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最好的时光有些东西,是可以带给人某种深刻记忆的,这种记忆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比如夏日午后翻看的一本书,又或者冬天灯火通明的街头听到的一首歌,以后每每再次翻看这书或者听到这歌的时候,不管身处何时何地,都会有夏天傍晚或者冬夜街头的时光恍惚感。就像是现在,被牵着手的苏晚,这个阳光跃动的一月清晨,她想自己是很难忘记了。广场上传来的喧哗依旧萦绕于耳,但是再不能让她心惊,只有眼睛里的弥漫的潮气却怎么都无法消退。前面的背影有些模糊,不过足以让人安宁。她喜欢给自己带来快乐和希望的这个背影。她也喜欢,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像是守护神一样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背影。两个人来到广场管理处,这里被思阅临时租用了一天,所以现在是没有人在里面碍眼的,杨一冲泡了热茶,塞到苏晚的手中。“坐一下,不要想太多,等会儿就什么都过去了。”杨一尽量笑了笑,然后拿出手机开始拨打:“姜叔叔吗?恩,是我……哦,你听罗哥说了是吧,那好的,我就是问一下能不能给电视台那边打个招呼,直播先掐一下,但是人不要走……哎,对,记者那边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恩,那麻烦叔叔了……”挂下了姜建漠的电话,又拨通了另外一个昨天刚拿到手的号码:“沈爷爷是吗?是我杨一啊,您也在看直播……您觉得我和小晚会是那样的人?好好,您能过来最好了,嗯,我们等着。”挂了电话,看到苏晚瑟颤抖手已经平静很多,就温言道:“等下沈老爷子也要过来,有你老师在,没人能污蔑你。”就在这时,管理处办公室门口冲进来几个人,前面的是罗戈,后面还跟着两个穿着警服的人,看到这个满头汗的胖子,杨一强自压下的火气又冒了起来。“哎,你也来了,我刚才给姜叔打了电话,媒体方面也拖住了……”“那苏晚呢,苏晚是怎么回事?”杨一打断他的话,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那么多闹事的人,还有添乱的记者,为什么不先保护好她?”“事情太突然了,这不是先要保证危机公关吗……唉,是我疏忽了,小苏你别生我气。”罗戈还想辩解几句,又看到苏晚眼角犹存的潋滟水汽,就叹了口气,垮着脸检讨道。杨一半天不说话,看了看旁边的两个警察后,还是遏制住爆发的脾气,对着两人点点头:“两位好,请问你们是?”这两人在旁边看了半天,早就对杨一的言行称奇不已,罗戈他们是认识的,也是彼此有关系的人,知道这胖子的身份底细,现在一个半大的学生几乎就差指着这位胖总的鼻子开骂了,他罗戈还得赔笑脸赔不是,怎么看都有些滑稽。“我是市局治安管理支队的王刚,这位是技术鉴定科的曲阳,思阅的罗总刚刚报案有人恶意诽谤,扰乱社会治安,所以我们就赶过来了……这位小同学,你是?”发问的警察和罗戈关系不错,看到这胖子的态度古怪,他问话也就很是客气。杨一就是再有火气,也不能对着前来查案的警察撒,笑了笑就道:“王警官好,我叫杨一,是……算是思阅的签约作者吧。”签约作者?刚刚还为旁边这个小女画家牵扯出这么多事情,一会儿又多了一个签约作家?这罗胖子是开出版社,还是搞青少年活动中心?这位王警督还想问点儿什么,旁边的罗戈可是等不及了,上前就哎哟道:“这是爷,思阅的小爷!老王,你别管这个,先快点拿个主意出来,怎么洗刷了这些脏水。”王刚就摇摇头:“这事情你急也急不来,那个闹事的人我们倒是控制起来了,可是现在人家都不算犯罪嫌疑人,要认真说起来,他才是原告……”罗戈立刻就急了:“老王你什么意思!”“你看你。”王刚就翻了翻眼皮:“我要是不把这事查清楚,怎么好意思去见罗老爷子!可是现在首先是人家先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并且也举了证,你们才是侵犯著作权罪的被诉方,我就算要帮你们,也得按照法律程序来吧。”“不行!”一句话引来了众人的视线,王刚皱皱眉头刚想说话,杨一又接着解释道:“就算到时候能查明这个人是恶意诽谤,但是今天这起事件造成的负面影响却已经流传开了,难免给人先入为主的不好印象!所以只能今天解决!”然后转向王刚:“王警官,那个闹事的人好像没有主动报案,也没有向司法机关提出诉讼要求吧?”“是啊。”“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不要求立案调查,而是由我们自己和他自行解决可以吗?”听了这话,王刚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罗戈,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小一,你有把握?”罗戈犹豫不决地看着杨一。杨一深吸了一口气:“一次性洗白的把握不大,但总不能让那些读者今天抱着疑虑离开这里,不是么?哦,对了,待会儿还要请曲警官帮助检测鉴定一下。”旁边年轻的技侦警察点点头一笑,话倒不多。“吗的,干了!”罗戈狠狠一拍桌子,今天吃了这个大一个闷亏,要是不当堂找回场子,这位胖总怕是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的,更何况就像杨一所说,如果今天不给到场的读者和媒体们一个交代,那思阅的名声一定是要大受打击的。