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声像石洞里响起一连串焦雷,打手们一听印三在此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有些人本来认为印三已杀至后堡放火,正好藉机离开避免与印三碰头,到城内放火又可乘机捞上一笔油水,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可是,印三却在山下当路拦截,再不转向山上跑,岂不太傻?因此,军师柳成无法约束,打手们重新向山上逃,一哄而散。印三在山下等了两刻工夫,方大踏步回城而去。廖家院门大开,每个人皆喜气洋洋。街上的人,在他经过时皆兴奋地指指点点。一大群不怕事的小娃娃,跟在他身后不住呼叫:“印三,好汉子,好汉子印三。”刚从街道折入廖家的广场,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青袍人拦住去路,抱拳施礼道:“印兄,借一步说话。”他一怔,回了一礼说:“有何指教?说吧。”“这儿人多耳杂……”“但说不妨,在下相信尊驾不至于说出见不得人的话,印某正洗耳恭听。”他一面说,一面不住打量对方。“这……好吧,在下特来向印兄讨取彭姑娘。”“你是她的什么人?”“这……在下只是为印兄着想。”“不见得吧?你是……”“那玉芙蓉的爱侣是谁,印兄可有耳闻?”“没听说过。”“宇内四大剑客……”“彭驹便是四大剑客中的第二号人物。”“第一位剑客……”“是毒剑雷奇峰。”“印兄可知雷少堡主的底细?”“知道,他是西安府南五台山武林第一堡,雷家堡的少堡主。”“你惹得起他?”印三冷哼一声,冷笑道:“印某游踪天下,浪迹江湖;我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雷奇峰他做他的武林第一堡的少堡主,他犯了我我也不饶他。哼!你是雷奇峰的走狗?彭姑娘难道是雷奇峰的爱侣?”青袍人淡谈一笑,毫不在乎地说:“在下与雷家堡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想替印兄解决困难。玉芙蓉确是雷奇峰的爱侣。”“哼!话倒是很动听,请教。”“好说好说。印兄将彭姑娘交给在下带走,雷奇峰便不会找你了。”“办不到,冤有头债有主,彭容若打了在下一银花,她必须受到惩罚。雷奇峰他凭什么找我?再见。”青袍人伸手虚拦,笑道:“印兄,尚请三思。”印佩哼了一声,向前走。走了五六步,突又扭头问:“尊驾贵姓大名,是大荒毒望的第几位门下?”“在下令狐楚,后会有期。”青袍人答,转身扬长而去。令狐楚敢公然索取玉芙蓉彭姑娘,大出印佩意料之外。对这个不速之客,印佩不敢不深怀戒心。对方既然知道彭容若的底细,仍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要求索取,那么,此中该有两种可能。一是令狐楚与彭家有怨,而且是不畏彭家寨与雷家堡报复的人。二是令狐楚是彭家或者是雷家的爪牙,也可能是两家的朋友,急于援救姑娘,不惜软硬兼施逼他放人。令狐楚只通名,对师门出身不予置答,察言观色,印佩有点恍然,叫道:“慢走,阁下。”令狐楚已走出六七步,闻声止步脚下迟疑,但最后依言缓缓转身,淡淡一笑问:“印兄有何见教?”他也淡淡一笑,泰然地问:“令狐兄,你还没有完全答复在下的话。”令狐楚神色不变,抬头望天悠闲地说:“该回答的,在下皆已回答了。”“其他的事……”“无可奉告。”印佩不再多问,探手囊中取出三枚淬毒透骨钉,抛在令狐楚脚下说:“物归原主,这玩意在下不希望再见到。你走吧,替印某问候令师。”说完,他转身向大院门走。令狐楚拾起透骨钉,脸色微变,叫道:“印兄,不听在下良言,今后在江湖道上,你将寸步难行,危机四伏凶险无穷。”“承告了,谢谢。”他朗声笑,跨入了大院门。令狐楚冷冷一笑,也转身走了。不久,印佩重行外出,佩剑挂囊穿了一身青缎紧身,也像是摇身一变,换了一个人,容光焕发,英伟照人,不再是只会傻笑的傻子印三,也不是老态龙钟的老酒疯,而是气概不凡的英俊少年郎,人是衣装半点不假。