见，南城墙之上，南城墙之下，到处都是死尸，有南剑阁剑修的，也有魔族的，还有好几具尸体穿着浣灵宗统一的服饰。尚未完全凝固干涸的血迹，顺着城墙石壁就像溪水一般缓缓淌下。看着这幕惨烈的景象，在白天才赶到，并未参与昨晚龙城关之战的魔修脸色都是微微变化。尤其是当他们看到城墙上斑驳的剑痕，看到满身是伤口的南剑阁剑修的尸体，更是暗自咂舌。他们无法想象这些肉身孱弱不堪的剑修，怎么可能在如此绝境中还有如此可怕的决心？此处的战场与龙城关中其余战场完全不同。在龙城关其余战场之上，无处不是魔修，所以龙城关修士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没有任何退路，只能是殊死一搏。可是，南城墙之后便是浩大中灵域。也就是说，这些南剑阁剑修只要是想活命，是有后路可以走的，只要弃城而逃就是了。可他们依然选择了死守不退。有后路的殊死一搏，与迫不得已的殊死一搏，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这些魔修自认是把自己放在这群南剑阁剑修的位置上，断然无法做到像他们这样的舍生取义。也正是这样，即使这是一场时隔两万年的前所未有的大胜，值得大书特书，这些负责清理南城墙残局的魔修们却是始终无法高兴起来，处于一种极为诡异且不协调的气氛之中。他们沉闷地清扫着城墙上的血迹，召出魔火将那些残破的尸身烧为飞灰，再将四处散落的无法烧毁的剑器拾起，堆放在一起。正午时分。龙城关正中心行宫。白虎主宰、朱雀主宰以及呈现魔身的东岐魔尊从行宫里走了出来。三人并没有选择飞行，而是一步一步，就如阅军一般从龙城关的街道走了过去，往南城墙的方向走去。街道上人流不息，刚刚入城的魔修们穿行着，十分热闹。“往日这些街道上往来皆是人族修士……”白虎主宰轻声道，似乎昨晚之阴霾已经被一扫而空。“魔族，终于等到了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其上的时候。”玄武主宰声音低沉。他们三人所过之处，无处不在的魔修皆是分开。“人族修士的悍勇的确非同一般，但是不论如何，事情还是按我们所预定的在走下去。”白虎主宰沉声道，在坚定决心。他们一路前行，最后抵达南城墙。东岐魔尊眯着眼朝着大开的南城门望去。有亮光从城门口斜射了进来，映衬得出城的路就像一条阳光大道。事实上，这的确是一条阳光大道。是他们心魔一族成功“夺灵”，成为八大圣魔族之首的阳光大道。东岐魔尊张开双臂，仿佛拥抱阳光，无比陶醉。就是这时，天上薄云忽然散去，天光清丽地洒下，阳光移动。他的眼睛陡然是被一片金色的光芒晃了一下。“那是什么？”他问道。金光源于城门角落处，那里有许多剑器堆垒。正在一旁侯着魔修见此，浑身一颤，连忙上前解释道：“这是我们收拾的人族修士的法器，暂时堆放在这里，等待最后清点。”东岐魔尊眉头一蹙，并没有听魔修多言，只是淡然伸出手一甩，魔气滚滚而出。那堆叠得如小山高的剑器，立刻是被魔气尽数推开，坠落在地面上发出铛铛的声音。最底下的闪着金光的物件，显露了出来。那竟然是一块石碑，像一条卧龙盘踞在地面上。碑材是由奇异的黑曜石所打造，上面写着一些金色的大字。金光便是石碑上的这些大字射出的。一旁的白虎主宰随意地瞥了一眼石碑，淡淡道：“不过是人族修士用来洗脑的一些小把戏罢了。”“宣誓碑，每个修士第一次进入龙城关的时候，都会被带到此处进行宣誓。”玄武主宰更耐心些，多说了一句，为东岐魔尊解惑。南城墙，那是所有中灵域修士进入龙城关的必经之路。人族将这块宣誓碑立于此处。所以，每个中灵域修士进入龙城关所看见的第一个事物便会是这块石碑。“哦？”东岐魔尊嘴角扬起戏谑的笑容，目光往石碑之上随意地扫去……“凡龙城关修士，谨以至诚照告山川神灵。”“我今为堂堂之师，守卫我人族艰苦经营，遗留吾辈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饮。”“决心至坚，誓死不渝。”“人魔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辩，万古存义。”“身为苍穹修，死为苍穹魂。”“后人视今，亦犹今人之视昔，吾何惴焉！”“今贼犯，决予痛歼，力尽，以身殉之。”“然吾坚信苍苍者天，必佑忠诚。”“吾人于血战之际，胜利即在握。”“此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