正说着,罗戈的助理一溜小跑进来,脸上有意外的惊喜:“罗总,沈嵩之沈老来了,在外面说要见杨总和苏小姐。”罗戈立时就拍桌站了起来,旁边的王刚和曲阳交换了一个眼色——杨总?一行人商议完毕后回到了会场上,当先是杨和苏晚搀着沈嵩之,原本正因为思阅高层退场而不依不饶的部分记者和观众们,看到人又回来后,顿时又轰然起来。等到那个声称思阅剽窃的男子,也在两个民警的陪同下上了主席台后,现场就更是如同暴雨滂沱的湖面,无数的热议如同一个个振动的波源,在人群的每一处荡开。“这是干吗?当庭对质?”“嘿,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都小点声儿!听上面的人说!”看着下面黑压压攒动的人头,各种各样的目光,苏晚有些眩晕的闭了闭眼睛,这还是因为她性格冷漠的缘故,换了其他女生,多半是没有第二次登台的勇气的。感受到苏晚的紧张,旁边的杨一在底下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心中所想,却是这个女孩在自以为不能幸免的时候,咬紧牙关承担下所有骂名的那一刻。所以牢牢地牵住。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苏晚怔怔地看向杨一,这个面部轮廓清秀温和的男生正在对着她笑,那笑容比日光更安宁祥和,而心中的担心害怕,忧谗畏讥也在这笑容中渐渐消融。牵起的手啊,就不会放开,纵然颤抖的手指上没有命运的红线也没有誓约的戒指。场上的司仪这时又临时兼职了这一场焦点访谈的主持人,应变的能力显然不错,三言两语既吊起了大家的胃口,又平息了众人的喧闹,就连开始还抢着递话筒的记者,一个个也都坐了下来静观其变。不过在这场现场对质开始之前,坐在主席台最中央的一位老人先拿起了话筒:“我在这里先说几句,《云荒》漫画的作者苏晚,是我的最后一个学生,我相信她不会做出抄袭剽窃这样的事情……就算等一下事情水落石出,的确是她的不对,这个责任也由我来担负。”沈嵩之是在昨天见过苏晚后,就立刻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她看上去不通世故寡言少语,但是在看到自己一屋子的书画后,眼中迸发的炽烈光芒却深深打动了老人。这样一个对绘画如此热爱的女孩子,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怎么可能做出剽窃的事情!退一步讲,如果苏晚真的是在人生道路上行差踏错,沈嵩之觉得自己就更有义务,指引她回到正确的道路上来。都说良师难求,但是一个有天赋又有毅力的弟子,何尝不也是难得一见。而当老人掷地有声地说出了那番话后,不少认出了老先生的人——多是记者们,就忍不住齐齐哗然起来,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还有这样一重背景身份。不过也有和沈嵩之缘悭一面的家伙,就嘿然道:“这老爷子以为自己是谁?他说不是抄的就不是抄的?这屁股也太歪了吧!”然后立刻就招来一群人古怪的目光:“有些人真是一二就一辈子,这老爷子是沈嵩之!”而等到沈嵩之的名号被懂行的人传播开后,场中的舆论就渐渐回到了对苏晚和思阅有利的方向。不少原本因为失望,而对苏晚投去怀疑目光的学生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期待起来。在杨一决定当场对质的时候,姜建漠打过招呼的越州市电视台,就已经恢复了直播,而在某个会所中,两个男人正陷在柔软的真皮沙发里面,面色阴沉地看着屏幕里面的老人。“老而不死是为贼啊!没想到那小丫头还有这种运道!”“沈嵩之又怎么样,你是不知道高德喜这人,只要他儿子能出头,就算是刑警队的人来了也不一定能问出名堂,何况就这几个小不了台面的东西。”说话这人赫然正是贾理平。“你就这么肯定?万一人家把他儿子叫来调查怎么办?”贾理平嘿一笑,盯着屏幕里一晃而过的某个重生者,狠狠咬牙道:“他儿子除了画画,其他方面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白痴,能问出什么来……没想到我被发配到了那种地方,居然也能碰上这样的白痴奇才,真他吗是老天都在帮我!”会场里,王刚代表中立方和公证人,讲了几句场面话后,就由得两边自由发挥,而台下的人们也都停止了讨论,开始睁大眼睛看着两边会怎么样说道。而出乎众多记者们意外的,思阅这边率先发言的不是罗戈,也不是沈嵩之又或是苏晚本人,而是一个看起来和苏晚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杨一把话筒挪近了些,轻咳两声试了试声响,才盯着对面座位上的男人:“利令智昏,勇气可嘉!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这么镇定!对了,还没问你这些画稿怎么来的?”因为是两方当众打擂台的需要,所以台上刚刚重新布置了一下,倒像是某个大众辩论赛一样——思阅方面全部坐在左边的位置上,中间是王刚和几位警察的座位,那个闹事的男人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右手边。“无耻,我看你们才是利令智昏!