先走近街右,街上的人远远地躲开低声指指点点,有人意似不信地说:“这就是傻小子印三?打死我我也不相信。”他到了一处屋角,前面是一条小巷,他突然哼一声,向下一挫。快!人影疾闪,寒星从小巷中射出,射向他的背心。但见人影下挫。飞旋、反扑、出手……好快!暗器从他的头顶上空飞越,三枝袖箭全部落空。“砰!”有人摔倒。“啊……”摔倒的青衣大汉滚地狂号。他一脚将大汉踏住小腹,扣住大汉的右手,“嗤”一声撕掉大汉的衣袖,摘下了袖箭筒。冷笑道:“你的袖箭筒可以装三枝,多而力分,反而没有大用,用来偷袭,一枚便够了。我不杀你,老兄。”大汉脸无人色,狂叫道:“饶命,在下是上命所差,身不由己,印爷……请……请放我一马,请高……高抬贵手……”“在下不是说过不杀你么?”“谢谢印爷饶命之恩……”“但死罪已免,活罪难饶。”“印爷…”“喀勒!”怪响乍起,大汉的右臂骨被他一脚踏折,骨折而皮肉不伤。“哎!唷……”大汉厉叫。他两指夹住大汉的左手大拇指,冷冷地说:“老兄,你看过猴子么?猴子具有灵性,像人一般聪明但就是不能解结。也不能握物作武器相斗,主要是因为大拇指没有人灵活。在下去掉你的大拇指,你这条左臂虽然保全但已派不上多大用场了,快滚!”大拇指断落在地,大汉狂叫一声,喝醉酒似的爬起,号叫着发疯似的逃命去了。他在街前街后走了一圈,把程家派来的监视走狗赶得一干二净。之后,他到了南大街程家,在屋前屋后走了一圈,把里面的人吓得魂飞天外,关门闭窗惊但失措。离开程家,他折回北大街出城而去,大踏步迳奔白河废堡程家的城外宅院。山上的旧白河堡戒备森严,外围的暗椿与眼线皆已撤除。堡墙上刀枪如林,堡门紧闭。他从容绕堡走了一圈,在众目睽睽下独自泰然而行,竟然没有人敢出来找他决战,让他从容而来从容而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程家虽少了彭家兄妹,丢掉几个人,被印佩所震慑,但实力仍然雄厚,白河堡人多势众。不可轻侮。印佩看了白河堡的形势,知道要逼程家就范仍非其时,不可操之过急,因此暂时不作入堡的打算。回到廖家,他将所见告知廖树仁与教师方扬,说出自己的打算,然后着手准备。廖家开设的店面,纷纷准备重新择日开张。玉芙蓉彭容若被囚禁在一间斗室中,坚韧的牛筋索捆住了手脚,她像是失水的鱼,完全绝了望。她不甘心做待决之囚,不断下工夫要挣脱手腕上的束缚,唯一的办法是在光滑的砖地上磨擦,磨了好半天,连一股牛筋也无法磨断。四周的墙皆是光滑的木板,根本不能磨擦。房中没有其他的家具,无法加以利用。总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脱身逃走。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瓷制烛台,心中一动,猛地挺身而起,用口咬住了烛台,运劲向地面扔出。“乒乓!”烛台发出响声,但并未破裂。她不死心,躺倒用并捆着的脚猛地一挑,烛台飞起,“啪”一声撞在板壁上。糟,又白费工夫,烛台仍然完好无损。她再次用脚拨出烛台,准备再次挑出,运足脚劲,猛地急拨。脚距烛台不足半寸,烛台突然上升,被一只伸下的大手拾走了。她吃了一惊,火速扭头。印佩站在一旁,微笑着不住打量烛台,笑道:“百密一疏,这座烛台几乎被你利用了,如果是砖墙,你定可将烛台打碎,用碎片来切割手脚的牛筋索了,必须取走。”她心中大为不甘,却又无可如何,挺身坐起问道:“印三,你打算把我怎样?印佩在她身旁蹲下,笑问:“玉芙蓉,你想我能怎样?”“你如果不释放我……”“在下不放。”“彭家寨高手齐至,你将被千刀万剐。”“真的?”“家父决不会饶你。”“哈哈!如果在下怕你彭家寨,便不会插手了,对不对?我看在下要替你打算打算。”“你最好乖乖放我走。”印佩虎目一转,突然在她的粉颊上掏了一把,笑道:“有了,想起来了我真傻。”“你想起什么?你……你毛手毛脚……”“玉芙蓉,你不是很美丽?”“你……”“同时,你不是心狠手辣么?”“你想怎样?”“同时,你眼高于顶,美丽,任性,骄傲,自以为是含笑杀人,不留余地。”“你配教训我么?”她愠怒地叫。印佩不加理会,继续往下说:“不过,彭家寨威震江湖,狂风剑客跺一下脚,天动地摇,论威望,武林无出其右。”