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在勤政务本楼上当着众多大臣的面许封太子的仪王李,就此出局。◎.◎尽管也有一两个人提出反对,可当时仪王李自己辩解的时候,也并未完全否认,这样的声音自然不成气候。转瞬之间,原本的复推竟是只剩下了南阳王李和颖王李徼,偏生两人全都身上也有还没洗于净的污名。不但如此,仪王李在痛痛快快放弃了最后一丝希望之后,却还不忘对着张良娣的方向冷笑连连。“则天皇后以周代唐,韦庶人和悖逆庶**国乱政,太平公主谋逆擅权,咱们大唐一代一代出了这么多女**国的勾当,该当引以为戒选南阳王李的人全都擦亮眼睛好好看看,选了他,大唐说不定就要再多一个祸国乱政的太后如果我之长子李冼有罪,他们母子同样罪不可赦”事到如今,仪王李很清楚,自己作为被李隆基点过名的皇子,这一次事败的结果是毁灭性的。如果让南阳王李真的登上皇位,他只有死路一条,而若是换成了生性软弱谨慎的颖王李徼承袭大宝,那么他也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至不济,颖王李徼说不定会记得自己硬拼掉最有希望的东宫一系这一功劳,不说富贵荣华,让他和子孙安安生生过完下半生总应该是有保证的张良娣已经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裂开来了。仪王李出局,平原王李伸不管不顾弃权而去,可接下来分明是本应对自己有利的二选一格局,可被李这样拼命一反咬,东宫一系却已然落了绝对下风。她很想开口反驳所谓妇**国的那些污蔑,可话到嘴边却根本说不出来。到最后,她死死按着胸口,却是真的一头栽倒昏了过去。她生来锦衣玉食,嫁人之后虽也面对过夫丧那最惊惶的局面,可她并没有本事力挽狂澜,从根子上说,她不过是一介稍通阴谋的妇人,仅此而已南阳王李看到张良娣倒了下去,看到李静忠手忙脚乱地搀扶,看到下头无数充满疑虑和踌躇的目光,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大势已去。那一具被埋在花丛底下的尸体他是知道的,即便他没有参与,发号施令的是张良娣,但嫡母和他这个庶子在外人看来是一体的,张良娣需要他这个儿子坐在皇位上,而他也需要张良娣背后外戚的支持。可眼下,这却成了被人恶毒攻击的最大短板他忍不住朝东宫一系最大的支持者王缙瞅了一眼,见王缙面色阴沉,竟是别开眼睛不和他对视,他只觉得心头那最后一丝希望就此落空。想到继续争下去,到时候若仍是一场失败,那么结果很可能是新君登基后,他就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清洗。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弃负隅顽抗到底这种奢望,向颖王李徼卖个好。呆立许久,他方才使劲一咬舌尖,用那种刺痛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声音沙哑地说道:“公道是非自在人心,我,南阳王李……弃权”即便进入复推,颖王李徼一直都很有陪选的自觉,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今日这一场复推竟是变故迭起。有人指斥他以爱书之名侵占民产,他虽说面上发慌,可心底里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那样一来,背着这么一个不好名声的他肯定就没指望了。可谁曾想峰回斗转,平原王李伸退出,仪王李出局,紧跟着连南阳王李也退出了,到最后,他竟是成了唯一的候选人发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徼心中发慌,喉头发紧,竟是没有多少惊喜。自家人知自家事,他当然知道自己素来不得宠爱,李隆基从前驾幸十六王宅,其中就来了自己家,那根本就是障眼法。如果真的轮到自己,他这皇位是否能够坐稳?那些兄弟子侄是否会让自己坐稳?他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来摆平杜士仪以及那些功臣?在周围兄弟子侄们那些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包围下,李徼只觉得一颗心越跳越快,到最后,原本端坐在位子上的他竟是也身体一歪,就这样昏了过去。看到那边登时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杜士仪登时笑了起来。他也没有装作关切的样子去那边帮衬,直接就这样对着同样一片乱糟糟的武官员们开口说道:“事到如今,这场复推既然四去其三,只余下颖王一人候选,那么各位觉得如何?”他说到这里,人群之中立时有官员高呼道:“既然是四去其三,结果已经很清楚了。颖王得天独厚,正是新主听到有人振臂一呼,不少支持颖王李徼的人立刻乱糟糟地跟着附和。这时候,杜士仪却已经悄然归位,冷眼旁观这乱哄哄的局面。