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十二月底,东华市由市钢喷爆事故诱发的混乱局面,才渐渐清晰起来。([] )解决市钢危机的方案,各方面也逐步达成共识。省钢有省长赵秋华撑腰,在东华有市委组织部长虞成震等人为援应,但想要一点代价都不拿出来,就想以国有资产划拔的方式,白白将市钢集团拿过去,不要说谭启平、高天河不愿意,东华市其他人也不会愿意。市钢虽然是个烂摊子,但身上好歹也有几块好肉,凭啥都白送给省钢?由海丰跟长青集团承接合资钢厂的股权以及市钢当初为出资所产生的一亿两千万元的债务,并额外向市钢补偿三千万元的现金。这个方案,既能叫谭启平颜面好看,也能更能叫市委其他人以及市钢内部接受。在九五年底,三千万元的资金已经够庞大了。在减少一亿两千万的债务之后,再获得三千万元资金的补充,至少也能让市钢把这个年关熬过去。东华市在市钢问题上缓了一口气,省钢就算有赵秋华撑腰,也没有办法太咄咄逼人。甚至在兼并重组市钢的方案上,省钢被迫向东华市里做出更大的让步。除了通盘将市钢整个盘子接下来,承诺注入资金整顿生产及资产质量外,还需要在东华市成立有**法人地位的子公司,保证市钢部分的税源留在东华市,而不会给并到徐城市去。梅钢这么快速的发展,省钢的压力其实很大。要是在产能规模上给梅钢超过,省钢面临的不仅是丢面子的问题,同时也意味着他们之前独占的产业政策、金融等资源,都将要给梅钢分走相当大的一块。即使知道东华市钢在合资钢厂的股权给割掉之后,剩下更多的是些烂肉,省钢也要把这些烂肉吃下来。即使合资钢厂这块给割出去,在兼并东华市钢后,省钢的产能规模就能一举突破二百万吨这个槛。省钢不仅在产能规模排名上进入全行业前十,还能在产能规模上,将梅钢更远的甩在后面,确保其在省内龙头老大的地位,不受梅钢的威胁;这对未来在省内钢材市场的争夺也是有好处。更大规模的产量、更大规模的市场控制,意味着将来能在区域市场上,对梅钢的产品进行更有力的压制。富士制铁更在意整个产业链上的利益跟布局,也同时要考虑控制在华投资的风险,无意去碰市钢整个烂摊子,也无意将合资钢厂整个的吃下去,故而也不拒绝合资钢厂35%的股权从市钢手里转移给海丰及长青集团,只要市钢此前调入合资钢厂的人手不抽回去就行。富士制铁不担心这个,合资钢厂给管理层及一线工作,所开具的年薪,要远远高过市钢,跟梅钢相当,这种情况下,几乎没有人愿意再回市钢去。沈淮从梅钢辞职,也成定局,梅钢集团董事长由老厂长汪康升担任。汪康升为梅钢早期发展奠定了基础,此时也快到退休年龄。由汪康升接替沈淮,担任梅钢集团董事长,各方面都能接受——此举最大的意义,也许在乎梅钢集团董事长的任命,由集团董事会内部产生,不再受地方政府直接控制。谭启平见局面受到控制,十二月下旬的常委会上,也讨论通过沈淮调往嵛山县担任县委委员、常委、常务副县长的任命。*九六年元旦刚过去没两天,东华晨昏的气温也降到零度左右徘徊,就中午稍稍暖和些。还有二十来天就要过年,文山商场里也日益忙碌起来,叫人能看到春节的气氛日益浓郁。因为离工作单位近,熊黛妮中午基本上都走回家吃饭,还能帮她妈搭一把手,不至于叫她妈又带孩子又做家务太辛苦。熊黛妮拿钥匙拿开门,看到沈淮跟她爸坐在餐桌前下棋,意外的问道:“咦,你怎么在我家?”“哦,我过两天就要去嵛山报到,过来跟熊主任道个别,”沈淮说道,“顺便再蹭白老师一顿饭。”熊黛妮犹是不理解,沈淮为什么放弃梅钢的职务,跑去穷山恶水的嵛山县去当什么常务副县长?熊黛妮走到卧室里,看到女儿正在睡觉,就挽着袖子到厨房给她妈打下手。饭菜都差不多准备好了,待沈淮跟她爸下完这盘棋,熊黛妮就过来收拾桌子。沈淮要陪熊文斌喝酒,熊黛妮问他:“你等会儿离开自己开车?”“我又没有司机跟着,不自己开车,你帮我开车啊?”沈淮说道。“那你不要喝酒了,”熊黛妮把沈淮跟前的酒杯子收走,只给她爸倒酒,说道,“你们这些官员,总是表面一套,说什么酒后驾车,知法犯法,背地里又是一套。”沈淮苦笑,只能看着熊黛妮帮他去盛饭来,接过碗,自嘲的说道:“不喝酒,更能仔细的品尝白老师的手艺。”白素梅瞪了大女儿一眼,怪她多管沈淮的事,但话说穿了,还真不能给沈淮喝酒了,不然真就是看着他酒后驾车了。