“你知道就好。”“在下初出江湖,是个江湖无名小卒。”“你知道就好。”她模仿着印佩的口音说。“牡丹虽好,终须绿叶扶持,又道是英雄是捧出来的。如果有象令尊这种江湖名宿提携一二,在下不难在江湖上占一席地,对不对?”玉芙蓉冷笑道:“如果你脱身事外,放我平安离开,也许本姑娘可以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一二。”他鼓掌大笑道:“妙哉!如果令尊是在下的岳父,如何?”玉芙蓉大吃一惊,粉面变色,叫道:“什么?你……你昏了头不成?”“哈哈,在下清醒得很。”“你……你这鬼念头……”“我这念头十全十美,是成名的捷径,是登龙的妙方……”“你少做梦,家父不将你碎尸万段才怪。”“哈哈!他再狠,也不至于将女婿碎尸万段,这点我可以保证,你也可以保证。”“你并不是家父的女婿。”“当然是,咱们俩郎才女貌,珠联壁合,今天就双宿双飞鸳鸯比翼,令尊难道就不承认是在下的泰山丈人?哈哈!他不承认也不行,生米已煮成熟饭,你想他敢不认?哈哈……”怪笑声中,他抱住了玉芙蓉。玉芙蓉挣扎,狂叫道:“放手!你……你……”他轻狂地亲了一吻,两手捧住了玉芙蓉的双颊向后推,啧了一声说:“丽质天生,我见犹怜,真想喝口水把你咽下。你我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还有什么可埋怨的?”说完,将她抱上床,轻薄地替她宽衣解带。玉芙蓉这一生中,第一次遭遇这种无助的绝境,竟然吓糊涂了,不知如何是好,居然听由他的摆布。外裳解开,酥胸半露。手接触她娇嫩的胸肌,她方如遭电殛,往昔的气焰完全消失无踪,惊惶地,泪光闪闪地低叫:“印三,你……你不要如此侮辱我……”印佩的手在发抖,这是他破天荒第一次触摸到少女凝脂似的肌肤,第一次看到少女半露的酥胸,先前的有意作弄念头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勇气也化为乌有,放手扭转头,喃喃地说:“老天!我……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在替一个美丽的少女宽衣解带。他脸红耳赤,心跳如擂鼓,像是经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拼斗。他转身走开,说:“抱歉,彭姑娘,我不是有意的。”玉芙蓉反而愣住了,嗫嚅着说:“你……你可恶……”“在下本想吓唬你,磨一磨你的骄气。”“你……”“你一生没饶过谁,我真想……”“你……”“你用毒银花伤我,几乎要了我的命。我想,我有权向你报复。”“但……你不能……”“我不侮辱你,我要杀死你。”他一字一吐地说。玉芙蓉突然崩溃了,死的恐惧,比受辱更令她害怕,虚弱地说:“印佩,我……我不想死。”“你不死,你会再去杀别人。”“我……”他回身,拔剑出鞘向床接近。玉芙蓉打一冷战,脸色死灰。剑尖徐伸,伸向暴露在外的白嫩胸颈。玉芙蓉闭上了凤目,流下了两行清泪。剑尖停在她的胸喉之间,冷气彻骨。玉芙蓉浑身发抖,泪下如雨。他突然收了剑,翻转玉芙蓉的娇躯,解开捆手的牛筋索,转身便走,在房门口转头沉声道:“你走吧,从后门出去,希望你不要再回来。”说完,大踏步走了。玉芙蓉好半天动弹不得,像是僵了。她只感到浑身脱力,身上腻腻地冷汗仍在流,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似乎感到胸口的剑尖仍然存在,空茫死寂的感觉涌上心头。久久,她方惶然而起,像是做了一场恶梦,艰难地解开脚上的牛筋索,幽灵似的踱出门外。没有人拦阻他,廖勋站在天井中,冷冷地向她说:“印兄弟要你从后门出去,前门街上有个叫令狐楚的人等你,敌友不明,因此印兄弟不放心,这是你的剑与百宝囊,物归原主。”她默默地接回剑与囊,一言不发走了。入暮时分,印佩在廖家附近巡视一番,前街后街走了一圈,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他已有了妥善安排,有意让程家的人明白,今晚他在廖家候敌,等前来骚扰袭击的人送死。其实,他已准备三更天到白河堡走走探虚实。