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钟点的时候,常宁被李州腾叫醒,开会的时间快到了,赶紧起身,将头伸早就准备好的脸盆里一分钟,洗洗脸理理思绪,准备开会的内容。用冷水洗脸,是伴随常宁一辈子的习惯,大中午不回宿舍小息,而待在办公室里,虽然也在打瞌睡,但也能给人勤勉的印象,作秀的成分太多,可谁让他是一把手呢。万锦县的县委大院,自到下近一百五十号,从娃娃记任,就再也没有中午回家休息的现象,那怕宿舍区仅百米之隔,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下午的常委会议就一个内容,如何纲线的讨论研究,关于两位付县长打架的事情。常宁在心中先给会议定了调子,再添一把火,造成泰山压顶之势,让该跳出来的人,都避无可避的跳将出来。他娘的,地委的领导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电话,都以为我是在虚张声势么,惹毛了咱,咱就来真格的,卡嚓卡嚓,来个先斩后奏。门开处,李州腾先冒个头,又伸进手来,做个接电话的手势,继而又翘了翘大拇指。常宁点点头,脸总算有了笑意,来了来了。这是他教会李州腾的一整套动作的一部分,那手势是说,地委一把手的电话来了。“顾记,您好。”“小常,怎么样,左手的伤不碍要。”顾思明的话亲切悦耳。“谢谢顾记,就那么一点小伤,不会影响工作的,轻伤不下火线么。”“哈哈,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象我们这些老人啊。”“哎,顾记,这我可得给您提意见了。”“哦,是吗?你说你说。”“在我的心目中,您何老之有啊,我的办公桌,还放着一份关于您参加锦江大堤修建工地劳动的通讯,英姿犹如青年,您要是说自己老了,让我们做下属的情何以堪么。”“哈哈,哈哈,我那就是给同志们做个榜样,其实,就干了个把钟头而已,有点演戏做秀的成份哦。”常宁听得心里一阵咯噔,咋的,话里有话啊,演戏作秀,是在说咱吗。“顾记,您,您有什么事吗?”顾思明笑道:“你这个同志啊,还非要我先开口吗?”程大昆是顾思明的人,他打这个电话,明摆着是知道了今天午在医院的事,来电话保人了。“顾记,这个这个,您行行好行吗?”“哦,小常,你这话从何说起呀?”“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啊,顾记,我这脸,一提起这事就发烧哇,我不敢给您和其他领导打电话,我,我甚至都不敢面对下面的同志和老百姓,两个付县长打架,家丑,家丑啊,我要向您,向地委做深刻的检讨。”“哎,没那么严重,那事跟你小常有什么关糸。”常宁继续说道:“因此,请您和地委相信,我们万锦县县委有智慧有能力处理好这件事。”“哦……你是想,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这件事?”常宁急忙说道:“领导英明,谢谢,谢谢领导的信任,我想先开个常委会议,听听同志们的意见。”“嗯……也好,小常,这个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慎重处理啊……那就,那就先这样。”常宁放下电话,松了一口气,起身便往门外走。李州腾跟在身侧,小声提醒道:“领导,你可别把顾记给得罪了。”常宁双眼一翻,斥道:“你懂个屁,知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是啥意思吗?”“这话跟这事,能沾边吗?”李州腾嘀咕着。“呵呵,你小子还是未婚青年,小毛孩嘛,听我这过来人教教你啊,咱们万锦县呢,好比是一个小家庭,顾记把他女儿嫁给了这个小家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家里小两口的事,这还有公婆在旁边呢,他做老丈人的,有什么资格往里面掺和,哪怕他宝贝闺女受点委屈,他也不好说话,对外还得说自己女儿的不是……呵呵,你的明白?”李州腾微笑一下,“有点明白,也有点不明白。”常宁在会议室门口停下了脚步,“呵呵,你要是比我还明白,那县委记就该你当了……噢,今天的会议不需要记录,你就回去慢慢明白。”除了在外学习的林正道,和很少来开会的张福林,其他八名常委都到了。常宁一边往自己座位走,一边分着香烟,一边嘴里连声的为迟到而道歉着。