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场中,狂风暴雨似的猛烈激斗爆发了。司马英到底年轻气盛,憋不住,经验毕竟差点儿,没有无双剑赵雷沉着老练,抓住无双剑向右移的右脚刚提起的刹那间,突起发难,飞龙神剑闪电似的射出,凶猛地突进,连攻四剑。“呀!”无双剑大吼、撤剑、错锋、闪身、踏人,剑影飞腾,龙吟震耳,两道电芒急剧地扭曲,错锋时的尖厉刺耳锐啸,令人闻之心向下沉,头皮发炸。“铮”一声理辩暴响传出,剑芒倏敛,人影乍分,两人分向左侧飘退,换了方位,在丈外刹住脚步,再一步步迫进。他们脸上的线条。除了表现出冷厉之外,不带任何的表情,每一颗细胞都似乎已经凝结了。两人换了五剑,都未抢得空门,势均力敌,棋逢敌手。天南叟和地煞垦走近至美潘安身旁,正待走出人丛,突然又止步转身,欲言又止他说:“何前辈,能信任蒯某的话么?”“老弟,你说,在鸡足山老朽想听下文,可惜被令师兄将你唤走,张三丰也不信你的话,但老朽却是相信。”美潘安神情肃穆地答。“无双剑并非主谋,他利令智昏,受人利用而已,主谋另有其人。”“谁?”“这人大名鼎鼎,在侠义道中声誉极隆,也许前辈不会相信。这事的始未,晚辈全部了然,乃是唯一人证,也曾冷眼旁观并参与其事。本来,我不该多话,有失身份,也违反武林道义。但时至今日,我委实看不顺眼,无双剑自始至终背上了黑锅,而主谋人却逍遥至今。目下生死关头,无双剑已到了身败名裂生死须臾之境,而主谋者却一走了之,太令人愤慨了,所以我非说不可。”“老朽请教。”美潘安拱手诚恳地发话。老少四十八人。皆向天南叟注目。天南叟往下说:“想当年,白衣龙女在未与司马文琛行道江湖之前。曾与落魄穷儒井肩行道两年光阴,落魄穷儒对她一往情深,乃是尽人旨知的事。无双剑赵雷,也是暗恋白衣龙女的人,但他深藏不露,老谋深算。那年,落魄穷儒和无双剑从穆关打到京师,其实是两人暗中已取得谅解,沿途商量对策,布置下天罗地网。”“什么?你是说,主谋人是落魄劳儒?”独脚金刚叫。“正是他。他知道无双剑野心勃勃,想在大乱之后荣登武林霸主宝座,可惜内力不行,须用三昧真人赤阳神掌心诀,合练他那阴阳绝户掌,练成后便可雄霸天下。”他更看出无双剑也暗恋白衣龙女,但不予指出,便答允双方合作,由他暗中引领武林高手替无双剑培植武林势力,建立武林第一大堡,各取所需,两不相亏。那时,激某正暗中相助无双剑,因早年翻某领了无双剑一次解危大恩,所以是唯一参与其事的人。不想夜袭天心小筑毒谋功败垂成,妄想落空,可是两人已势成骑虎,也不死心,仍然携手合作,搜寻司马文琛夫妇踪迹。落魄穷儒果然暗中活动,将已易容变姓的无双剑抬上天下第一堡堡主的宝座,同时也安上了自己的一部分亲信,暗中监视无双剑的举动。十余年来,他暗中供消息,由无双剑派人以天完煞神的面目,锄诛异己,无所不为。由无双剑挑起放不下的重担,他自己却逍遥天下。年前,司马英第一次以无名人出现在亡魂谷,遇上少林门人武胜关神对乔云的子侄,消息便传出江湖。皆因司马英的相貌极像他父亲,有心人一看便知。司马英一出袁州府,便被落魄穷儒盯上了。在翡翠阁中,落魄穷儒并不下手,他要利用司马英将白衣龙女引出。我这没出息的门人不知内情,打了司马英一掌,落魄穷儒落得做顺水人情,以手法阻止掌毒内侵,直至司马英在迷谷附近山区失踪,他才惋惜地离去。之后的事,不用树某多说。他在嘉定州盯上了三绝神驼,化装易容将人引来亡魂谷,用意是迫无双剑不敢露出本来面目,也不敢用三绝神剑法自卫,用心之毒,无以复加。想不到我也在那条船上东下,所以尽知其中内情……”“狗东西!”鬼手天魔怪叫,又说:“在一指追魂梁老弟那儿,这狗东西原来是安下的圈套。