巡至后街,街角踱出令狐楚,拦住去路抱拳施礼,笑道:“印兄,借一步说话。”他回了礼,也笑道:“令狐兄是为了彭容若来的,恐怕你老兄仍然失望,当仁不让,人不能交给你。”令狐楚淡淡一笑,摇头道:“在下认为,玉芙蓉留在你老兄手中,并无不可。”“令狐兄明白就好。”“用来做人质,程家投鼠忌器……”“对,他们不敢前来自讨没趣。”“因此,在下特地前来邀请印兄。”“请我?”“不错,请你至白河堡一行。”“哦!令狐兄的意思是……”“他们既然不敢来,咱们为何不敢去?”“咱们?你……”“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令狐楚语气肯定地说。印佩冷静地打量着对方,希望能找出对方话中有多少分诚意。可惜令狐楚面目阴沉,是属于喜怒不现词色,深藏不露的人。但他已可肯定地猜出,令狐楚决不是彭容若的同伴,这点已可认定,不然该知道彭容若已经不在廖家。至于彭容若的去向,他却无从猜测。久久,他沉着地问:“令狐兄,在下能信任你么?”“在下希望能获得印兄的信任。”他神色一转,笑道:“好,在下愿冒这点风险。”令狐楚呵呵怪笑道:“办事那能没有风险?愿冒风险的人必是勇敢的人,我想,咱们必能合作得圆满愉快。”“对,希望咱们合作得圆满愉快。令狐兄,打算何时动身?”“立即动身,如何?”“太早了。”“早些不好么?咱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准备。”“可是……”“呵呵!你老兄是不是打算与彭姑娘亲热一番,再有劲办事?”他也呵呵笑,说:“印某顶天立地,不是好色之徒。呵呵!彭客若确是人间绝色,但还不至于今印某神魂颠倒,做出那种犯江湖大忌的事。”“哦!印兄,食色性也……”“是男人,除非他是天阉或是白痴,不然自然好色,但好有好之道,怎能乱来?咱们二更天,在此见面,令狐兄认为如何?”“好,一言为定。”“二更天,不见不散。”“不见不散,告辞。”目送令狐楚去远,他心中嘀咕:“这家伙到底有何用意,是何来路?令人费解,晤!我得防他一着。”两人皆依时会面,悄然从城西北角越城而出。两人皆沉默地赶路,彼此皆不问对方的底细。走了半里地,令狐楚说:“咱们绕道堡北,越荒野而行,赶两步。”“好,令狐兄定然地头熟,请。”“在下领路。“令狐楚毫不谦让地说,声落,身形倏动,势如劲矢离弦,飞掠而走。印佩心中国嘀咕:“好家伙,这是豹窜术,看你能支持多久?咱们较上了。”令狐楚掠走如飞,穿林人伏迅捷无比,远出里外,没听到身后有声息,扭头一看,身后鬼影俱无,夜黑如墨,树林下视界有限,看不见人影并非奇事,但为何听不到声息?心说:“不到一里,便把他扔脱了,这小子他的轻功有限得很。”既然印佩尚未跟来,便得出声招呼停下来等候。刚停下脚步,尚未发声息招呼,前面三丈的一株大树后,闯出印佩的身影,低声叫:“令狐兄,不能停下来,快三更了,时候不早,得赶两步。”令狐楚大惊,暗中倒抽一口凉气,说:“印兄,高明,高明。”“令狐兄客气,这一带在下不陌生。”令狐楚脸上发热,讪讪地说:“那么,印兄先请。”“咱们并肩赶。”印佩大方地说。令狐楚心中仍然不服,脚下又用了八成劲。这次是走,不是奔。走比奔要困难得多,讲究的是身形不摇,脚下如行云流水,速度不但要求快,更注重神定气闲,意态从容,脚下要点尘不惊,不能奔跑,跳跃。窜掠,如想“走”得好,得下苦功。一阵紧走,令狐楚额上见汗,两里地不算近,但始终未能超越印佩半步。优劣已判,令狐楚不得不认输。后堡在望,丈余高的堡墙上鬼影俱无。令狐楚向左面一指,说:“在下要从那面进人,印兄是否并肩进去?”印识相度四周的形势,笑道:“敌众我寡,咱们两个人,分与合并无不同。依在下看来,分头行事不受拘束,反正咱们各行其是,两人如果同行,总得有一个人必须放弃自己的事来迁就对别人进人好些,令狐兄意下如何?”令狐楚点头同意,说:“好,咱们这就分手,在下先走一步。”“祝顺利。”印佩说,拱手相送。令弧楚到了墙根下,自语道:“好小子,不怕你不跟来。”他一跃上墙,蓦地大喝一声,把一名坐在墙堞后的警哨蹋倒,再将人抓起向下丢。这一声大喝,是用特殊的口音向印佩叫的,堡内的人无法听到。