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个艰难困顿的决定,常宁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这样犹豫不决过,甚至在商场买好礼物了,甚至越野车停在医院门口的刹那,甚至提着礼物站在高干病房门口的时候,理智和感情的剧烈冲突,几乎要让他改变这个他自己都认为荒唐的决定。那句“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的话是谁说的,还有这句“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他娘的,那些名人实在是荒唐,名人说出来的名言,更是荒唐透顶,这些屁话不是要让人做最不愿意做的事么。这个病房里住着一个叫郑中基的老人,小白脸郑志伟的爷爷,人称青州不倒翁的郑老爷子。外间的护士听了常宁低声的自我介绍,立刻有些激动起来,小小的圆脸立即挂起了淡淡的红晕,眼前的不很英俊的高个子青年,可是传说中小半仙,亿万产业的的继承人,全地区最年轻的县委常委,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啊。常宁显露着他特有的微笑,带着磁性的目光投射在护士娇小的身体,非常亲切地说道:“美女,可以吗?”护士有些慌乱的点头,忙不迭的点头,“常,常县长,当,当然可以……请,请您稍等。”望着护士的倩影和小屁股的乱节奏扭动,常宁自得的笑了。郑中基当过多年的付省级,党内的资历更胜过很多正级,现在还是省委顾问委员会的委员,离休后一直享受着正级的待遇,中风后长期占用青州人民医院唯一的高干病房,可谓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得到首肯后,常宁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门被出去的护士无声的带了。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常宁屏住了呼吸,目光落在病床郑老爷子的脸,心里微微一怔,这不是一位即将要走的老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这位他心目中尊敬的老人,又神奇的焕发了生机,他站在病床前,保持着少有的恭敬和尊重,甚至心底里没有一点点的厌恶和憎恨。郑中基虽然闭着眼睛,但显然没有睡着,他的脸呈现着淡淡的微笑,他是在闭目养神。“老爷子,您好,您的气色很好啊。”常宁尽量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也放得很低。许久,郑中基哦了一声,仍然闭着双眼,淡淡的说道:“素闻望海县的梅家,切脉察颜之术独步之江,小半仙总会学到一点皮毛。”常宁会意的笑了笑,走过去坐到凳子,右手双指轻放在郑中基手腕的脉位。“气色红润,光泽鲜明,脉象平稳,生机盎然,老爷子,晚辈强烈建议,您老人家应该立即出院,去接受大自然的沐浴。”“唔……不听半仙言,吃亏在眼前,老朽谢谢了。”郑中基微笑着缓缓的睁开双眼,故作无奈的说道,“可惜医生不准,小半仙可否援以良策,助老朽脱困去险。”常宁笑了起来,话语中也巧妙地夹杂了恭维,“守着碧池找水喝,老爷子,这区区小事,能难倒您这样的老地下工作者吗?什么金蝉脱壳,瞒天过海,声东击西,暗渡陈仓,哪一计您不信手拈来,挥洒自如?”“呵呵,不愧为铁口神算小半仙,拍马屁都能拍到人家的痒处。”郑中基笑起来,顿了顿,亲切的说道,“小常同志,你我之间,是不是早就应该见面了啊?”“老爷子,关于这一点,晚辈有点小小的浅见,其实,以前您不认识我,而我却早就认识您了,小时候我最敬仰的就是英雄,在我的心目中,您不但是英雄,还是一座难以攀登的巍峨高山啊。”“时势英雄只一时,迟暮莫说英雄事,过眼烟云,应该是到告一段落的时候喽。”郑中基感慨着,轻轻的摇摇手,脸仍然是波澜不惊,平静如水。常宁心里默然,象郑中基这样的老人,什么风雨没有经历过,看透了人生,等于就是看淡了人生,任何惊涛骇浪在他们眼里,都是那古井波澜小沟微浪。靠在床头的郑中基凝视着常宁,微笑着问道:“小常同志,你怎么知道我会帮助你呢?”常宁心里一怔,不愧为郑老爷子,旋即又想道,半个小时前,郭记来看望过郑中基,肯定是寻求他的支持了,对于地委大院正在和即将发生的事,他当然一清二楚。“老爷子,我不否认,在这个时候来看您,当然不是诚心的,但我觉得有必要来看您,我不抱任何其他的奢望,就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一种立场,仅此而已。”