他假意救我成全他的侠名,却给我服下了慢性毒药,怪不得怪医鲁前辈搞不清毒由何来。是他!这狗东西,王八蛋!”天南叟继续往下说:“刚才他见到了白衣龙女,失望了,走了,一声不吭,让无双剑遗臭万年。可恶,我怎甘心不说?我说完了,信不信由你。那家伙失望之余,安然返回临江府翡翠阁快活云了。”说完,挽了地煞星如飞而去,由后谷走了。白衣龙女怔怔他说:“是他,果然是他……”“梅英,你说谁?”司马文琛惊问。白衣龙女将不久前帐幕中会面的经过说了。一旁的萱姑娘脸色全变了,突然掩面叫:“不好了,我……我该怎办,怎办?”“孩子,你怎么了?”老奶奶惊问。萱姑娘扑人奶奶怀中,哀伤地说;“奶奶,可记得英哥在迷谷所说的话?他说,如果主谋人是落魄穷儒,他要自断一臂还他延命三天的恩情,然后取落魄穷儒的性命。天哪!英哥定会做这种蠢事的,怎么好?怎么是好……”“谁知道翡翠阁?”独脚金刚急问。“云山知道。”沈云山躬身答。“带我走。”美潘安伸手虚拦,问:“津弟,你……”“唯一的办法,是不让英儿与落魄穷儒照面,我先毙了那狗东西。”独脚金刚答。“萱儿也去。”宣姑娘叫。“那肮脏地方你能去?”“萱儿换男装。”美潘安点头应允,说:“好,你们三人赶两步。这儿不用耽心,英哥儿有惊无险。我负责阻止英哥儿赶去。下手要快。”他又向众人说:“大家要千万注意,绝不可让英儿知道内情,事后再议。”独脚金刚领着两小从后谷中,赶赴临江府。斗场中,已进入险恶之境。当未开始进击之前,双方都有所顾忌,迟迟不敢妄行出手,但第一剑递出之后,情势立即大变,形如疯狂,一发不可遏止。双方已各冲了五次、各攻了近二十招。双方都是剑的大行家,都知道厉害,当招式露出丝毫空隙时,立即变招跃开,不容许对方有乘势切人出剑的机会。所以圈子拉得特别大,进退如电,出招化招急逾星火,攻得迅疾,攻打快速。目前双方都精力旺盛,反应奇快,以致自保得极为严密,舍命进招贴身狂攻的机会不多,所以任何绝招也无法用上。绝招,必定凶猛危险,也必定是贴身制敌死命的险着,如近不了身,绝招何用?二十招之后,危机来了。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赌博,赌注是活跃的生命。司马英已下了决心,将赌注押下去了,手中剑便是抓住骰子的手,往下掷,毫不犹豫。“飕飕飕!”他凶猛地踏进,连攻三剑。“铮铮铮!”无双剑连振三剑,错出偏门;连退五步,一声大吼,狂野地乘势从左方迫人,剑出如电,立还颜色。司马英不退反进,全力拂出,“铮”一声错开剑,急进一步,“吹!”他大吼,剑攻上盘。金犀神剑上封,奇猛的剑气硬将飞龙神剑震偏三寸,剑尘下沉,无双剑也拼命了。司马英突然旋身,一声暴叱,沉剑变招,抓住机会走险,“厉魄附一”出手,贴身了,剑反挥而出,捷如惊电,人剑俱至。“嗤!铮!铮铮!”人影一合即分。金犀神剑在司马英的右膀外侧留下一条血槽。飞龙神剑在无双剑的右胯外削下了一块皮肉。两人对向错右而过,生死一发之差。似乎是同一瞬间,也就是人影刚分的刹那,司马英突然仆倒,反向后滚。也就是说,他不向前纵出拉开,反而贴地滚退,接近无双剑,从容追袭,这是“地底游魂”,但是从后反击,而非从前面进搏。剑和人不分,狂风似的附在无双剑身后,向下盘行致命一击。无双剑也反应奇快,一声长啸,人凌空上升,剑向后拂……。这一招向下攻虚空使出的“回龙绝尸”无懈可击,恍若电耀霆击,十分凶猛,剑气将地。得滚滚飞腾,两人都走险,也都被对方的奇招所惊,大出意料,接触迅如电火流光,想变招自救已来不及了。从远处看,他们先是背向分开,然后一高一矮迅疾地再突然接触,略一停顿,然后向反方向分开。