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张宏明的话,常宁表面装出一付吃惊意外的样子,心里却笑起来,张博士啊张博士,从你带着郑志伟进来的那一刻,我就断定了你今天请客的真的目的,可惜你太想当然了,你带着郑志伟一起来,得到的结果肯定事与愿违。常宁掏出香烟,知道这两人不大抽烟,女士面前更是装样,便象征性的示意一下,然后将香烟叼到自己嘴,点火,慢慢的吸了几口后,轻轻的吐出两个字:“谢谢。”随着烟雾飘向空中。张宏明说道:“常宁,首先我要向你声明,你在我的印象里,并不是很好,坦率的说,在这八年天各一方的日子里,我经常会想起高中时代的同学们,可唯独没有想起你,甚至在今年回到之江以后,在省党校学习的时候,在省委组织部待命的日子里,在到了青州以后,偶尔听到一些人谈起你,我甚至都不愿说明我认识你,你就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对不起,你去年当选全国十佳优秀青年,出席在京举行的五四庆典的时候,我正在国外,我想,当时如果只看到名字,我是绝对不会想到你的……”坐在张宏明身边的陈梦,明显感到了房间里压抑的气氛,这个时候还晒旧帐,不是往伤口撒盐么,她扯了扯张宏明的衣角,打断了他的话,“宏明,就事论事,别扯远了。”郑志伟也轻轻的说道:“张哥,还是说说开发区的事情。”常宁微笑着说道:“博士先生,我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别管他们,你继续说。”“噢,对不起,我说远了。”张宏明礼貌的笑笑,盯着常宁问道,“我知道你喜欢开门见山,常宁同学,你愿意调到青州,和我一起工作吗?”常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还是他今天坐在茶楼里第二次举杯,第一次是在等待张宏明他们的时候。“张宏明同学,你还记得八年前我们考大学的情景吗?那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全国统考的时间定在十月,离我们高中毕业已经有四个月了,我清楚的记得,我知道这个消息是在八月二十三号,那时我们全家正准备迁回大青山里去,我是被我老娘和陈中阳老师逼着押着,才回到学校参加高考前的复习的,可笑的是,我当时连本都没了,因为生产队要用纸来包种子,我就以一元钱的价格,把高中两年里的全部本都卖给了生产队,那时我们俩的个子差不多高,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们俩是同桌的,记得第一次摸底考试,我语文考了四十七分,数学五十一分,政治二十二分,英语三分,物理三十四分,化学二十五分,就在那天下午放假我回家的时候,你第一次和我一起走路,你劝我放弃参加高考,在路你一共问了我十个问题……张宏明同学,你还记得吗?”“真是好记性。”张宏明赞了一句,点着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是的,我问过你很多问题,但不记得刚好是十个了。”“作为同学,今天我也想请教十个问题,不知张宏明同学肯否赐教?”常宁的十根手指伸在空中晃荡,脸是狡黠的微笑。“我很荣幸。”张宏明做了个请的手势,脸是善意和大度的笑容,“在我的记忆中,你常宁同学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今天我洗耳恭听,知无不言。”“第一个问题,”常宁从香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摆在了茶桌的面,“我今天午,以少见的认真态度,怀着非常崇敬的心情,仔细的拜读了你那个开发区的初步规划,可谓有根有据,资料详实,规划周到全面,具有很强的操作性,说实在,我是没那个能耐,只有你博士,才能搞出这么漂亮的规划,我想请问,你认为你的关于青州地区经济开发区的规划申请报告,能在京城获得批准的可能性有多大?我知道你在京城有路子,郑志伟他们家也能通天,但是,我想听到你内心的实话,我不想听你的长篇分析,只要一个百分比。”“百分之五十一。”“第二个问题,你现在是这个还在申请中的开发区的第二把手,党委付记兼管委会常务付主任,实际意义的一把手,咱们这个国家的这种体制,你知道的不比我少,我很想知道,你认为你的权力,包括人事权财务权决策权等等,你能保证自己行使多大的权力?”“百分之五十。”“第三,那么,你要调我去青州工作,你认为组织同意的可能性有多大?”“百分之九十九。”