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星期,由杜秋兰起草,又经常宁润色后亲笔抄写的报告,递到了县长王玉文的手上,王玉文戴着老花眼镜粗粗的看了一遍,嘴里不住的啧啧称赞,“小常,这报告写得蛮有水平么,和这县委大院里的秀才有得比,有事实有经过,数据详实事迹分明,不避问题不讳缺点,更重要的是在后面还提出了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好好,我看对我们全县的抗旱救灾工作都有指导意义,我要建议县委县政府,把你们的措施和经验向全县推广。”常宁面有些许的自得之色,心里却颇是不以为然,全县人都知道王县长是老好人,见人就夸是他的特色,从他嘴里出来的赞扬有些不值钱,“王县长,这是我们公社党委,带领全公社党员干部群众努力拚搏的结果,我只是简单的归纳了一下,请您多多批评指示。”“简单?小常同志挺谦虚嘛,”王玉文盯着常宁,微笑着说道,“小常啊,你不是对刘书记说,你不会写报告的么,还不愿当他的秘书,我看你完全够格嘛。”常宁早有准备,脸不红心不跳,“王县长,我这也是憋了几天才整出来的,太费功夫,太费脑子了。”“总结报告写得好,实际工作做得更好,”王玉文放下报告摘了老花镜,往台历上瞧了一眼,“才刚刚一个月,就一举扭转了水洋公社的严峻局面,刘书记果然没有看错人。”常宁当然的谦虚起来,“王县长,水洋公社现在还处在困境中,还有四五千人没有还乡,组织上可不能不管我们呀。”“要管,呵呵,当然要管,”王玉文面带赞许的笑起来,做了个坐的手势,“小常,不要急,坐坐,你坐下说嘛,刘书记去省城开会之前,为了你和水洋公社的工作,特意对我有所交待,这次召开全县公社一把手会议,就是要部署全县下半年的工作,并进一步落实抗旱救灾工作的各种措施。”常宁慢慢坐在沙发上,样子恭敬,还装模作样的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这是临来的时候,虞挺华特意的提醒。“嗯,不用记不用记,就是随便谈谈嘛,”王玉文满意的点着头,看得出这小子是故意装的,但小小年纪懂得装,也很了不起嘛,“小常,这一个月,没少跟白水公社的蔡老虎呕气吧?蔡家和常家争了一百多年,积怨颇深啊。”常宁一楞,蔡老虎是王县长的人,遂小心的揣摸着词句,“王县长,其实也没什么,我们,我们已经妥善的解决了白水潭的用水问题。”王玉文微笑着说道:“蔡老虎这个人啊,文化不高,心眼不坏,就是倔脾气,还有点本位主义,武装护水,伤了白水公社不少群众,嗯,你小常干得漂亮,打中了蔡老虎的痛处,掐电话线,堵必经路,以毒攻毒,攻敌之必救,一举扭转败势,不论过程,结果完满,自伤一掌,团结两村,夺得白水潭的取水权,干得好。”常宁听得噌的站了起来,“王县长,您,您都知道啊。”“小常啊,你这掐人家电话线,扣供销社和海门公社的运输队,可有点,有点不地道啊。”王玉文虽然仍然微笑着,但话语中却有批评责备之意。“王县长,对不起,我要作深刻检讨,我一定承担责任,不过,不过我纠正一下,白水潭的取水权不是夺得,而是恢复,您是了解白水潭历史的,而且,而且白水潭的水,百分之九十,是我们大青山汇集而成的。”“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小常你坐下,”王玉文一如既往的笑着,对常宁的辨解不以为忤,“小常啊,刘书记,还有我,县委和县政府,对你的工作是充分肯定的,你不要有思想负担嘛。”常宁重又坐下,心里却不由自主的警觉起来,今天的谈话有点怪怪的,刘书记不在,王县长话里有话,一路辛辛苦苦赶到县里,还没有去县委招待所报到,就被急急忙忙的召来谈话,记得小时候听外公说书,说下属见官,不怕官骂,就怕官笑,看王县长春天般的笑容,不是好兆头啊。人事人事,从来都是人的事,常宁是刚闯进这人事的世界,做为菜鸟的他,对县委大院里的道道一窍不通,只听说十一人组成的县常委会,派糸林立斗争不息,不过有个道理他是明白的,下面人的乌纱帽,始终掌握在上位者的手中。果然,王玉文慢慢的点到了正题。“小常,县委县政府联合下发的八二零九三号文件,你们收到了吗?”“王县长,我们收到了,并且组织全公社全体干部进行了学习。”“嗯,很好嘛,你们水洋公社的党委班子,是应该给予必要的补充和加强,一把手高河北同志长年在家养病,严重影响了你们水洋公社的工作啊。”常宁在这时选择了沉默,绕来绕去的,不就是一把手的事么,猜都能猜得到,平常心,得保持平常心,反正自己的本来意愿,就不是想从政当官,这种思想准备,从看到那个文件时,就已经有了。王玉文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有些消褪,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说话的语气也不亲和了。“常宁同志,我今天代表县委县政府,正式向你通报一个决定,经县委常委扩大会议郑重研究,决定调城东区区委委员、付区长郑志伟同志,担任水洋公社党委书记职务,同时全面主持水洋公社的工作。”说罢,王玉文暗暗的观察着常宁,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这小子不是一般人啊,不但声色不动,接着反而让脸上多出几分笑意,这份定力,就是他王玉文都要佩服。但见常宁微笑的说:“王县长,县委县政府的决定非常及时非常英明,我一定积极配合郑志伟同志的工作,争取水洋公社抗旱救灾的全面胜利。”王玉文点着头,“常宁同志,希望,希望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工作中不要背包袱。”“王县长,请您放心,”常宁站起来,嘴里笑着,心里却早把王玉文的祖宗问候个遍,他娘的,老子虽然不在乎职务的高低,可你们这卸磨杀驴的招也使得太快了,“我是一名党员,我没有想法,也不会为此背上包袱。”王玉文又开始微笑起来,“嗯,好好,你先坐下,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常宁一怔,只好再次坐下,心里慢慢的起了波澜,王县长的笑脸,怎么那么的勉强呢,莫非还要赶尽杀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