“哎……”两人同时轻叫,继续分开,各掠出丈余,再狂野地旋身,淡淡的银芒和几乎难辨的灰影相对而飞,两人同时使用暗器了。两人同是暗器行家,同时出手,也同时伏地,向侧急滚,又拉远了八尺。三把飞刀落空,最低一把掠过无双剑的左耳上方。擦掉了一块头皮,鲜血涔涔而下,左半边脸全红了。三枚灰色长有八寸的奔雷禄,带着隐隐雷声飞过司马英的顶门,头巾破裂,危极险极。空间里,流荡着淡淡的鱼腥味,那是奔录上淬有奇毒所散出的恶臭。这种奔雷录形状像刻笔,专破内家气功,坚硬而锋利无比,飞行时不住旋转,尾梢几个奇形怪孔可以发出隐雷般的啸声。但声音不会比奔雷录快,所以对方是不会听得到的,等看清灰影时,已经快入体了。在亦佐山谷中,四海狂生曾经教神力天王暗算独脚狂乞……困难,他极少使用;除非有充裕的时间让他收,或者是在性命交关的紧要关头用来保命,否则他不会滥用。即使用了,也极少一发三枚的。今天他使用了,由于心中也对司马英的飞刀有所顾忌,未免有点紧张,竟然三枚落空,他自己却挨了一飞刀,惊破了他的胆。司马英在闯荡天涯期间,他的飞刀术已出神人化,名震武林,不知有多少比他强的对手冤死在司马英刀下,极少落空。他的武艺平平,六大门派的人没把他看在眼下,却对他的飞刀畏如蛇蝎,大大的出名。用飞刀袭击,快固然是必具的条件,但经验却不易获得,如何把握时机,如何臆度对方的行动心理,如何估计时间和空间,这都是难题,想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飞刀圣手,这太难了。无双剑的手下,死在司马英飞刀上的人多矣!所以心中有顾忌。相反的是,司马英却未见过无双剑的奔雷录如何厉害,而且了解使用暗器人的心理,在旋身时身形早已挫低得不能再低,然后下伏滚开,所以并未受伤。两人站起面面相对,抓住机会调息,一步步迫近。两人的左手,同样准备拔暗器射出。谁先动,必须考虑考虑对方是否也在动。两把剑遥指,行将再作雷霆一击。刚才短兵相接时,一剑还一剑,都负了伤,所以有轻叫声发出。司马英的左肩,血流如注,左襟染红了一大片。元双剑的左小腿,血涌如泉,每走一步,地下便留下清晰的血脚印。两人脸上的细胞开始活动,大汗往下流,颊向不住**,牙关咬得死紧,呼吸也不平静了。无双剑的两太阳穴间,青筋不住跳动,那是静脉血管,因头部流血引起了轻微的**。“哇!”司马英怒吼,奋勇展开抢攻。两支剑飞腾、盘舞、冲错、挡拦、扭曲、吞吐,人影闪躲、腾挪、回旋、进退。飘掠、愈冲愈急,愈迫愈近。移动之迅疾,如果站在近处,便难以看清,更不必说看清两人的手眼心法步了。罡风怒发,龙吟震耳,错剑封架的厉啸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汗毛直竖。“铮!铮铮铮!嗤嗤!嘎嘎!铮……”司马英一鼓作气放手狂攻,绝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一步赶一步,一剑连一剑,绵绵不绝,攻得凶猛,守得紧密,气吞河岳,全是生死一发的进手招式。紧缠良久,大概拆了三二十招,换了五六十剑,一步一死亡,一剑一危机,从场中心移向东北角,将接近天心小筑废墟了。依稀中,两人的衣衫凌落,浑身血迹斑斑,大概都曾经将一只脚伸人过鬼门关,与无常鬼照过面。剑势慢下来了,身法也慢下来了,两人透支了太多的精力,后劲接不上了。到了天心小筑废墟乱石堆,那些崩把了的巨大石柱石墩仍有火痕,空隙中遗留着枯了的野草,人行其中甚为不便。激斗中,响起司英两声暴吼:“着!着!”“哎!”无双剑叫,踉跄了两步,冲上叫:“杀!”