“第四,你认为,青阳县县委如果反对我调离,他们反对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百分之一。”“第五,姑且你调我成功了,那么,你会对我放心吗,组织能信任我吗,你认为我获得真正权力的可能性有多大?”“百分之四十九。”“第六,结合过去和现在,请你客观坦率的说,你个人对我个人,信任的程度有多高呢?”“百分之五十。”“第七,你要在短期内,转变很多人的旧观念旧思想,让大家统一到你的宏大蓝图来,就以三年为限,你认为这种可能性有多大呢?”“百分之五十。”“第八,你的整个计划中,三年的基础设施建设,及其他配套项目,包括港口公路通讯电力等等,总共预计需要五个亿的资金,你认为你搞到这些资金,并顺利的把他们投入进去的可能性有多少?”“百分之一。”“第九,我非常想知道,当你完成了当初的规划设想以后,夜深人静的时刻,以你冷静的博士脑袋问自己,这个规划能实现吗?那么,博士先生,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答案。”“百分之五十。”“最后一个问题,博士先生,你认为,我接受你的邀请的可能性是多少?”“百分之五十。”茶桌已经有十支散放着着的香烟,常宁慢慢的收起来,塞回到香烟盒里,一面望着张宏明,微笑着说道,“张博士,关于我接不接受你邀请的问题,我想你现在心中应该有答案了。”张宏明微微一怔,心里略作计算,喟然叹道:“好一个铁口神算小半仙,我了你的当了。”那边的郑志伟也明白过来了,嘴里骂了一句:“狡猾的小半仙。”冲着迷惑不解的陈梦和常常解释道:“小半仙用他最简单的加法,让我们的博士只得了四十五点一的平均分,百分之四十五的一,人家小半仙从来是不做亏本生意的,当然是拒绝张哥的邀请了。”陈梦的目光很复杂,不象常常,看她哥哥的眼神里,既有钦佩,又有信任。常宁正色说道:“志伟,你说错了,我一直以来的做事原则,就是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可能性,我就会努力的去做,人只有在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不需要用百分比去衡量自己的行为,我遇到过三次死亡的威胁,可以说当时只有百分之一的生还机会了,但我没有放弃,我还是努力的活过来了,但做事不一样,人可以有幻想,但不能依靠幻想去做事……你们都知道,我小时候要过饭,六岁开始跟着外公往外跑,八岁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出门讨饭了,因为我家里的大人都躺在床,十岁的时候,我听高村的一位生产队会计说起关于百分比的知识,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人太多太拥挤,每件事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可能性,就应该毫不犹豫的去做,就象我出门讨饭,每一次我都拿这个百分之五十的百分比鼓励自己……”“……张宏明同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如果加入到你的队伍中,无非有两个结果,加速你的失败,或者勉强让你的失败来得晚一些。”……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这场约见,便只能草草收场,不欢而散。常宁没有马离开,他推托说想一个人再坐一会。他闷闷不乐地抽完第二支香烟的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没想到进来的是陈梦和常常。常宁苦笑着,瞥了常常一眼,又望着陈梦,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陈梦说:“常宁,八年了,你还没忘了过去。”常宁叹了一口气,“陈梦,在那两年时间里,除了常常,你是唯一没有看不起我的人,我怎么会忘呢?”陈梦问道:“那你看在我的面子,过去帮帮他不行吗?”常宁黯然的摇摇头,“没想到张宏明还是那样的看不起我啊。”常常接道:“哥哥,老班长没人帮助,会很艰难的。”常宁点点头,忽地笑问:“你们家郑志伟,还有李向冬,都不是想拚命的挤进去嘛,怎么会没有帮手?”常常惊讶的说:“哥哥,这个你都猜到了?”常宁笑了笑,望着陈梦说:“告诉你们家博士,青州的水太深,让他小心一点,别用本的那套理论来处理工作,那些,都是没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