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都观的后院,有不少静室。今晚堂开盛筵,狗腿子鹰爪子到了不少人。筵开十桌,每桌八人,八十名各地的精美齐聚一堂,可知元都观的实力确是庞大,难怪连血花会也不敢轻启战端。首席高坐着元都观三子。元都观主反而坐在下位。右首一桌有中条双煞,有游神关彦。左首一桌,坐着吴家祖孙三代。吴老太大开朗地笑,吴娟姑娘笑口常开,眉梢眼角因有了三分酒意而春横眉黛,媚笑中充满了春情。她不再是温柔娴静楚楚可怜的幽兰,而是春情满布举止轻佻、一身媚骨熟情如火的桃花。那位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小欣,小小年纪居然会向邻座一位年青人搔首弄姿哩!酒已半酣,玉虚子兴奋地离座,大笑道:“哈哈哈哈!诸位听清了。”喧闹声立止,鸦鹊无声。老道掀须微笑,朗声道:“西安天祥银楼的东主,明午便可赶到。这一笔宝石,据尉迟掌柜先期带来的信息说,二十万两银子数目太大,要咱们派人前往押送。银子一到,贫道立即分派给诸位弟兄,大家都有好处。”欢呼声雷动,声震屋瓦。老道鼓掌三下,人声骤止。他举起杯,脸色一变,庄严肃穆地说:“饮水思源,咱们得感谢天猴端木施主的神机妙算,至竟此全功,不但除去天威四圣心腹大患,且将宝石夺来大家沾光。端木施主不幸壮烈牺牲,他行前便抱有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心情,果然一去不回,牺牲了他自己,成全了人咱们所有的弟兄,委实令人钦佩。现在咱们奠酒,以慰端木施主在天英灵。”所有的人,皆默默地离座奠酒一杯,酒洒地的声音,居然令人生出象是幽灵夜泣的感觉。老道接过小道童奉上的第二杯酒,又道:“铁金刚、极乐僧、蝎娘子、黑衫客四个人,也尽了他们的全力。现在,再奠酒一杯,以慰他们四位亡魂。”奠酒毕,有人间:“仙长,他们的后事该如何善后?”老道阴阴一笑,说:“极乐僧的师父几颗不上眼的舍利于,丢在粪坑里一了百了。铁金刚的侄儿,明天派人拖来杀了灭口。蝎娘子那位娇滴滴的小妹妹,过两天派人送来,贫道要看看她是否于贫道有缘,也许要收她为鼎炉。至于黑衫客那傻瓜,吴大嫂……”吴大嫂噗嗤一笑,接口道:“老身会替他路祭一番,免得冤鬼缠身。”吴娟接口笑道:“说真的,他死了真可惜,本姑娘阅人多矣,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值得爱惜的汉子……”“哈哈哈哈……”一名大汉怪笑,笑完说:“我的好姑娘,难道我拼命三郎就不值得你爱惜?哈哈……”大汉的轻薄话,立即引起一阵哗笑。吴娟柳眉一挑,半真半假地说:“你?你那一身骨头只有四两重,小心本姑娘将你丢给狗吃。要我爱惜,你来呀!”哄然大笑声中,厅门人影乍现,阴森森的语音直薄耳膜:“盛会盛会,有什么好笑的?”众人一惊,人声倏止。玉虚子推椅而起,厉声问“天罡坛主,你这是干什么?”不速之客是血花会的天罡坛主,右首是一个挟了开山巨斧的大汉,左首是捧着铁琵琶的吕三娘子。三个人把住了中、左、右三座厅门。一名中年人手急眼快,伸手抓住一条长凳冲出。一声弦响,吕三娘子冷冷一笑。银芒一闪即逝,射入中年人的右肩井。“哎……”中年人叫,冲势骤止,“砰”一声响,长凳坠地。“嘭”左右厢的花窗同时被击毁,人影幢幢。一座花窗外,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人干瘦如竹竿,手中伸出一具儿臂粗、长约两尺的奇形黑色怪简,前端有九个三分大的圆孔,嘿嘿怪笑道:“我,血花会地煞坛坛主,这具百毒九龙简中,九枝淬毒龙形针可单发可连发,见血封喉,谁不怕死,站出来让本坛主瞧瞧,看他是不是铁打的金刚?”天罡坛主接口道:“今晚,诸位摆的是庆功宴,都末带兵刃,因此最好安静些,少安毋躁。谁想妄动,后果自行负责。”玉虚子有点心虚,色厉内在地问:“施主不可取人大甚,你这是算什么?”天罡坛主脸一沉,冷笑道:“玉虚子,如果在下记性不差,记得咱们曾经谈过一次颇大的买卖。”“不错,你……”“言犹在耳,你没忘了,很好。”“咱们所谈的……”“在下银子二干两已经带来了,人呢?”“你……”“我要黑衫客。”玉虚子一直没抓住说话的机会,急急大声说:“抱歉,黑衫客已身死龙角山,咱们的买卖告吹,银子你带回去好了。”天罡坛主哼了一声,厉声问:“你以为在下相信你吗?”“你这是什么话?”“在下说的是老实话。哼!自始你就对本会怀有敌意,没安好心……”“天理良心,你未免……”“我没有噬赖你,你是仇视本会。”“上次会晤之后,防微杜渐,就派了不少人跟踪在下。贫道理该如此。”“好个防微杜渐,你以为血花会是好相与的?到底你给不给人,在下等你一句话。”“黑衫客已经死了,你说怎办?”“生见人,死见尸。”“哼!你们曾经派人打听了?”“派了,但龙角山的事,说不定是骗局。”“贫道……”“把尸首交给在下,万事皆休。”“尸首已被乡民埋了……”“我不信,埋了你也得派人挖出来。”“这……”“我给你三天罡坛主声色俱厉地说。“你威胁贫道吗?”玉虚子怒声问。“你怎么说都成。现在,在下要带几个人质。”玉虚子咬牙切齿地叫:“你敢?咱们拼了你。”天罡坛主狂笑道:“在下为何不敢?府城是你的地盘,闹出事来有你元都观三子去顶。双方动作,你人多没有用,你这八十个人,至少也得死掉一半。人命关天,瞒不住人。咱们血花会可以一定了之,你却跑得了老道跑不了观,大好基业将化为乌有。如果我是你,就不敢拼,”“你欺人大甚……”玉虚子气结怪叫。天罡坛主冷笑一声,叫道:“人质乖乖的出来,呼一个出来一个……”被叫出来的人,他们是:游神关彦、彩蝶吴翠英(即吴娟)、青面狼郎再兴、地鼠陈宗魁……共是八个人。出来一个抓走一个,最后,天罡坛主满意地说:“玉虚于,三天后同一.时间,必须把黑衫客的尸体带来襄陵县赵曲交换人质,不然就派人前往收尸。记住:不许用诡计,血花会可不是好相与的。再见,诸位。”只片刻间,人影四散。一群人从城西南角追城而出,城壕上早就搭好了便桥,三十匹健马已列队以待。天罡坛主共来了二十名高手,三十匹健马。二十位高手一阵好忙,先将捆了双手制了穴道的八名男女人质,绑牢在鞍上,两个人侍候一个。准备停当,立即动身南下。