印佩果然上当,心说:“这位仁兄不象是程家的人,鲁莽得很,我得跟上去照顾,既同行便该有照顾的道义。”令狐楚跳入堡内,快速接近最近的一栋房屋,在墙角下一伏,先不向前用目光搜寻敌踪,却扭头察看印佩是否已经跟来。他失望了,不见有人跟未。脚步声起自右前方的小巷回,他像一头灵猫,向脚步声传来处窜去。伏在屋角旁等候猎物,看到两个巡更的人。白河废堡地方不大,建了一座树了旗竿的敌楼,由楼上的人以钟鼓传更,因此巡更的更夫不用打鼓敲梆,也不带灯笼,带了刀剑象是巡哨的人。令狐楚幽灵似的潜至后面那人身后,左手掩住了对方的口,右手五指箕张,抓住对方的脖子五指一收。那人仅挣扎了两下,便昏迷不醒。令狐楚将尸体抱至一旁塞入墙角,然后跟上另一人,左手一勾,便勒住了对方的咽喉向下撇,低喝道:“不许挣扎,除非你不要命。”那人仅挣扎了几下,想挣扎也无能为力了。他将人拖至一旁,问:“老兄,你是巡更么?”“是……是的”巡更人恐惧地答。“现在,在下要口供。”“尊驾……你是……”“不许反问,说!程老狗一家子今晚躲在那一栋房屋?”“这……”“从实招来!”后面的一堵矮墙后,突传来一声阴恻侧的怪笑,有人接口道:“阁下何不问我?”令狐楚吃了一惊,丢下更夫倏然转身。矮墙下,站着一个灰影,相距仅两支左右,看不清面貌,仅看出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阁下不象是堡中的人。”令狐楚说。“你以为在下是何来路?”灰影反问。“在下无暇与你打哑谜。”“你是否完全知道堡中的动静?”“哼!”“可惜,你却不知人暮后到达的人。”令狐楚一惊,不假思索地问:“你是提前赶到的幽魂于禄?”“不错,你真的消息灵通,程彪贤侄昏庸糊涂,却不知堡中有卧底的奸细。”幽魂于禄冷冷地说。令狐楚只感到脊梁发冷,徐徐后移。幽魂于禄冷笑道:“阁下,你已身人牢笼,退已无及,你扭头看看。”身后,草丛中升起六个黑影,退路已绝。幽魂于禄像个真的无形质幽灵,轻飘飘地向前滑,无声无息地一晃即至,欺近至八尺左右,阴笑道:“老夫知道曾经有人白昼侵入堡中放火,而堡中数百男女无一曾经围堵其人,岂不可怪?而近三五晚午夜时分,曾多次发现轻功奇佳的人飘忽不定,来无影去无踪,如不是熟悉堡中一切的人,不可能来去如入无人之境。幸而程彪贤侄为人总算小心,每晚皆迁移住处,即使亲如父子,也不透露住处的详情。如不是如此小心秘密,阁下恐怕早就行刺得手了,是么?”“废话!”幽魂于禄嘿嘿笑,又道:“今晚这一面的警哨最为薄弱,老夫猜想奸细的接应人,可能从此地潜入,果然被老夫猜中了,你来不及接获老夫光临消息,盲人瞎马硬往天罗地网里钻,你没有机会了。”令狐楚拔剑出鞘,冷笑道:“姓于的,你吓不倒区区在下,虽则你是名震天下的一代魔头。”“嘿嘿!说这几句话,已将你心怯的意念表露无遗,你的口气明白表示出恐惧胆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了。”“哼!”“不要哼,小辈。老夫有两件事问你。其一,你的名号与师门底细。其二,负责内应的人是谁。”“姓于的,你……”“还有,那叫印三的人,是不是你的同谋?”“你的废话说完了么?”“你何必急于进枉死城投到?”“哼!”“你乖乖招来,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令狐楚挺剑逼进,喝道:“老魔头,拔剑。”幽魂于禄暴怒地叫:“小畜生该死,贱骨头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夫捉住你之后,要取你的活心肝下酒,打!”打字语音未落,人已一闪即至,大袖一抖,罡风发如山洪,可裂石开碑的内家劲气,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迎面袭到。令狐楚连振三剑,侧退八尺,方避过袖风猛烈的一击,剑无法震散袭来的无穷劲道,退出八尺仍难以定下马步,不由大骇。双方的艺业相差甚远,这一仗凶多吉少。幽魂于禄一声狂笑,第二怕再次光临。令狐楚这次不敢硬接,向侧急闪,斜身抢人一剑急攻左肋,反击了。左袖反抽,啪一声响,剑突然向外反奔。令狐楚只感到凶猛的震撼力从剑上传来,虎口被震裂,整条右膀发麻,身不由己飞退丈外。