他胸前出现了八字形伤痕,不重,血沁出不多,形如疯狂,凶悍地挥出一剑。司马英向右一闪,“铮”一声响,金犀神剑将一块基石挥成两片。司马英右闪之际,右脚踏空。陷入石隙之中,向右便倒。无双剑大喜,顺手一剑拂去。司马英临危不乱,一脚蹬出,剑贴身硬格。“铮”一声暴响,两剑相交。无双剑所站的巨石,被司马英蹬得向后急移,重心不稳,人向前一栽。司马英蹬开巨石,脚恢复自由,左手一按撑起上身,右脚猛勾无双剑的双足。无双剑本来没站稳,久斗之后真力不继,人向前栽,又不愿双脚完蛋,只好以剑支石,向前纵出。司马英就要他人阱,一声大吼,人斜掠而起,抽剑上挥,配合得恰到好处。“哎哟!”无双剑狂叫,飞龙神剑从他的右后臀上升,直至右胁划过,臀肉开缝,胁肌裂开,贴胁骨而过,骨也受到了损伤。“砰”一声响,彻骨奇痛令他浑身发软,纵出之势无法控制,恰好踏在一个圆石墩旁,石墩承受不了他沉重的落势,且下面虚搁在石缘上,立即滚动,把无双剑滑得向前仆倒。司马英到了,吼声人耳:“你得死!”剑亦光临。无双剑向右翻。三枚奔雷录出手。司马英早有提防,剑出人向右飘,不但避开三枚奔雷录,剑尖一带之下,将无双剑的左大腿膝上两寸横划了一条血槽。真巧,司马英双脚落地,也踏中一座圆石,只感到下面一虚,也倒了。无双剑刚刚爬起,正想扑上,无如力不从心,举动不灵活;同时,他看到司马英的左手已伸向皮护腰的飞刀插,显然要在翻身时发出飞刀。他委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刚才的一剑已要了他半条命,他没有司马英忍受痛苦的坚强能耐。只感到眼前金星直冒,一阵阵黑影在眼前闪动,痛得浑身肌肉都在抽搐,似乎力道快消失尽了。他想:“我完了,这青年人比我高明,比我强,强存弱亡,我完了。”他向广场冲出三丈,然后回身,举剑的手不住颤抖,举得十分吃力,左手有三枚奔雷录,作势掷出,一步步向后退,脸上涌出恐怖的神色。他不愿将背部让司马英做飞刀标靶,只好向后退。司马英举剑进迫,右手只有一把飞刀,这是他聪明之处,刀多了力必分,力分难一击致命。不久前他在无双剑胸前挥了两剑划八字,假使只划一剑,早该成功了,他在为那无谓的两剑惋惜。一进一退,向广场中心移。司马英咬牙切齿,一面迫近一面说:“畜生!你杀了我爹爹多少朋友?”“大多了。”“你得到了些什么?”“天下第一堡堡主的名位。”“可是你将一无所有,你将用血肉来偿还。”“不见得。”“杀!”司马英怒吼,向前猛扑。无双剑向右一闪,三枚奔雷录成品字形飞出。司马英已猜准他要向右闪出手,并未真向前扑,却向左飘开,飞刀算准了部位脱手飞掷出去。三枚奔雷录已没多少力道,飞出五丈外去了。“哎……”元双剑狂叫,飞刀不偏不倚,贯人他的左肩关节。左手废了。司马英乘势抢进,连攻三剑。“铮铮铮!”无双剑拼余力封了三剑,支持不住了。“撒手!”司马英沉喝,在对方封第三剑时深进八寸,剑全力一绞。无双剑即使不丢剑,飞龙剑尖便会在他胸口划下一个半圆形的剑痕。同时,剑上传来凶猛的绞力,使他虎口震裂,握不住剑,他唯一保命的办法是丢剑。手一松,金犀神剑划出一道奇怪光弧,翻滚着飞出五丈外去了。他手无寸铁,脸色死灰,一步步向后退,高大的身躯似乎使两腿无法负荷支持,伸不直腰。地下,他经过的地方,遗下斑斑点点的血迹。在司马英的剑尖前,他仿佛看到地狱之门在恍惚中打开了,那令人胆寒的剑上光华,正慢慢接近他的胸膛,要钻人他的身躯喝他的血。“说!我爹爹视你如兄长,推心置腹,情义深厚,你为何竟如此丧心病狂,为什么?为了什么?”司马英厉声间,他还不知内情。无双剑虽然难以支持,但理智犹在,在未倒下断气之前,他必须保持他的强悍英风,一步步向后退,仍不愿现出虚弱的神情。