天罡坛主带了两名爪牙断后,向负责前驱的地煞坛主慎重地说:“兄弟负责断后,你们只管赶路,如发生事故,切记不可停当……”地煞坛主颇感意外,问道:“咦!你认为有意外?”“可能。”“你是说……”“妖道已派人跟下来了。”“真的?”“我已经发现两个人,他们的身法好快。”“要不要收拾他们?”“不必了。他们可能想找出咱们藏身的地方,谅他们也不敢半途抢救人质。但为防意外,必须作应变打算。现在,走吧。”这是城外西南郊的一座荒林,附近三四里内不见人烟,对面百十步是浊浪滔滔的汾河。地煞坛主应声叫:“上马!”“啊……”排在最前面的爪牙,突然狂叫一声,摔倒在地。“希聿聿”马嘶声震耳,有三匹马同时发疯,把一名人质与两名尚未就鞍的爪牙掀落马下。马群受惊,四散惊窜。天罡坛主大惊,拉紧缰绳大叫:“你们怎么啦?”一阵大乱,有人大叫:“不好,有人暗算。”坐骑四散,人也四散。树上突然飘下一个灰影,长笑震天。不远处也飘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脚踢翻一名爪牙,一掌拍在马臀上,爪牙的坐骑发蹄狂奔。笑声徐落,灰影叫:“谁也休想脱身,留下人质再走。”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一抬,机簧声震耳。灰影不见了。天罡坛主却感到冷风压体,本能地闪在马;后,撤剑叫:“你是人是鬼?”灰影出现在马的另一面,笑道:“看我这身白衣。”天太黑,白衣看成灰色,但近了仍可看出是白衣。“你是……”“林白衣。”天罡坛主大骇,剑从马腹下急递而出。健马突然受惊急奔,一剑落空,林白衣一声长笑,剑化千朵白莲,“铮铮……”天罡坛主只架住两剑,如飞而遁。人的名,树的影。近些年来,林白衣声威所至,群魔辟易。江湖盛传林白衣,妖魔鬼怪闻风远避。天罡坛主心中早虚,狼狈而遁。另一端,两个娇小的身影放翻了两个人。接着出现的两个人,也凶猛如狮,冲错间如入无人之境。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一击不中,早己逃之天天。群龙无首,爪牙狼奔聚突落荒而逃。天快亮了,人马出现在三十里外的襄陵县赵曲镇西面,本镇一座破败的大宅中。八个人质一个不少,全带来了。夺获人质的五个人,赫然是林白衣林世玉、紫仙子林紫云、红衣小姑娘玫云,林家三兄妹全到了。另两人是北丐和一手遮天,两位威震江湖的老前靠。宅院内部负责警卫的人,是两位姑娘的保姆三姨。外面,是关中林家大名鼎鼎的笑判官林祥、摘星换斗林吉。两人是电剑林寿的堂弟,世玉兄妹的堂叔。赵曲镇的形状、是关中传统式的建筑,四四方方的外堡墙,西面是高高的两座镇门,外形看象一个曲字,所以称“曲”。镇民全姓赵,因此叫赵曲。关中与山西是紧邻,建筑的形式相差不远。但山西愈往北走,建筑形式愈是不同,太原以北,村镇便以堡或寨为主了,地近边墙烽烟不绝,堡与寨便应运而生。赵曲镇是襄陵县汾河东岸的最大市镇,地当南北的土寨墙,东是商业区,西是住宅区,中间有两座门,设有栅,原则上不许外人擅入镇西,当然有熟人引导者例外。全镇有二三百户人家,镇西住宅区占地略广,内有深院:大宅,广场茂园。林白衣兄妹藏身的破败大宅院,主人已在二十年前举家迁至河南开封,在那儿生根落业,宅院中只留有三两个老仆看守,除了每年清明返家条祖之外,平时极少有人往来。林白衣借了这栋宅院办事,自然与赵家的人沾了些亲故。镇东商业区,百业竞秀欣欣向荣,车站附近,客店便有五家之多。吉祥老店,早半月便被血花会的人所包下了。店主虽是赵曲镇的人,但十余名店伙中,倒有一半是血花会的跑腿小爪牙。这里,是血花会的一处联络站。林白衣兄妹是三天前到达的,吉祥老店中的动静,全在他们的监视下。一明一暗;自然占了不少便宜。地下室灯火通明,八个人质并未解绑,在壁根下排排坐,一个个垂头丧气。唯一例外的是彩蝶吴翠英(吴娟),她那水汪汪的媚目,不断跟着林白衣转。林白衣年青英俊,人如临风玉树,这鬼女人在打他的主意。一张方桌,一条长凳。林白衣安坐凳上,紫云攻云姐妹俩旁站立。一切停当,林白衣喝声“提人!”紫云上前,一把揪住游神关彦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提至桌前一放,冷此道:“站稳了!好好回话。”姐妹俩脸罩浓霜,杀气直透华盖,众恶徒眼中雪亮,乖乖俯首听命。林白衣嘿嘿笑,沉声问:“你叫游神关彦?”游神关彦象在猫爪下的老鼠,浑身无力可怜凄惨,脸无人色地说:“是……是的。”“你是元都观三子的得力臂膀了。”“在……在下仅……仅是个跑……跑腿的。”“有关三妖道的恶迹,在下不想过问。但你们在筵席间所说有关黑衫客的死讯,详情如何你得从实招来。”该死的游神关彦,怎知林白衣与黑衫客的事?以为林白衣这位白道少年英雄,是前来找黑道俊彦黑衫客的麻烦呢,定下心说:“这件事千真万确,黑衫客与天猴五个人,在银洞山与龙角山夺宝,五人无一生还。”“那是多久前的事?”“五六天前。”“你们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的。”“那怎能断定他死了?”“数十人死在两山之间,乡民怕事悄悄加以掩埋,不知埋在何处。反正五个人已找到天猴与铁金刚的尸体,黑衫客的剑也发现了。据金甲神的幸免党羽说,他们设下暗器阵偷袭黑衫客,任何人也难逃大劫,因此知道他死了。”“有人亲见他死了?”“确有人见他与蝎娘子倒下的。”“那人是谁?”“是金甲神的一位弟兄,已逃掉了。”“我再问你,三妖道是怎样唆使他们五个人前往夺宝的?天猴是你们的人;你们为何不前往相助?”“这个……”“说!”“三位道长并末对他们寄以厚望,因为天威四圣确是艺业惊人,因此只跟去看看,不敢出面。”游神避重就轻地说,吴娟赶忙接口道:“有钱可使鬼推磨,黑衫客要钱,所以他自告奋勇前往……”“谁问你了?”林白衣冷然问。吴娟汕然一笑,笑得好媚,说:“林爷,你是白道英雄,黑衫客是黑道大贼,他既然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追究呢?你把我们带来,你只要开口,我顺从你就是啦!又何必……”玫云大怒,上前就是两耳光,怒叫道:“你再卖弄风情,我要撕了你的嘴,你信是不信?”