一名黑影恰好站在这一方,一剑抢攻下盘叫:“卸你的狗腿……哎……”令狐楚的左手向后一抖,一枚透骨钉奇准地射入黑影的右胸。再大旋身一剑反挥,“嚓”一声将黑影的脑袋砍下来了。幽魂于禄大怒,冲到叫:“小畜生你该死一万次……”令狐楚怎敢接招?向前一跃两丈,落荒而逃。“你走得了?”幽魂于禄怪叫,三两闪之下,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大袖挥出了。可破内家气劲的透骨钉接二连三向后飞,令孤楚只好发暗器相阻。袖风对付不了透骨钉,但大袖却将三枚透骨钉-一卷住。幽魂仅略为迟滞,然后追得更急。令狐楚怎逃得掉?“啪”一声响,袖风击在背部,暴响震耳,他只感到气血翻腾,有**涌出咽喉,甜甜地,眼前一黑,头重脚轻向前一栽。“老夫要活擒你!”幽魂于禄的叫声极为刺耳,鸟爪似的手伸出了,已贴近身后了。“我完了”他恐惧地想,人向地面仆跌。斜刺里闪出一个黑影,贴地掠出。“噗!”他扑倒在黑影的背上,真巧。黑影背着他,贴地斜窜丈外,方挺身而起。向堡墙方向急射,宛如星跳丸掷,快极。“咦!”幽魂于禄讶然叫,全力狂追。黑影背着令狐楚,跃上堡墙转身向下叫:“免送,明天见。”\幽魂于禄不敢大意,从侧方飞跃登墙。夜空寂寂,墙上鬼影俱无。幽魂于禄失惊地自语:“咦!这人的轻功可怕极了,最少也该有半甲子火候,为何口音却像是年轻人?是谁?”在北门的城根草丛中,印识与令狐楚相对而坐。令狐楚长叹一声,苦笑道:“两世为人,印兄,谢谢你。”印佩笑道:“令狐兄,对付这种功臻化境的老魔头,你怎能向外逃。”“印兄,不向外逃怎办,在下的剑根本递不近身,袖风将剑……”“在下的意思是,该向内逃。”“向内逃?”“利用房舍脱身,安全得多。”“但……如果钻入无路可出的房舍……”“不可能的,这一带皆是木制的房舍。你既然已完全摸清内部,脱身该无困难。”令狐楚拍拍脑袋,说:“对呀!我真是急昏了头,反而往空旷的地方跑,这岂不是自寻死路么?那老魔的轻功自诩天下无双,我怎逃得脱他的追袭?真该死。印兄,看来,你比那老魔要高明些,他追不上你,而且你还背了在下呢。”印佩摇摇头,虚谦地说:“其实在下并不比老魔高明,而是老魔不知折向掠走的奥妙。他总是追错方向,无法预测在下折向的巧妙身法步,因此只好眼睁睁送在下出堡。”“总之,印兄,在下心服口服。”“好说好说。”“大德不言谢,兄弟记得就是。”“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再说,咱们一同入堡,理该互相照应,算不了什么。令狐兄,你打算……”“既然老魔已提前来了,兄弟只好早些离开。”“哦!令狐兄这次前来……”“印兄,你听到老魔与兄弟所说的话了?”“听到了。”“兄弟受人之托,前来收拾程家父子的。”“这位托你的人……”“抱歉,恕兄弟不能说。”“是堡内的人?”“是的,兄弟收了他一百两金子定金。”“哦!你……”“不瞒你说,兄弟并非全为了金子,而是……而是为了……不说也罢。”“为了彭容若?”令狐楚脸上发热,讪讪地说:“兄弟从汉中追踪她,一直就没机会向她表示爱意。印兄,她不是很美很美么?”印佩呵呵笑,说:“令狐兄,你的眼光不错。说实话,你向她表示爱意,不怕毒剑雷奇峰找你的麻烦?你不说她是雷奇峰的爱侣么?”“男女间事,不可勉强,如果兄弟与彭姑娘两情相悦,我就不怕雷奇峰找麻烦。一家有女百家求,雷奇峰凭什么能把她视同禁脔脔?”“你胜得了雷奇峰?”令狐楚沉吟片刻,迟疑地说:“不是兄弟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那小子确是剑道通玄,而且心狠手辣,出手极毒,剑出鞘必定见血,兄弟不是他的敌手。”“但你……”“这位雷家堡的少堡主艺业虽了得,但粗眉大眼满脸横肉,只要兄弟能获得彭姑娘的欢心,我就不怕他。他父亲雷振声与狂风剑客彭世杰是知交好友,彭姑娘决不允许他撒野的。”印佩不住摇头。说:“令狐兄,这件事恐怕你前途黯淡得很。人家彭、雷两家既然是通家至友,结儿女亲家乃是顺理成章的事,你插上一腿,不会有好结果的。”令狐楚笑道:“这你可以放心,狂风剑客一向不过问儿女的终身大事,他开明得很。