他冷笑道:“夭下间能令人不择手段去做的事,惟名与色,何用多问?你太无知了。”“你承认你丧心病狂?”“太爷不再口答你的话。”“你还有什么后事交待?”“不许你毁我雷家堡基业,你必须遵守你的诺言。”“在下答应了的事,决不更改。”无双剑站住了,不再后退,平静地说:“你动手吧。”司马英的剑尖徐向前移,再问:“能唆动六大门派与江湖群雄夜袭天心小筑,决非你可以独力办到,主要的党羽是谁?”无双剑大吼道:“我告诉你,我已经办到了。”“主要的党羽是谁?说。”“我,我就是我,没有别人,问什么?”“且慢”吼声传到,是美潘安的声音。但晚了些儿,司马英的剑已经递出,百忙中收剑,剑尖已人胸半寸。无双剑晃了两晃,仍站稳了,仰天吸人一口长气,脸上有痛苦、后悔、追忆、悲哀等等复杂的神色。血在他身上十余处创口不住沁出,他似乎毫无感觉,已经麻木了。司马文琛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英儿,回来,饶了他,让上苍惩罚这无义之徒。”司马英瞪了无双剑一眼,伸手拔出无双剑左肩上的飞刀插入刀鞘,收了剑,大踏步地走了。三绝神驼正向这儿走来,面色沉重,脚步也沉重,站在无双剑面前注视了半晌,低声说;“孩子,二十余年不见,你……你……”无双剑没做声,抬头向天,脸上肌肉痛苦地扭曲,眼角出现了泪水。蓦地,他艰难地转身,走了五六步,突又站住了,用颤抖着声音说:“师父,徒儿已不是当年的赵雷,而是一个为人不齿,身败名裂的无耻之徒,忘了我,师父。只是……只是我不甘心,主谋人逍遥法外,我却独个儿承当灾难。徒儿不肖,来生再见。”“啪”一声响,他用余力一掌拍破了自己的天灵盖,脑浆和血液飞溅,身躯晃了两晃,然后直挺挺地倒下了。狂风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天宇中云层已薄。三绝神驼走近尸体旁,脱下外褂掩盖住无双剑的头面,黯然他说:“你死得英雄,我以有你这门人而自傲。人不能永生,你如果活下去,终有一天会死,但死前的痛苦将会折磨你有限的余生。唉!方里迢迢归来赶上替你送行,痛哉。”他再叹息一声,大踏步越过人群出谷而去。司马英在十余丈外站立,扭头目送三绝神驼去远。他有点脱力,血流得大多,一阵昏眩之感袭来,他有躺下来休息的强烈欲望。但他仍勉强支持,也支持得了。四周鸦鹊元声,死一般的静,只有三绝神驼一个移动的身影,其余全呆立在那儿。蓦地,司马英的吼声在天宇中震荡:“天心小筑即将重建,不与江湖往来。司马英再说一遍,天心小筑不欢迎江湖人,也不进入江湖,幸勿前来打扰,免得再掀起血雨腥风。”说完,他面对江湖客的坟墓坐下,解下斑竹萧,强按心神吹奏《安魂曲》。哀伤抖切的音符,在天宇中向四面八方传播,两行情泪,直洒胸前。一曲将终,他已感到四周已围了不少人。当最后一个音符悠然消逝时,他感到眼前一黑,力尽昏倒,耳中只听到璇站叫了一声“英哥”,便人事不省。当天晚间,临江府城青楼所在的旧井巷,出了命案,正确的地点是翡翠阁。落魄穷儒在袁州府已经改口原来的装束,已不是无双剑帐幕中出现的怪人了。他乘乱逃离亡魂谷,有无比感触在心头,当他看到白衣龙女已成了他难以想像的老太婆时,他的梦醒了。二十八年来,白衣龙女在他的心目中,是他的仙女,是他的主宰,是他奋斗追寻的精力泉源。他太痴迷,痴迷得懒得去计算无情的岁月。二十余年来,白衣龙女在他的心目中,永远是那么明艳,永远是那么美丽,永远令他魂牵梦索,白衣龙女的形影在他的脑海想象中,永远鲜明得像是令他目眩的光华。