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道祖

百万大军在身后，陆青山显得从容不迫，成竹在胸。立在众人之前的陆青山黑色发丝舞动，剑锋上红光莹莹。他环视了一圈那些刚刚从湖面下复苏的异鬼，然后目光落在了异鬼之王上，最后向下一挥手。青山军便是涌动如黑潮，奔着异鬼杀来。“怎么可能？”异鬼之王看着涌来的青山军，无法接受，“你们人族怎会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这超出了他的理解。“现在，”陆青山自然不会与他解释太多，只是戏谑地问道：“你要怎么办？”“这样的情况，你还有招吗？”这两句话，正是上一回异鬼之王在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后，对他发出的挑衅。如今陆青山一字不变的还了回去。刻在剑修骨子里的“睚眦必报”。……刚刚退去的顾天雁调转满头杀回。他高高举起长剑，借着战马的冲锋之势，杀向复苏的异鬼大军。他身后的先锋营军士们与他同样动作。长剑犹如山林一般耸立。短促的兵器碰撞声铛铛铛铛不断响起。先前蜂巢平原上的一战，并没有让青山军们感到疲惫，反而像是热身一般，让他们的血液沸腾起来，战意更加盎然。神机营扔出最后的存货。那是一个个不规则的块状物体，哐当哐当地砸在异鬼的冰晶盔甲上，火药嗤地一声就是炸开。铁蒺藜就如暴雨梨花针一般呈一个扇形倾泻出去，笼罩异鬼的全身。顷刻，那些仗着冰晶盔甲之坚肆无忌惮的异鬼便是吃到了苦头，没有冰晶盔甲覆盖的肉身被炸得鲜血四溅。喊杀沸腾，金铁高鸣，毒火喷出。各营盘各显神通，悍将齐出，杀入异鬼大军之中。一杆山字大旗在中军遥遥而立，高高飘扬。这场浩大且壮丽的厮杀，拉开了最后的序幕。……鲜血淋漓，浑身是伤的异鬼之王，看见自己与异鬼大军们陷入青山军的围杀之势，顿时是红了眼睛。他终于是被激怒了。下一瞬，异鬼之王拔出刚刚插入冰层中的大剑，然后挥动大剑，对着陆青山扫去。风雪中，巨剑横扫而出，啸啸。陆青山见此，却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本以为你还会有后手的，没想到却如此不堪。”对于异鬼之王骤然发起的攻势，他显得极其平静，不慌不忙，动静之间，身形移动犹如鬼魅。任凭巨剑如何劈、扫、刺、撩、砍，却始终无法触及他一丝一毫。在力量方面，异鬼之王是胜过山海之力加持下的陆青山，但他对于力量的掌控与使用实在太过粗糙。于是就显得笨拙，显得迟钝，显得无用。雪花、冰屑被冰晶巨剑卷起，形成一道道龙卷。陆青山则仿佛是御风而行，极其潇洒。战斗所引起的声势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宛如神战，让人瞠目结舌。这是这个世界最强的两个男人在战斗——假若异鬼有性别的话。轰隆隆！异鬼之王又一剑劈下，扯破空气的剑刃依然是落空，落于冰层上，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冰层再次轰出一个窟窿。“你就知道躲吗？”异鬼之王怒道。陆青山丝毫不为所动，眼中却似有熊熊烈火在燃烧。他手中的龙雀被舞成一道火鸦，刺向异鬼之王的胸口。没有了冰晶盔甲，异鬼之王也绝无法无视这样的攻击。冰晶巨剑宛如怒龙抬头，向上一撩，挡住龙雀。但是陆青山整个腰身前俯。龙雀剑身顺势一侧，沿着巨剑的剑刃就是滑下。噗嗤。一截剑尖，如切豆腐般抹过异鬼之王的胸口，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陆青山面色冷硬，龙雀不断递出，刁钻且狠辣地划过异鬼之王脖颈、腹部、面庞等部位。异鬼之王不断躲闪，却没有哪怕一次能躲过龙雀的剑刃。“你就不知道躲的吗？”陆青山笑问道。话落，陆青山纵身一跃，龙雀上龙凤铭文亮如秋水，剑影恰似银瓶乍破，水浆般迸向异鬼之王，不断泼去。嗤嗤嗤！砰砰砰！铛铛铛！兵器交击声、入肉声，还有异鬼之王手中巨剑砸碎冰层的声音，急促地交织在一起，好似那月半小夜曲。