“对不起同志们了,刚接了顾记的电话,我检讨过了啊。”大家轻松的笑着,今天的临时常委会议,没有其他议题,每个人的心情其实都蛮好,那两位从医院出来躲在家里的付县长,平时趾高气扬的,跟在座的基本没什么私人交情,都在期待着诡计多端的娃娃记,怎么痛打落水狗呢。“同志们,我宣布,今天会议的第一项议题,每人先抽完我发的香烟。”又是一阵笑声,常宁接着补充了一句,“春意同志,玉桃同志,你们两位请喝水,喝水有益健康啊。”常宁吸了几口烟,忽然想到了“打土豪分田地”这个口号,今天的会议是一场戏,是继续给那两位付县长施加压力,可对与会者来说,却有另一番意义,一旦大功告成,那两把空出来的付处级交椅,不正如秋收时节金灿灿的果实吗。他娘的,好戏才刚开幕,热闹的在后头呢。吴贵龙笑着说道:“常记,你交待的任务我完成了。”“哦?那你快说,听故事听故事,咱们边听故事边抽烟,难得轻松一下嘛。”常宁微笑着,又抓出几根香烟,准确的朝各各人扔去。“说起来,也蛮好笑的,老程和老李从小就认识,从小就不对付,两人都是自个村的孩子王,经常纠集一帮小家伙打架,在两个村旁边,还有一个村庄叫于家岙,于家岙有两位同龄姑娘,一个叫于玉平,宝玉的玉,和平的平,一个叫于月屏,月亮的月,屏风的屏,嘿嘿,问题就出在这里,两个名字用我们这里的土话一念,简直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本来嘛,程大昆认识那个月亮屏,李贵田倾慕那个宝玉平,程李两家分别请了媒人去提亲,都成了,还定了大喜的日子,都在农历八月初八,嘿嘿,这问题又来了,我们这里的风俗,同一天迎亲,那是要争先恐后的,结果,两支队伍迎了两位新娘轿后,在于家岙的村口小石桥边碰了,谁都想先走,谁都不让谁,据说,据说两边的人还动了手,现场乱作一团。”“后来,是于家岙的几个长辈出,做了调解,两顶花轿同时并肩过的小石桥……不过,等到洞房花烛夜,掀开红盖头,两位新郎发现,床的新娘,不是自己认识钟情的那位姑娘,总之,最后是宝玉平于玉平嫁给了程大昆,月亮屏于月屏嫁给了李贵田,嘿嘿,木已成舟,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位新郎都只好不约而同的认了。”“本来么,这事就算皆大欢喜了,不管男方女方,家长们都没啥话,外人也一笑了之,何况两家的日子过得挺顺溜和睦的,儿子女儿接二连三的出生,几年过去,都忙着打土豪分田地,一个搞地下工作,一个参军了前线,应该是一段佳话,可是,所谓不是冤家不碰头,解放后两个人又碰在了一起,旧帐就被翻出来了。”“到现在为止,谁也搞不明白,两位新娘是被如何调包的,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谁也说不清楚了,老程和老李说不清,他们那口子也不明白,可老程和老李认死理啊,都认为是对方耍了阴谋诡计,是对方有意调的包,却偏偏说不出所以然来,就这样,两人年过半百,儿孙满堂,还仍然耿耿于怀,见面就掐,当然,两人吵架的时候,从不提及当年的新娘掉包之事,偏都是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引起,从公社斗到了县里,一直斗到县委大院,斗到了现在满头白发之时……”会议室里笑成了一团。常宁乐道:“好一曲错花轿嫁对郎啊,好好,我要让县京剧团编一部新戏,呵呵,两位老前辈掐了一辈子,还没掐明白,我就让他们在戏里再继续的掐下去,一直掐到二十一世纪,让他们的这传佳话流芳百世。”柳玉桃笑着问道:“常记,我可以把你的这段话,当作指示在宣传部传达吗?”常宁故作严肃的说道:“当然,为什么不呢,你告诉剧团领导,戏排好后公演前,我要亲自审查。”李效仑笑着说:“常记,建议到首演的那一天,把两家的人都请去。”又是一阵笑声。常宁举手示意了一下,待会议室里静下来后,缓缓的说道:“同志们,顾记为此事作了重要指示,主要是八个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值得大家深思,我呢,在这里跟各位交个底,我向顾记表了态,我说,我们万锦县县委,有智慧有能力圆满的解决此事。”常宁一边说,心里一边乐呵,顾记是说过这八个字,咱把它变成了“重要指示”,你们该表示一下自己的态度了。这时,会议室外传来了一阵吵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