吴娟双颊泛青,片刻便指痕宛然,惊得花容变色,怎敢再多嘴?由于她的机警及时打住,林白衣并末追问三妖道驱使崔长青前往夺宝的内情。林白衣改问青面狼郎再兴,细问血花会与元都观结怨的经过。青面狼所知不多,只知血花会派人前来索取崔长青,由于崔长青已派至银洞山,因此三老道拒绝了,只答应半月后崔返回时交人。没料到崔死在龙角山,这件事竞成为血花会与元都观火拼的导火线。众口一词,皆说崔长青死了。林白衣兄妹,听从乃叔笑判官林样的主张,且静候二天,让三老道与血花会三天后,寻得崔长青的尸体,前来赵曲镇了断。兄妹三人心中焦灼,但也无可如何。平阳解州两地风声鹤泪,草木皆兵,情势险恶,血花会与元都观双方的主脑人物,纷纷被召前来应变,剑拔弩张,火拼在所难免。元都观派人至龙角山,加紧发掘尸体,作退一步的打算,显然对血花会不无顾忌。血花会却认为人质被林白衣所夺,认为林家与元都观必有往来,必须全力对付,能除去林白衣,今后在江湖便无所顾忌了。血花会已决定迁出山西解州,能吞下元都观在山西中部的基业,对该会将是一大胜利!值得冒险一次,因此不惜借机启事。其实,崔长青死了,对该会正是求之不得值得庆贺的事,犯得着劳师动众为死人而火拼?无非是借故吞并树立威望而已。三天,等待的时间似乎十分漫长。一天过去了,两天……元都观的人至龙角山逐处发掘尸体,而崔长青却带了蝎娘子,悄然抄小道扑奔平阳。他知道夺宝的事余波荡存,沿途可能有变,因此昼伏夜行,绕走响水河奔向府城。四更天到达城外。算期限,已经逾期三天。他处处小心,认为白天不宜办事,两人便在城外找到一座无人的土窑,埋头大睡。午间醒来,蝎娘子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甜。他想:“这位毒如蛇蝎的姑娘,想不到却是性情中人,为了乃妹,不惜冒杀身之险前往夺宝,谁说她毒如蛇蝎?”蝎娘子已恢复健康,但脸颊仍显得有点苍白,蜷倚在他身旁相侵而眠,呼吸平静得无忧无虑。异性的气息直往他鼻中钻,他想起了绮绿,那一而再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不由幽幽一叹,不自禁地伸手轻抚蝎娘子的秀发,自语道:“可怜的姑娘,你与绮绿的命运有点相像,但你挑得起放得下,你是个勇敢的女人。”蝎娘子突然醒来,捉住了他的手,冰颊涌上一抹红霞,有点失措地问:“兄弟,你说什么?”他摇摇头,苦笑,久久无语。蝎娘子噗嗤一笑,说:“是笑我轻佻,不知羞与你相拥而眠,确是令你不安吗?”“胡说!”他笑喝。蝎娘子幽幽一叹,大胆地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兄弟,说真的,久走江湖,我一个二十五六岁曾经沧海的人;要说心如止水,那是欺人之谈。”“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苦笑道。“哦!兄弟,你说我们相处多日,象不象一对患难相共的恩爱夫妻?”“胡说!”“其实,我们比夫妻还要亲近,还要比夫妻更相互关心……”“你……”“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她娇媚地说。“好吧。”“你放心,我不会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你这位可亲可敬的人同行,虽同安共枕,我却感到泰然,毫无绮念,只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似乎你只是个可以完全信赖能护我的大哥哥,一个无邪的幼年玩伴。我想,如果你要我去跳河,我也将毫不迟疑地含笑跳下去。”“哦!我真值得你如此信赖吗?”“是的。因此,我相信男女之间,并不是除了爱便是恨的感情极端,而另有一种奇异的纯情存在。”“呵呵!你得小心,这种想法最危险,男女……”。“哦!兄弟,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总之,你我这十余天相处,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她偎在他怀中说。他摇摇头,说:“可怜的姑娘,但愿这是真的,但这说明了并不是你所谓奇异的纯情在作怪,而是感恩之心在作祟。如果我没安好心,只消略加挑逗,你……”“兄弟,你不会的,是吗?”“我……”“兄弟,我想,胡绮绿……”“我不要提起她。”他烦躁地说。“你们在互相仇恨……”。“我并末恨她,只有深深的自疚。”蝎娘子挺身而起,粉脸因激动而通红,神色凛然,爆出一串激怒的火花:“你自疚什么?你吃的苦还不够?这件事,到底谁有罪?你……”“求求你,不要说了……”“我要说,不说清楚,日后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别人。”“什么?我也害了别人?”“是的,你会害了别人。你年青,日后,你得成家,你得找个伴侣。而这件事,却永远成为你的梦境,成为心灵的重病,你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人,试问你那未来的伴侣,将如何……”“我不要成家,我要生在江湖,死在江湖……”“你更错了,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竞如此作贱自己,未免太不值得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需要朋友的忠告和协助。她目下正在消遥快活,见一个姘一个,而你……唉!兄弟,你好可怜。”崔长青不住苦笑,意念飞驰。绮绿与双枪艾文琮在马上的亲呢情景;出现在他的幻觉中。绮绿与栾三姘居他虽然不曾目睹,但幻觉中依然十分清晰。接着,前情依稀。金顶山胡家的厉险,被迫的**孽缘。桥上的金枪贯体,绮绿要杀他的尖叫。追杀,逃避……“我为了什么?”他突然大叫。蝎娘子一怔,讶然叫:“兄弟,你怎么啦?”他的目光,从幻觉中回到蝎娘子身上。他并未完全摆脱幻觉,伸虎腕抱住了她。蝎娘子先是一愣,接着恍然笑道:“兄弟,是我,是完全信赖你的仇萱。”他苦笑,说:“我想,我会听你的话。”