不过十几息时间，陆青山就不知道递出了多少剑。直到他的最后一剑递出，异鬼之王匆忙应对不及，脚步踉跄，竟然是自己把自己晃倒在地。陆青山看着倒下的异鬼之王，没有再出剑，甚至不再看异鬼之王，而是背对着他，大氅猎猎作响。“这场游戏，就到此为止吧。”陆青山感叹着，龙雀锵然一声归鞘。从头到尾，陆青山都只将道源界的一切当做一场游戏，更是从未把异鬼之王当做一个真正的对手。最后，他打了一个响指。轰！爆炸。冲天的火光在异鬼之王的身上冲起。火焰洪流形成的冲击波狂风一般向四周**去，将无数异鬼掀翻。“不！”火光冲传来异鬼之王不甘到极致的哀嚎之声，却很快就是随风而散。“同样的招数，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陆青山叹息道。刚刚的爆炸与先前轰碎异鬼之王冰晶盔甲的爆炸如出一辙。异鬼之王与陆青山相比，技的差距太大，力量上的那点优势并无法抹平这种差距。所以他败得毫无悬念。火光辉映中，陆青山从容不迫地走出。就如英雄凯旋归来。“将军威武！”顾天雁看见了这幕，砍翻眼前的异鬼，大吼一声道。“将军威武！”顾天雁的这一声大吼，瞬间是触发了连锁反应，迅速蔓延至全军，所有人都跟着大吼起来。既有真心诚意的崇拜，也有对于多年异鬼之患终于要被解决的痛快。他们生来这个时代就不和平，但是他们可以通过自己的奋斗，让后代们生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这就足够。……火光逐渐散去。异鬼也在消弭当中。结束了吗？好像是结束了。但陆青山却莫名觉得有些空虚。因为，其实还有很多事情他没有搞清楚缘由。天，到底在想什么？为何要针对他？这些亡者是如何而来？也是天造就的吗？异鬼之王的本质是什么？这个世界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类似的疑问，还有很多……只是看样子这些疑问都将无法得到回答与解惑了。陆青山有些遗憾。他正如此寻思着。忽然间，一股无名力量从背后用来，透过他的天灵盖，直达灵魂深处，仿佛将他包裹。世界在这一刻好像破碎。纷乱的战场逐渐模糊虚幻起来。陆青山如遭雷击，蓦地回头，发现火光散去后，异鬼之王那巨大的肉身早已消散，但是在它倒下的位置，却是有一个朦胧的光影缓缓升起，正对着他看。“终于等到你了。”一道声音在陆青山脑海中响起。那声音沙哑沧桑，像是一个饱经风霜且充满智慧的中年人。“这是！？”陆青山骇然，感觉灵魂都在战栗。在那道光影上，他感受到了无尽的磅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磅礴。陆青山从未有过这种感受。未知，让人恐惧。他不至于恐惧，但警惕却是必然。“不用这么紧张，”那声音又响起，安抚道：“说来我还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算是老乡。”“同一个地方？”陆青山眉头紧皱，“……苍穹天？”“对，而且你和与我之间还有着不浅不深的因果关联……”那声音显得有些疑惑，随即又释然道：“看来，你是与我的嫡系后代有着极为亲密的关系。”“因果关联？”这下轮到陆青山疑惑了。“哦，忘记自我介绍了，”他道：“我叫夏铭，一个法修。”很陌生也很普通的名字，他并没有听过……陆青山搜索自己的记忆，确定并没有听闻过这号人物。但是法修这个名词的出现至少是证明眼前之人的确来自苍穹天。也有可能不来自苍穹天，但至少不是道源界之人。那声音还在继续道：“不过，旁人都不直呼我名字，他们一般称我为……夏道祖。”仿若平地起惊雷。陆青山感觉自己脑子里有雷霆炸响，瞬间发懵。迄今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十境修士，大夏开创者，一己之力挽天倾的人族救世主，消失了两万年的夏道祖？怎么可能？！陆青山第一反应是怀疑。不论是夏道祖为何会出现在道源界，还是堂堂夏道祖为何会以一道光影的形态存在，都让人无法相信。即使他身上传来的磅礴陆青山从未感受过，即使陆青山确实与夏道祖的后代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他的师尊乃是夏道韫。