可是,那永铭心版的影像却像是肥皂泡上的映像,肥皂泡终于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破碎了,上面的映像也破灭了。他像在恶梦中醒来,这记无情的沉重打击,几乎令他发狂。同时,翠珠的倩影却取而代之,她那合情脉脉隐有三分薄愁的眼波俏容,已变成了活生生的白衣龙女。他眷恋翠珠,因为翠珠有七分酷肖当年的白衣龙女,这时,早年恋人的偶像消失了,翠珠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心中的恋人白衣龙女啦。交往数年。他未曾侵犯过翠珠,即使翠珠甘愿将身子交给他,他也断然拒绝。原因是他不愿站污了他对白衣龙女的情操,两个女人之间毕竟不同,也不是一个人,翠珠无法取代他的白衣龙女。希望已绝,一切已成泡影,恶梦醒来,他懊丧万分,平空生出无比的冲动,他需要补偿,需要发泄心中的愤懑和懊丧。正被天南叟料中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人是翠珠,翠珠正是他发泄的对象,迫不及待赶向临江府。他在袁州府换装,却未料到四海狂生已率人赶到,马不停蹄奔向临江府,双方错过了。大白天,他不能惊世骇俗施展轻功在官道上狂赶,仍以赶路的速度急走。走,当然人不如马。所以他实际上比四海狂生晚到两个时辰,赶到府城,已经是华灯初上了。最后到达府城的是独脚金刚、萱姑娘、沈云山。旧井巷中一如往昔。巷东端,是低级的粉头。西首,是高尚些的清姑娘。尽管清姑娘算得高尚,但前来的哥儿公子不见如何高级,其中的差距是银子,而不是人。落魄穷懦快一年没来了,但并不陌生,他像个疯子,从巷西首冲向翡翠阁,在巷中走动的镖客们怎禁得起他的推撞?所经处叫骂声雷动,巷中一阵乱。“嘭”一声暴响,他一掌推倒了半掩着的前院门。怪!三层高的翡翠阁依然灯火辉煌,但有点不对,平时的妙曼弦歌听不见了,花园中没有依偎着的男女,停车场上没有车,栓马桩上没有栓着马。台阶上五彩大厅中,倒有不少客人,也有几个粉头在陪坐,被大院门的暴响声所惊,愕然向外瞧。灯光下,穿破长衫挂了剑,气冲冲的落魄穷儒抢上了台阶。两个龟公一个鸨母面现惊容,抢出行礼同声叫:“徐相公许久……”“翠珠呢?”落魄穷懦叫。“禀徐爷,翠珠今晚偶感不适,在三楼房中静养,谢客……”落魄穷儒取出一锭黄金塞在鸨母手上,不等说完,向梯口急冲。鸨母两面一张望,正想叫唤。左右两名镖客怪眼一翻,鸨母吓得打一冷战,乖乖地住口。梯口一名衣冠楚楚的镖客刚下楼,楼梯不够宽阔,镖客却故意走在中间。劈面遇上了。落魄穷儒大概已迫不及待,毫不客气一把将镖客右肩扣住,向侧一拉,向下一带。“哎哟!反了……”镖客狂叫,滚下了梯脚,等他爬起来时,落魄穷儒早就不见了。怪的是镖客不再叫嚷,却冲梯顶阴恻侧地一笑。三楼梯口没有人,镖客和粉头全在房中、花厅中只有两个小丫头和五名镖客在周旋递茶水。五名镖客中,有一名穿了四花长袍的客人,突然看到落魄穷儒狂风似的卷上梯口,刚想追上喊叫。后颈却被另一名镖客扣住了,背心灵台穴也挨了致命一击。击倒他的镖客身手了得,挟着人窜人一间绣房,将人往**一丢,凶狠地低骂:“狗东西,原来你是徐老狗安在咱们身旁的奸细。你为何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今天在亡魂谷时他的嘴脸?在生死关头他袖手旁观,便一走了之,你还想向他泄露咱们的计谋?你该死。”说完,手举起了。“啪”一声响,一掌击下,天灵盖陷下三分,脑浆并未爆出,人却抽搐着死了。落魄穷懦合该遭报应,他走得太快、太急了,没留意下面出了事,上了楼直趋翠珠的香闺。