她亲呢地亲了他一下,说:“好兄弟,不是去想,而是去做,彻底除去心中不必要的自疚,去寻找你终生的幸福。象我,我并不认为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并不怨天尤人。人,总该有他自己的主见,有他自己的追求幸福和权利的。”他也在蝎娘子的额上亲了一亲,由衷地说:“是的,萱姑娘,我祝福你。”她爽朗地笑,说:“兄弟,你是第一个衷诚祝福我的人。”“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我也祝福你。”她欣然地说。“谢谢。”两人取出干粮,蝎娘子一面进食,一面将血花会解州总秘坛的虚实一一详说。两人食罢休息,娓娓清谈等候日落西山。平阳附近并末下雨,入暮时分繁星满天。水利池旁的大宅中,入夜便杳无人迹,戒备森严。这处元都观三子与外界接触的秘宅,警备已加强了数倍。两个黑影在二更时分,沿池旁小径大踏步直趋院门,引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距院门尚有十余步,路旁的树后闪出一个黑影,沉声问:“什么人?这是私人宅院,不许接近。”走在前面的崔长青止步说:“是我,游神关彦在吗?”“你是谁?”黑影追问,语气微愠。“黑衫客,蝎娘子。”蝎娘子接口。黑影大惊,扭头便跑。“站住!”崔长青沉喝。黑影跑得更快,向院门狂奔,竭力大叫:“有鬼!有鬼……”蝎娘子笑道:“这家伙疯了。”崔长青却不以为然,说:“他没疯,而是以为咱们已经死了。”一面说,一面向院门走去。“嘭!”院门开而又合,重重地关上了,在外仍可听到里面的惊叫声:“什么鬼?你胡说八道……”“是黑衫客和蝎娘子鬼魂出现。”“胡说!”崔长青不再往下听,在门上踢了两脚叫:“开门!鬼上门来了。”里面先是一静,接着有人叫:“老天!鬼!果然是黑衫客的声音。”“嘭!”院门被踢开了,两人大踏步而入。厅门大开,抢出五个人,灯光外泄,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两人的面容。“老天!’’有人惊叫。两人向厅门闻,五个爪牙骇然急退入厅,如见鬼魅,快惊疯了。“砰!”崔长青丢下背囊,大声叫:“快叫关彦出来见我。”蝎娘子接口道:“派人去叫元都观三子来,快!”两人坐下,五爪牙方神魂入定,伯鬼的念头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伯人的恐惧。一名爪牙惶乱地说:“两位请稍候,小的即派人去请。”一名大汉上前奉茶,手抖得利害,茶溢杯外惊惶失措,脸色都变了。崔长青心中不忍,说:“在下与仇姑娘活得好好的,不是鬼,你们不要怕。江湖人如果怕鬼,就不用混了,是吗?”他并不知,爪牙们不仅是伯鬼,且另有原因。坐候不久,崔长青突向蝎娘子低声说:“仇姑娘,气氛不对,你感到有异吗?”蝎娘子也说:“不仅感觉到了,而且预感到凶兆……”话末完,崔长青伸手将她拖倒,“砰”一声大震,他在倒下时将沉重的八仙桌踢得向侧上方飞起。“得得得……”一阵暴响,强劲的暗器在一声机簧震鸣中,暴雨般射在八仙桌上。厅柱所挂的四盏明灯,突然全都熄灭。同一瞬间,崔长青在躺倒前发出了一把飞刀。厅顶建有承尘,飞刀贯入承尘内。“哎……”上面有人轻叫。厅中漆黑,在旁守候的三名爪牙,已拔兵刃抢出厅外,向屋顶跳。蝎娘子滚身而起,正待向外冲。崔长青一把拉住她,说:“不必了,人已走远啦!”爪牙们空手而回,重新掌起了灯。“你们熄灯的手法倒是利落呢。”崔长青激赏地说。一名爪牙接口道:“习惯成自然,崔爷夸奖。”承尘上出现一个五寸大的圆孔,显然藏匿在承尘内的人,是从圆孔中向下发射暗器的。崔长青的飞刀,也把承尘射穿了一个洞,显然已把偷袭的人射伤了。众人察看桌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沉重的八仙桌,桌面厚有四寸,木质坚硬,通常要两个人,方可将搬动,一张床可用一两百年。七枚龙形八寸长针,射入桌面只留半寸针尾在外。地面五寸厚的方砖,有两枚龙形针没入四五寸。蝎娘子一惊,摇头道:“这恶贼的百毒龙形针好霸道,可怕极了。”崔长青拔出一枚细察,不时放至鼻端轻嗅,问:“你认识这个刺客?”“认识。”“是天威四圣的人?”“不是,是血花会地煞坛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的百毒龙形针,用百毒九龙筒飞射,一发九枚,亦可逐一单发,除了他,不会是旁人。”崔长青剑眉轩动,冷笑道:“好啊!他们竟然找上头来了,好,好。”“咦!你怎知道上面有刺客?”蝎娘子讶然问。他指指地下破碎了的茶碗,说:“茶中有倒影,恰好被我看到洞口出现。”“好险!”“怪事,他们怎知我会来?这是不可能的,但竟发生了。”他不住嘀咕。“除非他们早已在此等候了。”蝎娘子说,门外有人大叫:“三位仙长驾到。”两人安坐不动,目迎元都观三子。玉虚子领先入厅笑道:“果然是两位施主,可喜可贺。”崔长青抓起背囊,往三妖道脚前一丢,说:“这里面有百余斤原石,约可琢磨出三四百件上品翡翠玛瑙宝石。天威四圣皆已授首,贵观的心腹大患已除。宝石亦替你夺来,价值数万两银子。咱们五个人去,只回来了两个人,已经达成你的心愿,咱们的事,你也该交代明白了吧?”三妖道暗暗心惊,但不现词色。玉虚子推下一脸奸笑,说:“那是当然,请坐下谈谈,请坐。”玉清子坐下笑道:“两位辛苦了,可是逾限四日……”蝎娘子手急眼快,突然劈胸抓住玉清子的衣领拖起,厉声道:“放你的狗屁!你们说过的,不管咱们此去成功与否,你们都成全我们,这与逾限无关。咱们毙了天威四圣是在十天前,不幸受伤甚重未能及时赶回,这算是逾期?你说!”玉清子冷笑道:“放手!好没规矩。”“哼!你……”“别忘了令妹还在咱们手中。”蝎娘子气愤,放手叫:“今晚你们如果不将舍妹交给我带走,元都观必定成为尸山血海。”崔长青也说:“在下今晚必须将吴老太大祖孙带走,快将她们送来,在下不能久等。”“放心啦!施主少安毋躁。不过,这几天……”崔长青脸一沉,厉声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今晚,你们听清了。”