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花弄之前的劣性,苏秦有些不放心地特地展开纸张看了那药方一眼。那方子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都是些补身子的药物,却又不会对孕妇体质造成伤害,苏秦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问题,才将墨汁吹干纸张折叠,放入衣袖的袖袋之中妥善藏好。“如果……”见苏秦没有对药方提出疑问,花弄眼眸中的忐忑才稍稍退了下去,语气悲喜不明地道:“如果墨儿问起这张药方来,你就直接说是我开的,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好孩子,但是……不要让她来找我,即便来了,我也不会见她!”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某些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连自己都厌恶,更何况是少不更事一派单纯的墨儿!他的世界,她注定走不进来。苏秦知道花弄抵触的原因,所以并没有多言,只点头“嗯”了一声,便挥了挥手道:“行了,我也没什么事了,这就回去了!”花弄已半仰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长而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上去格外的疲惫和憔悴。耳蜗收到苏秦开门的声音,他长睫颤了颤,却依旧闭着眼睛,似是不敢看苏秦离去的身影,抑或是不敢看她即将带着那张药方离开,怕自己会一时冲动改变主意将药方要回来!“墨儿她……就麻烦你们了!”为了逼自己狠下心来,他只能这样说。苏秦开门的动作一顿,并不知花弄的真实想法,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同时也背对着他留下诺言:“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她,让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孩子……简简单单两个字,让花弄抓着扶手的双手骤然收紧,连手背上的青筋都暴涨了起来。门扇闭合的吱呀声落入耳蜗,紧接着便是苏秦的脚步声,花弄听着那脚步声越行越远,终于在踏上楼梯混入嘈杂中再也听不见时,睁开了双眸。无边的黑漆占据了他眼底的全部,外面的世界热闹非凡欢声笑语形形色色,而他的世界却冰封万里白茫一片,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在哪里,可回首过去,看到的却又是满目的疮痍,和遍体鳞伤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怎么配有一个孩子?他有什么资格让墨儿为他生下那个孩子,然后让那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有一个一辈子都脱离不了男妓奴籍的父亲?难道要让他从小就被别人欺负,每次挨打时被骂成是“男妓的儿子”永远都抬不起头来?!不……花弄嘴角溢出一抹痛苦的自嘲,他仰头看向那雕刻的极精致的镂空房梁,那密密麻麻的镂空蜿蜒像是一根根尖端锋利的空心管,他仰头的动作将他的胸口露了出来,于是那些空心管便齐齐朝他落下,刺进他心脏将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心脏刺的连血都流不出来。花弄紧紧捂着自己的心脏想缓和那无法承受的疼痛,却发现它越来越痛到最后痛的他整个人都**起来,他别无出路,只能蜷缩在躺椅上失声痛哭。墨儿,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为什么会这么苦,为什么?!******苏秦拐入二王府的街巷时遇到了唐宋。“叩见二王妃娘娘!”因着苏秦之前百忙之中仍然抽空去了楚府别院一趟教了楚沐非一点最基本的盲文知识,所以唐宋对苏秦的态度已完全改观,人也跟着客气起来,每次见了都会先行礼。苏秦想着唐宋以前怎么看自己都怎么不爽的反感,再看他现在客客气气的样子,脸上不由浮起了一抹笑意。“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不需要照顾楚公子的吗?”“哦,我出来买点硬纸!”唐宋扬了扬手中的纸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您不知道,公子他自从会了一点盲文之后忙的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这不我前几天刚买的硬纸已经被他用完了,我只好赶紧出来再添备点!”“怎么还不吃饭了?”苏秦知道盲文对一个盲人来说有多重要,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知道想要了解的东西,但也不至于废寝忘食啊!“怎么我之前教他的那些他都已经学会了吗?这个样子可不行,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再不好好吃饭,落下胃痛病怎么办!”