又是怪,三楼的鸨母不迎客,也不唱起她那叫唤姑娘的妖媚发嗲的唱词,眼睁睁像是傻了,不合情理。也不合规矩。不等落魄穷儒敲门,服侍翠珠的小丫头小珠,刚推开房门端了一只描金食盒跨出一只小莲瓣。“小珠,翠妹怎么了?”他一把拉过小珠急问。“小……小姐……病……”小珠惊惶失措失魂落魄地答。粉颊上脂粉掩不住她的恐怖神情。但落魄穷儒该死,他并没看小珠的脸面。冲人房中奔向绣榻前梳装台,一面叫:“珠妹,珠妹,我回来了。”叫是叫,他没向**瞧,只顾先向铜镜上照、铜镜磨得光亮无比,出现一个虽则英俊,但已现皱纹。而且两鬓花白的人影。**锦装中有人在移动,而且有幽幽的脂粉香发出。但似乎沉睡未醒,在梦中转身哩。落魄穷儒突然以手掩面,狂叫道:“天哪!我也老得教人吃惊了。从前每天看到自己的形影,不!觉得奇怪,这时……这时……珠妹!”他扑向**,又叫:“珠妹,不!梅英,梅……”他疯了似的扑向**的人,这刹那间,三枚灰影从缝多中射出,几乎令人无法看到,也感觉不到。“哎……”他狂叫一声,一掌拍出。“嘭”一声大震,床垮了。而**的人,却在掌下前的一刹那,滚向床内突破罗帐,同出室右角,狂笑人耳。他功力深厚,比无双剑只强不弱,反应奇快,也目力超人。当灰影乍现时,他便知不妙,百忙中扭身闪避,委实高明。可惜相距太近,无法避开,三枚奔雷录全中。一中胯骨,一中胯上腹侧,一中肋下。三枚中,腹侧一枚是致命一击,穿透小腹,钢尖从背后出现。他咬紧牙关,跟跄站稳了。“哈哈哈哈!徐白云,你想置身事外渔翁得利,太无耻了,你想不到吧?”暗算他的人狂笑着发活。他定下神,手按在剑把上,吃力他说:“是你,四海狂……生,你……你……”话未完,剑拔出一半,眼睛一翻,“砰”一声仆倒,双手压在腹下。四海狂生向尸体走去,向冲人的两名伪装的镖客叫:“什么事?你们气急败坏……”“公子爷,大事不好。”一个镖客叫。“什么事?”“独脚金刚带人闯来了。”四海狂生挥手说:“来得好,请他们来收尸。既然找到翡翠阁,定是为了这老匹夫而来。”两个伪装的镖客应略一声,正欲退走。四海狂生冷笑连声,伸脚将落魄穷儒的尸体挑得向上翻转,变成仰面朝天,一翻之下,金光疾闪。变生不测,大祸临头。“啊……”他狂叫一声,双手掩住腹下,鲜血从指缝中喷出,向后退了五六步,“砰”一声暴响,撞在壁橱上。壁橱破了,他也倒了,手一松,肠子外流,“得”一声响,一锭被鲜血染红了的十两黄金锭,从创口中跌出。落魄穷儒并未死,他已准备全力一击,伏下时已摸了一锭金子在手,在身躯被翻转时拼余力打出、一击便中。他躺在那儿,口中含糊地叫:“梅……英……翠……珠,翠……唉!”喉中“咕噜”一声,闭了气,双睛似乎要突出眶外,张大着口,状极可怖。两个假镖客先是一怔,赶忙去扶四海狂生,惊叫道:“公子爷……公子四海狂生闭上的双眼突又睁开,虚脱他说:“带我爹和……和我的尸……身返……返回山……山西……”话未完,浑身一震,吁出一口长气,死了。这次,他的眼睛未闭上。两名手下倒抽了一口凉气,一个说:“两个高手死得如此窝囊,太不值得了。”蓦地,房门口有人说:“人总是要死的,如何死活何用计较?你们快走吧,带着尸体速回山西。落魄穷儒也曾英雄一世,你们要好好安葬他,不可有失江湖道义。”两人抬头看去,独脚金刚的高大身影象一座山。外面,两个英俊的小后生眼中有凄然的神色。翡翠阁封锁得十分严密,四海狂生带来的五十名堡中高手,不动声色便分布在附近,来得神秘,去也匆匆。等官府派人赶来查问时,翡翠阁早已恢复了原状,只有一个哀伤欲绝的红姑娘翠珠有点不正常。哭得双目红肿,像一株快枯萎的娇花。次日清晨。独脚金刚和两小赶回武功山,同行的有昨晚赶来报喜讯的小家伙何子玉,喜气洋洋趱程。