很快,颖王李徼身边就有人嚷嚷道:“醒了醒了大王只是太过欢喜激动,这才一时昏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裴宽终于从这一次又一次的震惊失语中回过神来。虽说这个结果实在有些意外,可仔细想一想,颖王李徼确实不是什么最差的选择,毕竟,相比其他三位候选人,当初李隆基巡幸十六王宅号称选东宫的时候,也曾经去过颖王宅,虽说李徼表现并不出色,可在出了永王李父子谋刺的事情之后,这种本分反而有些稀缺。于是,他便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道:“那么,我会立时禀告陛下,就此先请颖王监国,然后召集相关官员商议接下来的仪制。”攥着的选票成了废票,给出去的承诺如今全都变成了空口说白话,至于对方承诺的回报,那就更加别提了,一个个高官离开勤政务本楼前这偌大的广场时,大多有些失魂落魄,步履蹒跚。可失落归失落,也不知道多少人在暗自庆幸此前的投票推举是不记名的,否则就是被新君攥在手中的大把柄离开的时候,和之前平原王李伸扬长而去时还能收获许多关注目光不同,这一次没有人再关注仪王李和南阳王李,甚至是张良娣。李徼现在兴许还未反应过来,可日后他一登基,就算他想要有心宽仁,也自有“忠心耿耿”的臣子代君分忧无缘复推的宗室们也看了一场好戏,此时散去的时候,少不得要对李徼说几句场面上的好话,可谁都听得出来,他们恭敬有余,诚意不足。至于投向失败者的目光,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意兴阑珊,也有人心满意足。裴宽则没心情理会他们,立刻把仍在失魂落魄期间的李徼以及杜士仪一起请到了政事堂。尽管已经笑到了最后,可毕毕竟李徼还是宗室,并非太子,可裴宽已经从言行举止之中把李徼当成了未来的天子,恭敬而不失距离。当他尽量用最沉重的语气解说了李隆基已经过世的消息时,就只见这位未来的大唐天子眼睛发直脸色发白,仿佛随时随地又要昏过去,不禁吓了一跳。说时迟那时快,他就只见杜士仪突然不轻不重把手中茶盏往一旁小几上一放,那清脆的声音就仿佛回魂曲,立刻就把李徼的魂魄给拉回了体内。“大王。”杜士仪见李徼打了个激灵,立刻正襟危坐看着自己,他便微笑道,“国本已定,陛下身后事已经无忧,臣此次赶回来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如今幽州初定,百废待兴,臣不能在长安多耽搁,恐怕是赶不上陛下发丧,大王登基了。”直到这时候,李徼方才真正确信,杜士仪是真的要离开长安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仍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杜相国德高望重,朝政怎可离开相国?”“大王谬赞了,臣从来不曾在政事堂料理过一天的政务,反而是裴相国劳苦功高,又有诸多贤臣殚精竭虑,臣又怎敢居功?而和长安城中贤臣众多相比,河北动乱之地,如若一个不好,降军复叛,又或者民心动荡,那就是大问题了。”杜士仪见李徼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暗叹李隆基圈养儿孙,果然是把宗室都给养废了。于是,他越发态度恭谦,和颜悦色地说道:“自从陛下改元天宝之后,改各项官名,又改州为郡,奸佞横行,权臣祸国,又有安禄山叛乱,所以臣希望朝廷能够恢复各项旧制,复郡为州,将左右相改回侍中和中书令。如此,天下人就会觉得这是除旧布新,遵从祖制,对大王将来施政不无裨益。”“是是是,我也意下如此。”“废太子和李瑶李琚三庶人被冤多年,希望大王能够答允臣的建言,追复名爵。”“这是当然,三位兄长的冤屈,我从前也是敢怒不敢言。”见李徼忙不迭地答应,杜士仪方才抛出了最后一条:“今年河北恐怕会颗粒无收,臣临走之前,希望朝廷能够体恤此次河北兵灾,蠲免河北各项租赋三年。同时,与河北接壤的淄青莱登四州,此前亦曾有叛军滋扰,臣希望能够划入河北道,以便于臣号召商户通过海路入江南,如此南粮北运,可弥补河北的粮食缺口,这样,朝廷就不用费心拨钱粮赈济了。而均田制已然崩坏,三年后的河北租赋,臣意下按照户税和地税的两税制来办,当然,决不至于比从前河北的租赋少。”虽说颖王李徼还未完全建立起这天下就是自己的自觉,可一想到不用从国库往外掏钱,他自然而然舒了一口气。所以,他仅仅犹豫了片刻,最终便点点头道:“此事便依照杜卿所言。”“另外,臣此前请论功行赏的奏疏早就送到了长安,除朔方郭子仪,河东程千里二位节帅功勋卓著,有功将士尚有仆固怀恩、浑释之、张兴、仆固砀、李诚光以下三十二人,校尉百余人。此前降附安禄山的达奚坷陈希烈等人已经由陛下宽赦为庶民,但东都留守李橙等人虽败却抗击到底,更有颜杲卿颜真卿等河北忠义之臣以大无畏之心坚持到了最后,常山长史袁履谦更是不屈战死,不可不赏。”“此次若无众多忠臣良将前赴后继,大唐社稷危在旦夕,论功行赏自是应当,一切都依照杜卿所言”颖王李徼终于有了一丁点当皇帝的觉悟,只要杜士仪不留在长安,自己头上没有这尊实质上的太上皇,这些要求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