他的目光落在厅外,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快把外面的埋伏撤了,在下能手刃天威四圣,能锄除金甲神,你们这些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不够在下磨刀。你们听清了,今晚,五个人的事,你们必须完全交代清楚,不然,休怪崔某反脸不认人。”玉蜂子大怒,猛地一掌劈出叫:“你好狂……”崔长青手一抄,扣住了来掌,大喝一声,将玉蜂子摔飞两丈外,“砰”一声跌出厅门,晕头转向。玉虚子大骇,总算大开眼界,看到了年青人的真才实学,只惊得心胆俱寒,起忙陪笑道:“施主请息怒,在情在理,贫道也将成全你们。来人哪!去把吴大嫂请来。”“舍妹呢?”蝎娘子叫。“好,把仇二姑娘也带来。”崔长青接口道:“还有,铁金刚的侄儿,极乐僧的师门舍利珠。天猴有何事物在你们手中?说。”玉虚子心一慌,不假思索地说:“天猴是贫道的知交好友……”’“哦!原来如此,他倒是忠心耿耿哩!”玉清子向外走,说:“可惜他不幸……”蝎娘子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阻止他出厅。玉清子想乘机溜走,却被蝎娘子拦住了,不悦地问:“你想干什么?”蝎娘子阴森森地说:“玉蜂子已跌出门外,他一个人办事足矣够矣。你,未交代清楚之前,暂勿离开。”“哼!你不想令妹受到伤害吧?”“谅你们也不敢。”“哼!你凭什么?”“凭你们不敢冒险,本姑娘已看穿了你们。”崔长青也说:“我黑衫客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在江湖上混十分重视道义。在下替你们尽了力,你们如想推三阻四另生枝节,在下只好放手干了,希望你们放明白些。”玉虚子奸笑道:“崔施主,请勿以小人之少,度君子之腹……”“你们是君子吗?”他冷冷地问。“施主……”“如果你们是君子,在下想不出你们如此推三阻四的理由。”玉虚子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血花会在两天前……”“血花会的地煞坛主刚才来过了,桌上的百毒龙形针还在呢。”“贫道的人已经凛报了……”’“血花会是冲在下而来的。i,“对,他们向贫道索人,掳走了吴姑娘……”崔长青大惊,一把揪住玉虚子的衣领,隔桌拖近厉声叱:“什么?你混蛋!你们已经保证吴娟姑娘的安全,如今却说吴姑娘被血花会掳走了……”’门外抢入吴老太大与小欣姑娘,吴老太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叫:“崔爷,请……请救救娟个……娟儿。天哪!……我好命苦……”崔长青如遭雷击,向玉虚子大吼:“说!你这混蛋,怎么回事?”玉虚子脸无人色地说:“血花会倾巢而至,胁迫贫道将你交出,贫道怎肯?被他们掳走八个,吴姑娘不幸也在八人之列。那位天罡坛主临行,勒令贫道三天后将你交出,至赵曲镇交换人质,不然……”“不然怎样?”’“不然便得派人前往收尸。”吴老太大以手掩面,呼天抢地地叫:“娟儿,你好命苫,初出虎口,又入狼喉……”崔长青五内如焚,急问:.“还有多久期限?”“明晨二更。”玉虚子心中暗喜地说。“到赵曲镇有多远?”“三十里左右,在南行官道旁,地属襄陵县,是座大镇一问便知。”崔长青一咬牙,说:“明天,你派两个人领路,把在下的乌骓马备妥,明日申牌初动身南下。”“施主……”“不必多说了。”“施主今晚……”“今晚在下带吴老太太祖孙离开,明天再来会合。”玉虚子暗中向吴老太大打眼色,奸笑道:“好,我这就派人替你们准备。”门外进来了几个人,三名大汉护送着一位娇小荏弱的美丽小姑娘,一位八九岁粗眉大眼的小后生,一人捧着一只檀木匣。小姑娘年约十四五,一声尖叫,扑向蝎娘子哭叫道:“姐姐,姐姐,姐……”蝎娘子热泪盈眶,抱着乃妹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辛酸地叫:“妹妹,苦了你了,哭吧,哭个够对你要好过些,哭吧,我的好妹妹……”她自己终于忍不住酸楚,声音咽哽,泪下如雨。蓦地,她纷面生寒,厉声问:“妹妹,他们亏待了你吗?说。”仇小妹哭泣着说:“他们说,要我做女道士,本来要在昨晚把我带走的,后来又改期,说是要我做什么鼎炉……”蝎娘子大叫一声,推开乃妹猛扑玉虚子。一名大汉伸手急拦,急叫:“慢来……”“噗”一声响,蝎娘子一掌劈在大汉的耳门上,大汉摔倒在八尺外。崔长青赶忙拦住,劝道:“算了,仇姑娘,你怎能对妖道们寄以信任?人平安已是不错了。”蝎娘子指着老道切齿怒骂:“你这猪狗不如鲜廉寡耻的畜生!如果本姑娘死在龙角山,我妹妹岂不被你们槽塌了?我……我给你拼了,不杀你怨恨难平。”玉虚子脸红耳赤地说:“施主请勿误会,贫道岂是寡信的人?那些该死的看守见令妹美貌,胡说八道也是有的,与贫道……”’仇小妹泪盈盈地咒骂:“是你说的,还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动手动脚气死人,你……”雀长青本来就一肚子怨.火没处发泄,实在忍不住,猛地返身一拳捣在玉虚子的小腹上。“恩……”玉虚子叫,双手捧腹上体下俯。“噗!”背心又挨了一掌。“哎……”玉虚子狂叫,爬下了。崔长青一脚将老道踏住,咬牙切齿地说:“狗东西!如果在下回不来,吴老太大祖孙岂不也完了!你说吴姑娘被血花会掠走了,我不信。”玉清子未带剑,急奔厅角摘取壁上挂的饰剑。“嗤”一声响,一枚梅花针擦耳飞过,钉在墙上恰好穿住剑的挂带,娇叱震耳:“你敢妄动,得试试本姑娘的梅花针利是不利。”玉清子骇然转身,不敢再妄动。玉虚子腰脊被踏住,动弹不得,急叫道:“崔施主,吴姑娘确是被血花会掳走的……”吴老太大赶忙说:“崔爷,这件事确与老道无关,道长也是一番好意,将老身从恶贼们手中接回后,便命老身偕小欣娟儿同住。没料到血花会的天罡坛主,不分青红皂白,侵入内室见人就抓,也是娟儿命苦,恰好在室外碰上了他们,这不能怪玉虚道长。”崔长青见吴老太太求情,心中一软,放了老道恨恨地说:“如果你在弄鬼,回头在下再找你算帐。”玉虚子垂头丧气地爬起说:“你这人思将仇报,太不够朋友。明晚到赵曲镇之后,便知贫道所言不虚了。”