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此事自然

陆青山曾经得到过许多评价。比如公认的天元年来才情最高的剑修，比如夏曌曾说陆青山不仅仅是剑宗的希望与未来，还是人族的希望与未来……但不论是何评价，都没有如今楚牧神当着悠悠天河城修士的面，说出的这一句“人族不能没有陆青山”来的高。苍穹天无垠，人族无数，修士无数，在天河城修士们眼中，能称之为人族不可或缺的人物，有且仅有两个。一是夏祖，二即是楚牧神。即使是李求败，也只能说是“剑道不能没有他”，到不了人族不能没有他的高度。一个四劫境修士，即使再才情横溢，再天资不凡，也绝对当不上这等评价，没有可信度，是过誉。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又是楚牧神。他们知道，以剑仙之性格，绝对不会信口开河。这位新任剑宗宗主，究竟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特殊？天河城修士们陷入沉思。道无涯却没有想那么多。他不觉得陆青山真有那么特殊，他只当是楚牧神刻意针对他。道无涯目光变得冰冷。此前他对楚牧神十分客气，其实关系并不和睦，现在才终于显露出来。“你们人族确实团结，”他双目如电，看向陆青山，然后开口道：“我们道族为你们人族流汗流血，却从未被你们当过自己人，要遭受这样不公平的待遇。”“遥想当年，我亲自来天河城，与你们人族结下盟约，如今看来，真是个错误的决定。”“你们苍穹天与深渊的战争，本就与我们长生族毫无关系。你们人族更是处于弱势，若非是感情维系，我们道族又何必帮助你们？”道无涯冠冕堂皇，把话说的十分好听，将自己的位置立在道德至高点。“现在看来，原来一切都是我们道族的一厢情愿，只有我们是把你们当做盟友，而你们人族根本没把我们道族当做自己人。”“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既然如此，那我们两族万年的结盟，就此解散吧。”道无涯沉声道，毫不犹豫。这句话一出，原本还算是平和的场面，顿时是变得不一样。变得僵硬。所有的天河城修士，都没有想到，道无涯竟然真的提出了取消盟约。他们一直以为，这不过是道无涯逼迫陆青山道歉的一个手段。万年的结盟，就因为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而破裂？这太不合理。这……一瞬间，竟然是有许多天河城修士脸上流露出迟疑之色。道族在天河城内跋扈，早已引起众怒，可为何却一直能这么嚣张？无它，道族的力量确实强大，对于人族来说是不小的助力，所以为了顾全大局，他们选择了忍让。如今，道族因为陆青山的不道歉，要选择退出联盟。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心中凛然，觉得此事大条了。“如果为了道族的助力，要屈辱的让道宗之主道歉，做不到！”天河城修士常年与魔族征战，大多都是有血性，有傲骨的，怎么会轻易屈服。“道族的心从来没有真正在人族这边，就算通过这种方式留住了他们又有何意义？大战真正来临时，他们真的会流血出力吗？”看穿一切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今日如果我们退步了，明日他们得寸进尺，我们又当如何？还能一退再退不成？”有人说出了重点。虽有极少数的人在心里觉得，不过是一个道歉而已，又不损失什么，希望陆青山可以道歉以留住道族。但在群情激奋面前，终究是没敢将心中所思说出口。“真以为我们人族非需要你们道族不可吗？要解散盟约，那就解散吧！”有冲动的天河城修士喊道，发出自己的意见。“没错，解散就解散吧，你们以为威胁一番，我们便会服软？我们天河修士若是这等软骨头，这座城早就灭了，岂会长存？”有人附和，情绪激昂。道无涯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退盟之说，竟然会引起天河修士这等反应——不但没有挽留，或者责怪陆青山，甚至是无视他尊号境的修为，对道族不屑一顾起来。陆青山环视四周，看着那一张张激愤怒的脸庞，听着那一声声激越的发声。