“哦……郭昌铭也来过了,当初田凤山搞的青州开发区,现在成了他手中的烫手山芋了,进退难定,骑虎难下喽。”常宁认真的说道:“亡羊补牢,犹未晚也,不尊重经济规律,实事求是,因地制宜,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郑中基微笑着说道:“小常同志,你的外公范东屏老先生,曾是那边的政界翘楚,现在又是海外华人中的商界领袖,只要他身体力行,以身作则的主动落户青州,再登高一呼,肯定是响应甚众,青州开发区不就活了么。”“老爷子,谢谢您对我外公的尊重,但您所说的,至少目前不可能实现。”郑中基又哦了一声,缓缓的点着头表示赞同,“郭昌铭穆长虹等人,想在任做出点成绩,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完全理所当然的,可惜这两人不会搞经济啊,对新时期的经济发展的认识,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不如,想用行政命令这种高压手段来指挥经济,最后受伤的还是我们青州地区的老百姓啊。”“您说得对,老爷子,我外公的范氏集团公司,之所以要把国内分公司的的总部,和首期投指项目落户青阳,除了有家乡情结的因素,主要还是源于一段往事,当年国x党军败退台湾时,有五万多人过境青阳,从焦山港船过海,这个建议人就是我外公,乱军过处,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所以我外公觉得,他必须还那笔旧债……也许,将来的某一时候,范氏集团公司会把投资方向转到青州这边的,但现在绝无可能。”郑中州说道:“小常,您今天来的意思我明白了。”“老爷子,谢谢您。”“呵呵,先别忙着说谢,我还没有答应你呢。”常宁不客气的笑起来,“老爷子,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您应该在郭记走后,就在心里做出了决定。”“呵呵,小半仙就是小半仙啊。”郑中基笑着问道,“小常,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会向你提一些条件,比方说,你难以接受的条件?”常宁坦然的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青州的郑老爷子就是地地道道的商人了。”郑中基摇头微笑道:“错,政治家也是讲究利益的嘛。”“老爷子,据我所知,志伟从党校结束学习以后,将会回到青州工作,尽管现在的他和过去不可同日而语,但以目前看,他的道路不会很平坦,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雄厚的基础,他照样走不了多远,您老人家何不乘此机会显示一下力量,为志伟的归来作好准备呢?以现在的形势,只要您老人家登高一呼,青州政坛立即就会从郭记穆专员的二人转,重新变为一幕灿烂多姿的三国演义。”郑中基抚掌而笑,“小半仙,你的野心不小啊,三国演义,然后你来个偏安一隅,闷声发财对不对?”“人无野心不兴,马无夜草不肥,老爷子,我正在向您学习呢。”常宁站起身来,一边耸着双肩,一边毫不客气的说着。顿了顿,郑中基含笑而问:“小常,你和志伟的私人关糸不错,听说了他和常常的事后,你的第一个反应是什么。”“嘿嘿,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他一顿再说。”常宁老老实实的说道,“可是当我满大院找他时,有人说,那家伙早有准备,脚底下抹油,溜到千里之外的西江省党校去了。”“唉,你的想法没错,能揍他一顿我也不反对。”郑中基轻叹一声,“我们全家对不起常常这丫头啊,小常,替我带一声对不起,希望你好好照顾她,她是个好姑娘,我衷心的祝福她。”“老爷子请放心,我一定转告于他。”郑中基看样子有点疲倦了,毕竟是快八十岁的老人,身体慢慢的靠到床头,低沉的问道:“小常,你和志伟,你想过你们的关糸吗?”“老爷子,有句名言说得好,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您老人家放心,志伟他很聪明,我们至今好象还没有正面冲突过呢。”郑中基一边微微的点头,一边闭双眼,微笑着喃喃而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啊。”常宁告辞一声,轻手轻脚的出来,向小护士送去一缕勾魂的微笑后,快步的离开了病房。应该说,这次厚着脸皮来见郑中基,决策是正确的,效果是明显的,常宁边走边想,脸挂起了胜利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