崔长青不理他,走近躲在壁角发抖的小后生,含笑挽过问:“小弟弟,你姓什么?”“我……我姓蔡,叫小牛。”小后生畏怯地答。“哦!蔡一飞是你什么人:““是我的叔叔。”“你家在哪儿?”’“在河南陕州。”“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叔叔呢?”崔长青心中一惨,吸口气说:“你叔叔不会回来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哦!叔叔为何不回来呢?”“我不是说过,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我好想念叔叔……”“小牛,我们都很想念他。哦!你愿跟我回家吗?”“好的,我好想家。他们好凶,我怕,我要早些离开这些人。”“好,我马上带你走。”崔长青立即解腰带,背起了小牛,将舍利匣子揣入怀中,向蝎娘子说:“走吧,离开再说。”他挽了小欣,带了吴老太大断后,出门扬长而去。玉虚子跌脚大恨,无限惋惜地说:“王八蛋!真他娘的走了霉运。如果咱们的人不派至龙角山掘他娘的尸,今晚岂不可以把他给宰了?这一来,人财两空,咱们的人质也凶多吉少,完了!”玉蜂子从外抢入,接口冷笑道:“师兄,放心啦!下一步棋已经布好了。”“你是说……”“小弟已关照吴大嫂,相机行事。”“哦!师弟果然.足智多谋,妙极了。”玉蜂于颇为自负地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吴大嫂在那小于身边,还伯他飞上天去?他这一去,保证他与血花会两败俱伤,永除心腹大患。因此,咱们千万不要再派人跟踪他,以免引起他的疑心,吴大嫂是可以信赖的人。”玉清子问道:“师弟,你仍然要吴大嫂下.毒?”玉蜂子冷笑道:“当然是下毒。”“可是,他便不能与血花会动手了。”玉虚子也说:“对,师弟,交换人质与一千两银子固然重要,但比起瓦解血花会来说,又算不了什么了。快去交代吴大嫂,在他们互相残杀之前;切不可下毒……”“哈哈哈哈……”玉蜂子狂笑。“师弟,你笑什么?”“师兄竟忘了吴大嫂的绰号,百灵阎婆的绰号岂是胡乱可叫的?她的奇毒药性有快有慢,你还担心她失手不成!她会见机行事的,放一百个心好了。”崔长青带了人,仍从城东的来路爬城而上,回到破窑洞歇息。次日一早,崔长青便催促蝎娘子姐妹起身,正色说:“仇大姐,趁天色未明,你们快走吧。”蝎娘子一怔,说:“什么?你要我走?”“是的,远离平阳,以免妖道另生毒谋。”“不,我要助你一臂之力,与血花会周旋。”蝎娘子断然拒绝。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不,谢谢你,,这是我个人的事。而且,血花会中有你的朋友……”“这种朋友……”“话不是这么说,朋友有朋友之义,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同时,我应付得了,不必为我担心。有你在,我反而得分心。别忘了,小妹身心俱疲,且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你不为她着想?”“这……”“同时,拜托你把蔡小弟送回陕州,你送小妹回家,陕州恰好是顺道。”“你说?”“明早我找妖道讨些金银,雇人将舍利子送到风翔大天龙寺,然后护送吴老太大祖孙南行,在赵曲镇救了吴娟姑娘以后,星夜下潼关送她们安顿,回头再与血花会算帐,彻底了断。”蝎娘子风目一转,说:“好,依你。”“仇大姐,我会去看望你的。”他柔声说。蝎娘子欣然道:“真的?你可不能忘了啊!”“呵呵!你不信赖我了?”’“哦!这一生,我决不会不信赖你。”“谢谢你的信赖。”蝎娘子牵住他的手到了窑外,语气沉重地说:“兄弟,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仇大姐,你要说什么?”他讶然问。“在银洞山,我很自私。”“什么?”“本来,我打算将妹妹许配给你。”“哦!仇大姐……”“现在,我改变了主意。”“你是说……”“你是个不平凡的人,听你与长春老人的对话,我知道你不肯轻易抛弃江湖生涯,不到中年你不会回头。而小妹未练武,她不但不能伴你并肩行道,且是你一天累赘。你两人的个性完全不同,小妹荏弱胆小,跟着你,她会受不了的。”“哦!你的看法……”“不是看法,而是事实。兄弟,因此,我劝你忘了胡绮绿,找一个情投意合气相投的爱侣,全心全意去爱她,幸福操在你手,不可轻易抛弃了。你是我在天下间唯一至爱的人,我不希望你自暴自弃,兄弟,求你,不要让我失望。”“仇大姐……”他**地轻唤。“兄弟,去看我,带了你的爱侣去看我这个永远祝福你的大姐,答应我。”蝎娘子深情地说,捉住他的手轻吻,又道:“记住我虔诚的祝福,再见,珍重。”说完,她急步入窑。崔长青怔在当地,仰望着挂在西天的太白金星发怔,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姐妹俩拾掇停当,带了小牛向他告别,蝎娘子问:“兄弟,你准备何时动身?”“申牌左右。大姐,祝你一路平安。”“谢谢你的祝福,珍重。”依依分手,不胜低徊。崔长青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方向身旁的吴老太大说:“吴老太大,还有大半天工夫,你们可以放心休息,末牌时分,咱们再进城办事。”吴老太大笑道:“不必了,我到前面村庄去找食物……”“我带有干粮。”“那怎能吃?放心啦!我快去快回,误不了事。”吃了好几天的干粮,他确也感到乏味,不再坚持,笑道:“也好,快去快回。”“给你带些酒来,怎样?”“好,提得动吗?”他竟然问这位大名鼎鼎的百灵阎婆,提不提得动一些酒菜呢,真是糊涂透顶。吴老婆婆天亮后带了酒菜回来,他做梦也没料到酒菜中有鬼。本来,谁也防不了在身边的敌人。未脾正,南关的安乐老店前,雄健的乌骓马兴奋鬣长嘶。两名大汉分别带了坐骑,守候在一部大车旁。大车不是客车,有厢有顶,但顶仅可算是架,四面透空,挡得住太阳挡不住灰尘。这是元都观的人,张罗到的大车,人坐在车厢内,随时可以看清车外的景物,应变也容易,可从任何一面跳出。申脾初,车辚辚,马萧萧,轻快地驶出南关,向南又向南。