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喜欢上了这座城。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些明白，楚牧神为何会镇守这座城万年。剑修向来是最随心，最自由的。可楚牧神，作为剑仙，自离开苍穹天来到天河城后，就再未回去过。“好，好，很好，”道无涯气极反笑，“希望有朝一日，你们不要后悔今日之举动。”“我们走。”他不再看陆青山与楚牧神，也不再看天河修士，带着道罗以及道元子离去。在离去之前，道无涯留下最后一句话，“自今日起，道族与人族的万年联盟成为过往云烟，道族所有修士，在三日之内都会离开天河城，回到道族祖地。”……道族的人已经离开。天河城的沸腾却没有就此平歇。众人的情绪还在沸腾。“这些道族的人，我早就忍他许久了，口口声声说为我们人族流血流汗，这些年与魔族的战斗，他们哪次有冲在前线了，哪次是真的出力了？”“每次都是在我们拼死击退魔族后，再不慌不忙地入场收拾残局，然后堂而皇之地占据功劳，我呸！”“……”道族之人究竟有没有出力，大家都心中有数。剑宗又做了什么，大家更是心中有数。岂有因为这些离心离德的外人，而让真正为人族牺牲无数的功臣蒙受羞辱的道理。楚牧神只是拍了拍陆青山的肩膀，“道族的解散盟约，说到底也是迟早的事，提早解除，在我看来反而是件好事。”他在安慰陆青山。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天河修士为何一直都在忍让道族的跋扈行为？还不是此阶段与道族解除盟约弊远大于利吗？陆青山同样心中有数。……天河城DC区，道族驻地所在。三个身影从天而降。正是道无涯、道罗以及道元子三人。“族长，一切意外地顺利，就是没想到这些天河修士，竟然会这般团结。”道罗脸上再不见刚才的愤怒，反而是露出得色。“人族实力远不如魔族，却能与魔族对峙这么多年，总归是有些东西的。”道无涯平静道。“就这样离开天河城，终归还是有些不甘心啊。”道罗感叹道。“没什么好不甘心的，”道无涯早已接受事实，“为了能有机会窥探夏祖的大道，我们道族已经在天河城驻留了万年之久。说到底，其实在许久之前，我们就几乎可以确定夏祖已经不在人世，之后就是由于不甘心，才又蹉跎了如此多的时间。”“第二次道魔之战一触即发，人族没有任何胜算，如果我们还不尽快解除与人族的联盟，到时免不得被牵连。”道无涯说道。“本来我们还愁要如何解除盟约，”道罗得意道：“若是没有正当理由便提出解除联盟，开罪了楚牧神，怕是不好离开……”人族的弱势，那只是相对魔族而言。“没想到这个剑宗新宗主，却是在这时来到天河城，”道罗说道：“正好我们道族与谢青云本就有旧怨，有合理的借口出手……”是的，这一次冲突，全是道罗一手策划的。若不是蓄谋已久，他们道族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解除联盟，撕毁盟约，这不是闹吗？道无涯并不吝啬对道罗此计的称赞，“这次你立一大功。”“只是我也没想到一切会这么顺利，楚牧神竟然会全力保那个陆青山，不知道是看中了他什么。”道罗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是有些纳闷。“我也没看懂，不过这并不重要，”道无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你先下去通知族人，做好准备，是时候离开天河城了。”“是。”道罗应道。道无涯又转头看了眼双目已然被废的道元子，“不必担心，回族之后，会动用族内宝药帮你医治双目的，本族绝不会亏欠有功之人。”“多谢族长，道元子不敢自称有功，只能说是做了该做的。”道元子连忙道。道无涯点了点头，然后摒退道元子，站在原地，目光向着远处看去。“道魔之战将至，这何尝不是我们道族的一次机会呢？”无声无息间，他握紧了拳头。道无涯的野心很大，不甘心道族局限于界海之上。他也要在道魔之战中分一杯羹。“苍穹天，可是片富饶之地啊。”道无涯悠悠道，早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某个决定。只是，到底为什么呢？道无涯忍不住又想起了刚刚那万众齐心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