沈淮夹菜扒饭,问熊文斌:“老熊,你这下子是真要把冷板凳坐穿了,你心里怨不怨我阻止你回市钢?”“唉,”熊文斌轻叹一口气,说道,“我回市钢又能怎么样,别人不可能给我两三年的时间去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市钢能做事的人,差不多都给梅钢、合资钢厂挖光了。我去市钢,没有人,光有决心,这个烂摊子也没有办法收拾。”“不一定啊,我觉得好些人还是会听爸您的话回市钢的,”熊黛妮在旁边说道,“他们离开市钢,只是市钢太叫他们失望了。”“怎么可能哦?”熊文斌笑道,“现在一线工人在梅钢一个月工资算上加班费能拿到一千四五,合资钢厂也不会低过这个数,大家都挤破头往梅钢跟合资钢厂走。现在谁不是在糊生计啊?物得这么厉害,一个月四五百元的工资,要撑一家老小,难得很呢。现在省钢接手市钢,一方面他们整顿市钢的生产,砍三产公司,清理债务,解决财务问题,没有那么多的顾忌跟牵扯;更主要的,省钢有大量技术力量补充过来,能帮助市钢快速恢复生产,缺了这个,谁也不能叫市钢起死回生。而且省钢手里的资金相对宽裕一些,除了自身拥有煤铁矿外,对市场的控制也更好。而且把海丰跟长青集团更深的拖进来,也多少能为东华的发展做些贡献……”说到这里,熊文斌停顿了一下,看向沈淮,说道,“你当初跟我说,我不回市钢,反而能叫市钢多一线生机,看来你的判断是正确的。”“就全省钢铁产业发展的趋势来看,整合比起分散来,也是利远大于弊,”沈淮说道,“梅钢不想收拾市钢这个烂摊子,那让省钢来,是符合全局利益的。”“这样省钢的总产能突破两百万吨这个槛,对省内市场的控制力将更强,对梅钢也有不利的方面啊。”熊文斌说道。“是拖住竞争对手的手脚,还是专注发展,跑得更快,将竞争对手甩在身后,这是梅钢未来发展的方向选择,”沈淮说道,“如果梅钢选择前者,梅钢的格局就太低了。我可以说,省钢从来都不是梅钢要超越的目标。”熊文斌摇头而笑,两年前沈淮说这话,可以说他太狂傲,现在沈淮说这话,就连省钢都未必能有人敢站出来反驳一句。省钢接手市钢这个烂摊子去吸收消化,急于扩张产能规模,说到底还是迫于梅钢的压力;省长赵秋华急于将手伸到东华,只是一方面的原因。梅钢一厂、二厂建成,梅溪电厂、梅溪港码头都在正筹备二期项目的建设,整个产业格局已成。梅钢只需要经过两到三年时间的消化跟稳固后,再要新上项目,必然就是五十万吨产能起步;直接上百万吨级的超大项目,也不是没有可能。面对如此强势崛起的梅钢,同处一省的省钢怎么可能没有压力?“对了,你真要在嵛山干几年?”熊文斌又问道,“嵛山的环境太恶劣,也没有什么资源,不利于你发挥啊……”“我刚来东华时,东华就是一潭死水,没有其他人去搅开这潭死水,只能我来,”沈淮说道,“现在东华的水看上去很浑,至少要比以前的一潭死水好得多,也算是搅开了,我也不能一直都窝在梅溪。东华七百万人,城乡人均收入不足两千,虽然大部分家庭都还能勉强维持,但也可能说大多数家庭都生活在贫困线上去。梅溪发展再好,但也受格局的限制,能带动多少人发家致富,能在多少程度上改变东华市整体滞后贫困的局面?嵛山不是我的目的地,但梅溪也不会是我的久留之地。”“哦……”熊文斌不知道沈淮下一步的真正的目的地哪里,疑惑的看着他。沈淮拿筷子醮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等熊黛妮凑头要过来看,那两个字已经叫沈淮先一步擦掉——她不满意的噘起嘴,但看她爸眼有笑意,越发想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只是看沈淮跟她爸的架式,似乎无意说漏给别人知道。沈淮看了看手表,说道:“孙启义今天到东华来,要对合资钢厂建设进行一次摸底考察。要是没有什么意外,市钢问题的整个解决方案,这两天就能确定下来。不过,他们以为把我赶到嵛山去,我就没能力给他们搅局,那他们就是大大的错了。我不陪老熊你喝酒了,我还要赶过去搅搅局,叫他们不舒服。”熊文斌哈哈一笑。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