后面里余,一人一骑遥遥跟踪。玉蜂子已说过,不再派人跟踪,但依然有人跟下来了,而且跟踪者是位女的。晚霞满天,倦乌归巢,大地一片红,赵曲在望。一匹枣红健马迎面而来,骑士看清了乌骓,一怔之下,猛地勒住经绳。乌骓飞驰而过,去势奇疾。大车驶进,护车的两骑士大叫:“让开!发什么?”’骑士策骑旁移,虎目扫过车中的吴老太大祖孙,脸色一变。“这婆娘还没死?骑士喃喃自语。大车已远出十丈外,骑士的目光又落在远在三十丈外的崔长青背影上,自语道:“我该向他打招呼的。他急些什么?”最后,摇摇头,又道:“算了。我又何必见他?”马儿向北轻驰,不久,跟踪的女骑士到了。”骑士一惊,叫“仇姑娘?是你吗?”女骑士是蝎娘子仇萱,勒住缰绳讶然叫:“咦!你是……”“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看看我是谁?”骑士笑答,拉起齐眉盖的头巾。蝎娘子一怔,叫道:“咦!你是龙萧客朱英。”龙萧客大笑,说:“多年不见,你更美啦!哈哈,一向可好?”“江湖生涯,好与不好并无不同。怎么,江湖上久末说你龙萧的消息,你与风剑成婚了吧?”龙萧客脸一沉,叹口气说:“别提了,往事如烟,前情若梦。你呢?”“我?彼此彼此,往事如烟,前情如梦。”“往何处去?”“往南,你呢?”“往北,邀游天下,隐姓埋名。”“哦!祝福你,无牵无挂的人有福了,我却要回家,我羡慕你。”“哈哈!等你知道我的景况,可怜我还来不及呢。再见,姑娘。”“再见,浪子。”龙萧客突又勒住缓,叫道:“且慢!”“怎么啦?”蝎娘子勒缰扭头问。“往南,要小心。”“小心什么?”“你听说过百灵阎婆吴大嫂?”“哦!那施毒的狠毒女人,听说过,但从未遇上。”“那只怪你年轻。”“你见过她?”“她就在前面的一辆大车上,你要小心别招惹她。这狠毒的老乞婆,居然乘坐这种窝囊大车,岂不可怪?”蝎娘子如被雷击,花容变色惊问:“天!你是说,她坐在前面那辆大车上?”“是呀!错不了,你怎么啦?”“前面是乌骓马,后面有两骑护车,车中还有一位小姑娘?”“是呀!那乌骓……”“我的天!你没看错?”“笑话了,我龙萧客会看错人?那老虔婆烧成了灰,我也可认出她的本来面目。”“老天爷!完了!”蝎娘子狂叫,策马狂奔。龙萧客兜转马头,飞骑赶上急叫:“慢走,你怎么了?”“天!崔兄弟完了……”她狂叫。“咦!你认识崔长青?”“他是我的兄弟。”“你……”“他被老虔婆所愚弄,糟了,我得向他告警。”“什么?”“她将崔兄弟往鬼门关里送,天哪!”“我跟你去。”龙萧客叫。“你……”“崔老弟是我的好朋友。”“快!快上去。”晚了,车与马车早已进了赵曲镇。三妖道已供给崔长青可靠的消息,因此他事先已决定了大胆的快速行动。大车从北镇门入镇,南折驶向相距仅百十步的南镇门旁等候。两座门皆在镇东,门虽分称南北,事实却是在同一方向,此进彼出十分方便。乌骓马却反向北折,直驰百十步的外吉祥老店。怒马奔驰,行人纷纷走避。其他四客店前,投宿的客人甚多,只有吉祥老店门可罗雀,拒绝客人投宿。乌骓驰到,浑身黑的崔长青飞落鞍桥。乌骓仍向前奔驰,自行找地方歇蹄。他向门内闯,两名店伙打扮的人伸手急拦,叫:“不许乱闻……”“叭叭!”两马鞭把店伙分别抽倒,人向里闯。店堂大乱,有人叫:“捉住他……”他一个箭步到了柜前,双手奋神威掀起千斤重的柜面,大喝一声,双手一掀。“轰隆隆……”柜台倒塌,把柜内的人压得鬼叫连天。“叫天罡坛主来见我!”他舌绽春雷大吼。里面枪出一群人,有人脱口叫:“黑衫客崔长青!”他疾冲面上,大吼道:“对,崔长青来也。”“砰砰啪啪”一阵暴响,拳拳着肉掌掌落实,把涌出的十余条好汉打得七零八落,叫苦连天。冲入天井,里面枪出五个中年人,领先的人赫然是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九针齐飞。他双手上伸,飞步而入。“啪啪啪……”九枚百毒龙形针,因相距过近,未能散开,全射在他的胸口上,全部翻然坠地。他暴怒地枪入,怒啸声中拔剑出鞘。地煞坛主心胆俱裂,扑倒奋身一滚,滚入厢院如飞而遁。剑虹骤张,四个中年人四剑齐聚。他用上了孤魂孙秀的无上绝学,行雷霆一击。剑气激射,虹影漫天澈地,一聚一分八方分张,剑鸣声铿锵,火星飞溅。“铮铮……”人影飞散,抛掷而出砰然有声。“啊……”惨号声惊心动魄,血腥刺鼻。四个中年人倒在四方,不住挣扎叫号,腿折腹裂惨不忍睹。他屹立原地,深深吸入一口气,突觉气血一涌,眼前发黑,腹中隐痛。“咦!我象是脱力,怪,我并未用劲过度呀?”他讶然自语。还好,症状迅即消失,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他向内闯,大吼:“叫天罡坛主出来!不然就杀你个血流成河。”一击之威,石破天罡坛主望影而逃,四位护法高手一招毙命;把其他的人胆都吓破了,纷纷逃命,哪还敢逗留等死?里面迎出一名灰袍老人,一躬倒地说:“崔爷请息怒,且听小老儿一言?”他怒火如焚,大叫:“我不听。你们不是要崔某来交换人质么?崔某来了,叫天罡坛主出来领死。”“老朽……”“你也得死!”“且慢下手,人质是元都观的人,与崔爷……”“我不管,不将八个人质交出,这里将血流成河。”灰袍老人打一冷战,苦笑道:“天罡坛主已带人到元都观去了,他……”“他不在,我要人质。”“可是……”“没有人质,你们都得死。”他怒吼。昏眩感与腹痛又来了,他身躯一晃。灰袍老人不住发抖,说:“可是,人质已被林白衣劫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怒叫。“他们已被林白衣劫走了。”“放屁,你该死……”“不……不要杀我,事情是这样的……”灰袍老人将那晚的事一一说了。他大惊,咬牙道:“我不信,这种嫁祸于人的老把戏,已经陈旧得没人要看了……”“崔爷如果不信,可以去找林白衣要人。”“在何处?”“在镇西的一栋大宅内。”“真的?”“如果有假,崔爷可以杀我。”“好,你带路。”街上行人绝迹,店门全闭,连野狗也纷纷夹尾走避。蝎娘子与龙策客,刚驰入镇北门。灰袍老人在前领路,内镇门已闭,两人飞跃上墙,越墙而入直奔镇西。夜幕已降,已是万家灯火时光。到了院门外,灰袍老人说:“是这里了,可越墙而入。”“噗!”他一掌将灰袍老人劈昏,挟在胁下飞越院墙。林白衣兄妹尚未出动,正在养精蓄锐等候二更天。