“我也劝过啊……”唐宋一提自家主子就有些蔫,耷拉着脑袋嘟囔道:“可是您不知道我家公子那性子,认定了一个方向就是一头到底绝对不会转弯。别说这次为了早日将二王妃娘娘教的东西尽早学会所以连饭都顾不上吃,就是上次,二王妃娘娘救了我家公子之后晕倒那次,他就是逼着我把嵩一草送到二王府的,就好像我要是不送的话他就会杀了我一样,明知道那是他救命的药草,他却还……”“你说什么?”苏秦突然出声打断了唐宋絮絮叨叨的牢骚,紧抓着刚才捕捉到的几个重要字眼疾声问道:“什么是救命的药草?唐宋你是什么意思?”“啊?”唐宋也就是发发牢骚,所以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被苏秦这样一打断他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漏了大馅,想到公子因此而生气的样子,他狠狠打了个寒颤,看向苏秦的脸就皱成了一张苦瓜脸:“二王妃娘娘,我刚才什么都没说,您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成么?哎哟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再不回去公子就要生气了,二王妃娘娘,我先告退了!”放下这话他就想脚底抹油赶紧溜走,可是苏秦哪里是吃素的,老早就在唐宋脚下做好起跑准备的时候拽住了他的发带,他这一转身一走,苏秦轻轻一拽,他整个人便被扯了回去,想躲也躲不了。“二王妃娘娘……”唐宋的声音已带了哭腔。苏秦却恍若未闻,只拽住他的发带肃声道:“唐宋,你应该知道我既然听到了那句话就不可能当做没听到过!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嵩一草楚沐非原本是要用来做什么的,又为什么一定要送给我?”唐宋撇了撇嘴,见逃跑实在无望,只得乖乖立好了身子,叹了口气如实道:“那嵩一草是公子寻了几年才寻来的珍贵药草,是他双眼能够复明的最关键的一味药。只要有嵩一草在,公子只需再找到一个绝世神医为自己医治,那复明就很有希望。可是当日二王妃娘娘晕倒之后公子就让我把嵩一草送到府上……”“为什么?他疯了吗?”那可是他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药啊!楚沐非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啊,我当时也觉得,公子他疯了!”唐宋眼里的哀伤怎么遮都遮不住,这更让苏秦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然而唐宋只是对她笑笑,便接着道:“但是当时公子说了,二王妃娘娘不用嵩一草,那有可能会连命都保不住,而他不用嵩一草,不过就是还和以前一样而已。这黑暗的世界他已看了很多年早已习惯,所以眼睛治不治得好都无所谓,只要二王妃娘娘能醒过来,就可以了!”“他竟然……这样说……”苏秦的心里似是被一道飓风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强势的浪花冲撞着她最脆弱的地方让她禁不住有些心疼。楚沐非……她原本以为以楚家在江湖上的地位要弄到一棵两棵的嵩一草是轻而易举的事,所以她并没有在意,只是对楚沐非心存感谢。却不曾想那竟是他救命的药草,有了嵩一草他才能复明,而如今那棵他寻了几年才寻到的嵩一草早被她用掉,那是不是说明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苏秦懊恼地想给自己一拳,将自己狠揍一顿!她这都干了些什么!唐宋见苏秦的样子就知道她现在很痛苦,他后悔自己多嘴,但话一出口他也没办法挽救,所以只能安慰苏秦道:“二王妃娘娘,您也别这样,不过是一棵药草而已,说不定、说不定下个月公子就又会找到一棵啊你说是吧……”他话说的语气虽然轻松,但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连鬼谷子都说过嵩一草世间难寻,哪能就那么简单,说找到就立马能找到!“唐宋……我去看看楚沐非他练习的怎么样了吧!”苏秦从唐宋手中拿过那摞硬纸,越过他便匆匆往楚府别院的方向而去,似是生怕唐宋会识破她的谎言,惹出她一身尴尬。好在唐宋并没有多说,只点了点头,便小跑几步走到了她前面,一路沉默为她领路。走到楚沐非的院子里时楚沐非正伏在书房里的书桌前“看”书,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所以书房里只亮了一盏灯烛燃起一小片光亮。而他整个人都沉浸在黑暗之中,墨沉夜色将他的身形刻画出一道削瘦的剪影,远远看上去,那剪影瘦弱的让人心底都禁不住发疼。“嗯?”察觉到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从远递来,楚沐非在黑暗中抬起了头,微侧着耳蜗辨向来人:“秦速?”苏秦笑着“嗯”了一声,不论何时,楚沐非对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不过这次是苏秦!我半路遇到唐宋就顺道过来了,没来得及换男装!”(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