印兄,这件事还得请你帮忙。”“我帮忙?”“是的。”“我帮得上手?”“帮兄弟做摄合山……”“什么?你要我做你的的月下老人?”“对。”“见鬼,我……我自己还是光杆一个……”“你只要把彭姑娘给我带走,放了她……”“办不到。”“印兄,务请成全兄弟这桩事,兄弟救了她,她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以身相报极为可能,何况兄弟一表人才,英俊潇洒,那个女郎不爱俏?她……”“在不下能答应你。”印佩斩钉截铁地说。“印兄……”“她已经走了,可能仍在程家。”“真的?她……”“她午间走的。”“你……”“她已经走了。”令狐楚一蹦而起,举步便走。印佩一怔,问道:“令孤兄,你走错方向了。”“没错。”“你是……”“到白河堡程家。”印佩一惊,急叫道:“老天!去不得,那老魔仍在……”“在下这次听你的话,往里走。”令狐楚颇有把握地说,快步走了。印佩冲令狐楚的背影直摇头,苦笑道:“这位仁见真是痴得可怜,色胆包天,当仁不让,为了追求一个女人,竟然将生死置于度外。勇气可嘉,只是太过不知自量,我看他定然昏了头。”他本想回城,接着心中一动,心说:“他定然是去找堡内收买他的人,可能另有打算,我何不跟着他,看看那个人是谁?”跟到山灵祠附近,他心中一动,猛想起那天在山灵祠遇上的蒙面人,忖道:“是了,就是那位仁兄,他要我赶快离开,召集大批人手再来,这人颇不简单。”果然不错,令狐楚是沿着那晚蒙面人所走的路线走的。他心中暗喜,心说:“好啊!这次我不让你在眼下溜走了。”进人树林,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自河堡传来的更鼓声,听声源便知相距不远。他脚下一紧,更为小心地分枝拨草而行,前后相距六七丈,不能跟得太紧,以免被对方听到可疑的声息。幸而令狐楚并不想隐起身形,大胆地穿枝人伏毫不在乎发出声息,因此他用不着太过小心。在一株大树后,令狐楚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原来秘道的出人口在此。”他恍然地说。一座黑暗的地底密室中,令狐楚的嗓音微泛怒意:“姓印的是个老实人,他不会撒谎。”黑暗中,传来另一人的低沉嗓音:“令狐兄,彭姑娘的确不曾返回,彭少寨主不辞而别,她如果真被姓印的释放了,未必肯回来让人耻笑。兄弟决不骗你,请相信我。”“你要知道,在下接受聘请,主要的是为了彭姑娘,目下她失了踪……”“令狐兄,这件事大有可疑,姓印的话未必可靠,江湖人尔虞我诈,也许他将彭姑娘藏起来了……晤!且慢,今天兄弟大半天不曾至前面走动,也许彭姑娘已经回来过,可能被程堡主把她遣走了呢。”“我看,你的耳目不足……”“令狐兄,兄弟只有两个人,这种事知道的人愈少,便多一分安全,耳目不足乃是实情。这样吧,兄弟好好打听,得到确实的消息再行奉告,如何?”令狐楚哼一声,悻悻地说:“你老兄的所谓确实消息,比泡影更靠不住。”“令狐兄……”“你说幽魂至少在五天后方可赶到,事实如何?为何不早些通知在下?”“令狐兄,事出意外……”“告诉你,在下不干了。”“令狐兄……”令狐楚哼了一声说:“明天如果没有彭姑娘的消息,在下拍拍手走路,休怪在下言而无信。”“令狐兄请留步……”令狐楚已经走了,脚步声逐渐去远。脚步声急促,主人退出叫:“请通知姓印的一声,叫他明天小心幽魂。”日上三竿,廖家的后门突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个脸色苍黄,花帕包头青衣裙中年村妇,在后门回巡逡两来回,留心附近是否有闲人。后门虚掩,有人从门缝中向外监视。村姑娘等到四下无人,突然上前叩门。门倏然而开,门内站着全神戒备的廖勋与一名健仆,惑然问:“大嫂,有何贵干?”村妇闪身进门,低声道:“我要见印爷,请带我去见他。”“你是……”“此事十万火急,请休问来路。”廖勋见她只有一个人,点头道:“好,请随我来。”屋中杀机四伏,但看不见人影,静悄悄地,益显得神秘阴森。大厅中,只有两个人,主人廖树仁佩刀挟弩,神色紧张。主宾位上,坐着穿劲装佩了剑的印佩,神色严肃,往昔傻头傻脑笑嘻嘻的神情已经消失无踪,这才像是成熟了的男子汉。