“你有很多的怀疑与不解，我看的出来，”夏道祖缓缓说道，有着他这样的人物应有的平静，“不过正好，我出现其实就是为了给你解惑。”“愿闻其详。”陆青山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那道光影，目光锐利如剑。“首先你要明白道源界的本质，不过解释一切之前，我要先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们所处的世界是怎样的吗？”夏道祖问道。陆青山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复杂也复杂，但要是真勘破他的本质了，其实也很简单。”夏道祖悠悠道。“世界，概括来讲不过就是一个木樨。”“木樨？”陆青山陷入思索。这是鸡蛋的古称。“木樨分成三层，最外是一层卵壳，中间是一层清液，最内层是卵子。”“世界也是这样，分成三层。”“最外一层，最为坚硬也是面积最大的，是保护层，有着灵气散布，也就是我们通常意义上所讲的苍穹天。”陆青山心中一震，似乎在这一瞬间明白了道源界的本质。夏道祖还在继续，有条不紊道：“世界中间的那一层，相比卵壳就要脆弱许多了。但同样的，它的价值也比卵壳来得珍贵许多，拥有着许多卵子存活所必须的“营养物质”。对于世界而言，这种营养物质被称作……道源。”夏道祖的光影虽然模糊朦胧，看不真切，但此刻陆青山能清晰感受到那光影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才继续道：“看你的表情，想来你也猜到了。”“没错，世界的第二层，便是道源界。”“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怪不得……怪不得这个世界会与苍穹天如此相似，甚至就连语言都相同。怪不得他从功法中修出的山海之力，本不该是一个体系的力量，却会得到这个世界的认可……一切的不合理，在这一刻仿佛都得到了解答。夏道祖还在继续，“至于最内层，是一个世界最脆弱也是最珍贵所在，在那里，蕴藏着一个世界的核心……”他顿了顿，淡淡吐出了一个字：“道。”陆青山抿着嘴唇，沉默不语。事实上，在得知道源界是世界的第二层之后，他就已经明白了世界核心是什么了。“所以，道源界的本质，就是世界储存道源之地。”陆青山说道。“对，”夏道祖点头道：“道源对于一个世界来说，就是生命之源，而且道源界一开始也只有道源，并没有任何生灵所存在。”“但是，道源界偏偏却又是拥有生灵诞生以及生存的所有必需条件。”“然后，随着时间流逝，第一个生灵就在道源界中诞生了，”陆青山开口道：“再加上道源界与苍穹天只是内外层关系，本质相同，所以道源界中诞生的生灵与苍穹天中极为相似，几乎一样。只是苍穹天因为灵气的存在，许多物种得以拥有更强的力量与血脉。”“你很聪明，”夏道祖有些许诧异，接着陆青山的话补充道：“道源界与苍穹天本质相同，只是苍穹天的力量是灵气，道源界乃是道源。”“就如你所见的，这个世界的人族可以通过道源施展道法。”“但问题也就出现在这里了，道源对于世界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东西。可随着道源界人族数量的增多，掌握道法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对于道源的消耗也是与日俱增，直到入不敷出，道源就会开始枯竭。”“出于世界意志保护自己的本能，它必须要解决这个隐患。”“世界意志是我的叫法，你们一般管它叫天道。”夏道祖陡然中断叙述，轻声解释了一句，继而沉声道：“对于天道而言，解决这个隐患最好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解决掉造就这些问题的人。”“它想将道源界所有的人族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