出城五六里,身后蹄声如雷,八匹健马狂风似的卷到,尘埃飞扬。沈云山扭头一看,怒叫道;“武当的门人来了,大概又想前来闹事,这恶棍!”萱姑娘星目放光,也说:“赶他们走路。”两人的声音都不小,八匹马缓缓停下了。最先一骑跃下一个英气勃勃的中年人,是武当俗家第一高手张全一。他向独脚金刚行礼道:“两位小兄弟误会,请稍安毋躁。褚老前辈万安。”独脚金刚任眼中神光闪闪,说:“小老弟,不是到亡魂谷……”“晚辈确是到亡魂谷,但并非前往闹事,而是敦请司马少谷主……”“哼!请我英大哥?你们安的什么好心眼?”沈云山叫。“家师从本门师兄弟口中,已确实证实了雷堡主是暗中唆动六大门派子弟的主谋人。六大门派的门人心有不甘,决定于下月十五日大会山西雷家堡,为期不远,着晚辈星夜赶赴亡魂谷,征询少谷主的意见……”“用不着了,我告诉你其中详情……”独脚金刚将结局概要他说了,最后说:“请转告其余各门派的弟于们,亡魂谷即将恢复梅谷本名,与江湖断绝往来,也就是说,梅谷从此脱离江湖,不过问武林是非,不欢迎武林之人。假使诸位不想罢手,谁挑起的纷争,他将负全责,我独脚金刚绝不坐视,希望好自力之。雷家堡的事,无双剑父子已经死了,落魄穷儒也自食其果,血溅翡翠阁。能放手,还是放手的好,何必再毁未亡人的家业?”说完,领着三个年轻人走了。张全一怔怔地目送四人去远,喃喃他说:“不可思议,不可恩议。哦!我是玄门教派的弟子,为何冲口说出佛经的语句,不可思……”他仍信口说“不可思议”,最后再次发觉失言,住口不说了,回身飞跃上马,兜转马头叫:“师弟们,回山。梅谷的人脱离江湖,咱们却要光大师门行侠天下。走!”八匹马掀起滚滚烟尘,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三天之后,大批的工人纷向梅谷赶。鬼斧神功两个怪老人,攀在元人能上的高崖上,正专心地凿去“亡魂谷”三个大字。谷名又得改了,两人的斧声和笑声,在天宇中振荡。司马英和两个姑娘,站在门家坊尖峰顶端相倚而立,司马英白袍飘飘,两位姑娘翠裙迎风轻扬。“哥,何思之深耶!”萱姑娘甜笑着问。司马英的目光,从云天深处回到她的笑靥上,柔声说:“萱妹,你不反对我答允侍奉怪医鲁老爷子么?”姑娘含笑轻点臻首,说:“哥,应该。燕姐姐的灵骨,我认为应该尽早运回,安葬在梅谷,慰死者于九泉。燕姐姐死了,不管她生前的为人如何,毕竟她曾经和你有过一段夫妻情份。”“谢谢你,萱。”萱姑娘脸泛朝霞,向左首的璇姑娘笑道:“璇妹,你不问问他想不想仇姐姐和顾姐姐呢?”璇姑却撇撇嘴,得意地笑道:“怎能禁止英哥想?只怪她们没福,她们对英哥的爱不够坚定;深怕三年两载后脱下红裳换青裳做未亡人。爱不在天长地久,真正的爱虽瞬间交流亦足以永缠终身。她们俗,胜利永远不属于爱情不坚定的人。”峰腰之下,佩玉、子玉姐弟俩正向上飞掠,佩玉的翠绿罗裙飘飘,像个绿衣仙子冉冉飘升。萱姑娘偷向璇姑羞了两下粉颊,自己也羞笑说:“不害臊,你以胜利者自居哩。”璇姑个性爽朗,不在乎,顾盼自豪他说:“不错,你也是其中之一。好姐姐,那次在峨嵋店中,小妹也想赶姐姐走哩!当然啊,小妹不知内情嘛。哦!姐姐,你和英哥合奏一曲《明月生南浦》,让我这门外汉饱饱耳福,可好?”“啐!你好意思说是门外汉?”三人笑成一团。远远地,佩玉的俏甜嗓子在下面叫:“喂!你们笑什么?”“笑你两人来得晚了。”三人同声答。佩玉大声叫:“这一段不是迢迢天涯路,并不远,到得不算晚,不是么?小妹到了。”声落,人像一朵绿云升上了峰颠。(全书完)——扫描,云迷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