警锣声传到,镇民鸣锣告警了。林白衣兄妹惊起,火速带上兵刃外出探视。负责外围的一手遮天和北丐,恰好掠出院子,劈面撞上了。崔长青丢下灰袍老人,大吼道:“把八个人质还给我,咱们好来好去。”他以为来人是林白衣,忘了自报名号。两位老前辈更不知是他,以为是血花会前来索人,不由火起。双方都在火头上,北丐打狗棍劈面点到,喝道:“你好大的狗胆……”“啪!”将打狗棍封出偏门,“飞星逐目”闪电似的排空探入。北丐一怔,火速侧闪,一棍扫向他的腰胁。他不加理睬,一剑拂出。“啪!”棍击中他的腰胁,凶猛的劲道将他震飘八尺,北丐这一棍好沉重。“刷!”同一瞬间,剑拂过北丐的顶门,发结应剑而飞。要不是北丐艺业臻化境,百忙中挫身避招,这一剑必可将头削下。北丐大骇,倒退丈外骇然叫:“你禁得起我一棍……”话未完,崔长青剑已怒啸着扑到,剑化长虹,风雷俱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袭到。“啪啪啪!”北丐连封三剑,再一记“庄家打狗”,劈在崔长青的左肩上。威震江湖的一代侠丐,果然了得。可是崔长青有金甲护身,除了头部与手脚,根本不在乎打击,但沉重的打击力仍有余威,肩中棍人向下一挫,剑乘势楔入花老子的下盘,剑尖刺入右大腿外侧。“哎……”北丐惊叫,飞退丈外几乎摔倒。崔长青飞扑而上,身剑合一追击。一手遮天大惊,冲上叫:“老夫挡下了。”剑攻崔长青的左腿,攻其所必救。崔长青扭身一剑急封,“铮”‘声火星飞溅。糟!头晕、目眩、腹痛……“噗!”胸口挨了’一剑。他退了两步,浑身发僵。“噗噗!”腰腹又中两剑。他又退了二步,浑身发抖。一手遮天大骇,竟呆住了,脱口叫:“咦!这人……”他一晃,吃力地举剑。林白衣兄妹飞掠而来。一手遮天急进,一剑刺出。“住手,他是崔大哥。”小玫云狂叫。“噗!”剑已着体,刺在心坎要害上。“天哪!”紫云仙子狂叫,电射而至。他退了两步,神智一清,痛苦消失了。一声怒吼,一剑猛挥,全力一击。一手遮天的剑崩碎了,人被震飞丈外。“你们得死!”他怒吼,一剑向掠到的紫云仙子攻去,势如电耀霆击。紫云仙子大骇,在剑尖前斜掠丈外。小攻云奔到,狂叫道:“崔大哥,请你住手。”他一震,停止追袭,黑夜中看不真切,问:“你是谁?”“我是林……我是你在真定所救的红衣小女孩。”“你……哦!你是那位红衣小姑娘……”林白衣上前行礼,笑道:“崔兄,别来无恙。”他一咬牙,说:“把人质给我,恩怨两消。”“你……”“那位姓吴的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哦!一句话,给你,到里面一叙……咦!你怎么啦?”痛苦的浪潮又光临,这次来势汹汹,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摇摇欲倒,钢牙挫得咯吱吱怪响。小玫云惨叫:“他曾被祝爷爷刺中心坎,天哪……”他大叫一声,向前一裁。紫云仙子手急眼快,一把抱住了他,尖叫道:“神灵庇佑,快救他。”一手遮天满头大汗地说:“剑不曾刺入,他……”远处两黑影飞掠而来,跳过院墙。小攻云厉叫:“我要杀他们……”龙萧客在前,大叫道:“快去捉百灵阎婆,崔兄弟中毒,抓不到那老虔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你是谁?”林白衣截出问。“龙萧客。”蝎娘子急叫:“我是蝎娘子,崔兄弟的好朋友。快,我们去捉百灵阎婆。”远处院墙角的墙头,传来吴老太大的怪笑,笑完说:“老娘已将解药丢了,抓到我也没有用。快替他准备后事,再见了。”众人同时扑出,但相距在六七丈外,迫上墙头,老虔婆已形影俱消。蝎娘子急急转回,叫;“老虔婆的孙女彩蝶吴翠英,化名吴娟,现在你们手中,也许她有解药。快!到里面安顿。”紫云仙子抱着崔长青,哭泣着叫:“崔爷,崔爷……”崔长青已痛得魂游太虚,浑身在抽搐,发僵,神智昏迷,已不知人间何世。七手八脚将人安顿在内房,笑判官已将吴娟提出,往床前一丢,玫云咬牙切齿珠泪滚滚,一把拉住吴娟的头发,’厉叫道:“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要活剥了你。”吴娟看到崔长青,便明白了大半,冷笑道:“要什么解药?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攻云急疯了心,一把揪住了吴娟的耳朵作势下撕。正替崔长青服食护心保命丹的林白衣急叫道:“小妹不可冲动。”小玫云只好放手、林白衣放下崔长青走近,柔声说:“吴姑娘,你真名是彩蝶吴翠英。请教,崔长青与你有何仇恨?”“没有,人各为主,怪我不得。”吴娟冷冷地说。蝎娘子便将崔长音与百灵婆结交的经过说了,最后进:“显然这是三妖道安下的毒计,崔兄弟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她们是救命恩人呢。”小攻云怒火焚心,又待动手揍人。紫云仙子坐在**,抱着崔长青哀哀哭泣。衣阻止小妹行凶,向吴娟和气地说:“吴姑娘,人心是肉做的。人各为其主。话是不错,问题是崔老弟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已骗得他替你们卖命,为何还放他不过?你瞧;他听说你落入血花会手中,便形如疯狂赶来相救,大开杀戒把赵曲镇闹了个天翻地覆,连朋友都不肯相认,这份情义,难道你就能无动于衷?”吴娟沉吟片刻,说:“他返回的事,我不知道详情,与我无关。”紫云仙子放下崔长青,狂怒地跳下床,铁青着脸,卷起衣袖说:“诸位请出房回避。”“你要做什么?”林白衣惊问。她银牙一咬,恨声说:“哥哥,对付这种没有心肝的人,好话说尽也是枉然,我要好好侍候她。”蝎娘子狂笑,带泪说:“对,我帮忙。我与三妖道恨重如山,与崔兄弟情同骨肉,由我蝎娘子下手,我不信这**贱货是铁打铜浇的人。请男士们回避。”吴娟心胆俱裂,狂叫道:“不!不!饶我!饶我……”“拿解药来,饶你。”小玫云叫。“天!解药在我奶奶身上,我怎知道?”吴娟哭叫。众人心中一凉,呆如木鸡。**的崔长青大叫一声,一蹦而起重又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