廖勋领了村妇从后厅门进人,村妇不等招呼,急走两步神色紧张地叫:“印爷,你必须赶快离开。”廖勋伸手相拦,不许村妇接近,印佩却脸涌笑意,离座笑道:“先别紧张,慢慢说。程姑娘,请坐。”廖树仁父子一怔,同声叫:“程姑娘?”印佩笑道:“她就是送万里长风师徒远走高飞的程大小姐,她化装易容,贤父子不认识她了。”廖勋一听是程大少姐,眼都红了,猛地伸手拔剑。廖树仁毕竟老练得多,赶忙制止道:“勋儿,不可鲁莽。你下去。程姑娘,请坐。”程姑娘苦笑道:“我不怪你们,本来彼此皆是生死对头……”印佩大笑道:“呵呵!只要令尊肯放廖家一马,生死对头便可能成为亲家,只怪令尊……”“印爷,我不是来和你打哈哈的。”程姑娘正色说。“那么,定然是严重的事了。程姑娘,我在洗耳恭听。请见示。”“你必须在午前离开白河城。”程姑娘神色肃穆地说,语气坚决中有关心。“为何?”印佩却轻松地问。“家父已请来了几个江湖上的高手名宿。”“好家伙,令尊定下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呢。”“印爷,这可不是好玩的。”“如果我不在午前离开……”“他们会在午正找你。”“哦!原来如此。”“你还是早走为妙,不然凶多吉少。”“有这么严重么?”“共来了四个人,任何一人皆比彭家兄妹高明。”“彭少寨主青衫客彭驹,名列四大剑客,这四个人竟然比他高明?我不信。”“彭少寨主固然名列四大剑客,但这仅是指江湖后起之秀中同辈份的人而言,与上一代老一辈的人比较,四大剑客又算得了什么?”印佩不在意地笑问:“姑娘是专程做说客而来?”“不,上次你宽宏大量放了我,无以为报,因此化装易容前来示警,请相信我的诚意。”印佩颇感意外,笑道:“好,谢谢你的好意,但在下不能撒手不管独自贪生逃命,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投桃报李,姑娘总算是知道感恩的人,今后咱们思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下次见面,彼此可以不再顾忌了。姑娘请回去,在下有自己的打算。廖勋兄,送客。”程姑娘大急,仍然不死心地劝道:“印爷,识时务者为俊杰……”印佩脸一沉,沉声道:“程姑娘,印某并不自命是英雄豪杰,但也不自甘菲薄,决不是贪生怕死的贱丈夫。如果我姓印的就此撒手一去了之,日后有何面目见天下人?我还用在江湖上闯道?谢谢你的忠告,你走吧,不然令尊的爪牙发现了你,诸多不便。”程姑娘摇头苦笑道:“好一个倔强的男子汉,我祝福你。”她黯然告辞,失望地走了。印佩等她走后,向廖树仁说:“廖大叔,不管有任何变化,切记不可自乱脚步,置之死地而后生,千万不可灰心丧志。”廖树仁神色惨然,长叹一声道:“老朽死不足惜,连累了你……”印佩大笑道:“大叔这种话,留待以后再说吧,我走后,大叔仍有些少工夫休息养精蓄锐,现在大家最好宽心养神。”廖树仁大惊,变色道:“印爷,你……你要走?”印佩点头,说:“不错,我要走。那些江湖成名高手,不会自贬身价打上门来,他们将会邀我外出决斗。在双方胜负未定之前,他们不会命爪牙前来尊府骚扰。”“你要应邀?”“当然,我如果不去,他们便会来了。”“老朽也去。”印佩摇头道:“大叔,不是我小看你,贤父子学的是刀枪弓马,那是冲锋陷阵的玩意。武林技艺用诡用奇,可任意施展。在兵马如潮中,个人技艺派不上多少用场,但在个人决斗中,刀枪弓马也发挥不了威力。与金狮程彪或与九头鸟程长源父子决战,大叔你足以应付裕如,但与幽魂于禄这些江湖凶魔交手,恐怕你接不下他三五招,去是枉然,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何苦?”门外急步奔人一位青衣人,呈上一封书信欠身道:“程家派人下书,请印爷过目。”印佩接过书信,取出信笺观看片刻,纳人怀中说:“果然不错,这是一封生死帖。”青衣人欠身道:“下书人等候回音,请印爷示下。”“告诉他,印某按时准到,不见不散死约会。”印佩泰然地说——扫描,xmwjw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