这些画稿都是我儿子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却不知道怎么流落到了你们手里!”面对警察和思阅的强势阵容,这男人丝毫不怯场,反倒是气势十足,他孤身一人面对一群人的样子,居然也是博得了不少同情分。杨一皱皱眉头,察觉到了台下那种同情弱者的气氛,就逼视着那男人:“那你可以把你的儿子叫来也当面对质吗?”“我儿子除了绘画,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男人的声音陡然悲愤起来:“他也就是你们经常说的傻子!这样的一个孩子,绘画就是他生活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也好意思,也好意思!”哗!男人的话引来一片止不住的议论,就像是阵风掠过。而大众的同情心,毫无迟疑的再次偏向了他。吗的,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还真是算计到了绝处!杨一心中警惕,不过脸色丝毫不变:“那可以把这些画稿,交给公安人员做个鉴定吗?”中间座位上的曲阳及时跟上:“我是越州市公安局刑侦队技鉴科的曲阳,现在在这里对某些证物坐一下初步鉴定工作。”十多分钟后,在万众瞩目的关注目光下,年轻的警官凑近了话筒:“根据画稿中的文字比对,痕迹鉴定,和公安图像技术分析得出的初步结论,该画稿和思阅文化旗下《云荒。九州飘零》一书的相似度极高,但是具体分析结果,还有待于进行文书制成时间鉴定。”这是什么意思?底下的人又乱了起来,这是在说到底是思阅剽窃,还是那男人污蔑?曲阳也对着罗戈这边轻轻摇了摇头,看得思阅众人心中一沉。其实不用曲阳暗示,杨一就已经知道了结果,《云荒》的第一卷出版发售于三个月前,如果这些画稿上的笔迹是钢笔,圆珠笔,签字水笔或者其他有色原料笔中的任何一种,都能够通过文书鉴定,来检测成稿的时间。可是这些画稿偏偏都是铅笔所作,想要通过书写原料来鉴定制成时间,无疑是太难了。也就是说,现在那男人和思阅方面,谁都没有必胜的证据,可问题是对于现在的思阅来说,不胜不败就意味着大败!到底是记者们见多识广,率先就听出了曲阳的意思,一个个也顾不上主持人点名,第一时间就站起来了三四个抢着要发问,不过几个人对视了一眼后,几个大男人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女记者:“请问这位警察同志,那你的意思,就是现在从技术上来讲,是无法确定谁是抄袭谁是受害者,仅仅只能认为两部作品是雷同的对吗?”年轻的警官曲阳在刑侦鉴定上面是一把好手,但是对付起牙尖嘴利的无冕之王却是大感招架不住,来的时候他的前辈王刚就打过招呼,尽量帮助思阅洗清嫌疑,可是却又不能在公众面前太过偏帮,就为难地支支吾吾起来。这一下那个男人更是大感占了理:“我说了,你们这个什么思阅,就是小偷,欺负我没有实打实的证据来告你们!”右边座位上,沈老先生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他也鉴定不了材料的真伪,可是他看的清人心,旁边苏晚渐渐趋于绝望的眼神就是最好的证据。就在舆论风潮又要成型的时候,杨一遥遥看着放在曲阳王刚面前的稿纸,心中一动,拿过了话筒:“请问两位警官,我们思阅可以看看这个稿子吗?”“这个……”王刚稍微思考了下:“既然你们是当事人双方自愿调解,当然可以看的。”那男人张嘴想说什么,不过看到有警察在场,也就把话又咽了回去,倒是围观的人们兴致越来越高。画稿摆在了面前,杨一一张张仔细翻阅着,从泛黄的小学生美术本,到半新的信纸,最后是几张九成新的白纸,似乎是一个完整的时间段过渡,而最上面的几张,铅笔画的线条都起了模糊的毛边,整个画的风格和苏晚亦是几乎如出一辙。难怪专业人员也是安能辨我是雄雌了!不过……这些造假的黑手还是留下了一个漏洞啊!瞬间发现疑点的杨一,刹那间心都快要跳出了嗓子眼。强压下心中的兴奋,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个男人:“请问你叫什么名字?”那男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警察,最后冷哼一声:“高德喜。”“哪里人?什么工作?”杨一紧追不放。高德喜这次不干了:“我什么工作也要跟你说吗?你是什么人?”杨一就看向正中座位上的王刚,这位支队长估计也是觉得愧对罗戈,就对着高德喜蹙起了眉:“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说今天要是没有结果,到了局里你们还是都要从头交待。”高德喜就悻悻从鼻子哼出声来:“越盐镇农民,种地的。”杨一听了这话,嘴角翘起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而熟悉他这个笑容的罗戈,心跳陡然加快起来。这小子,莫非真看出了什么问题?“农民?你这个农民的口才也太好了点!”杨一讥笑一声:“你最远到过哪里?上海?北京?香港?出过越州范围没有?”“你这话什么意思?没出过远门我儿子就画不出来这些画了?”高德喜脸一垮忿然不平:“我的确没有出过远门,没有什么见识,一辈子就圈在越州了,连我的儿子也是!但是,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见识,不代表我儿子没有出息……”“你儿子有没有出息不管我的事,我就想知道,他平时画画的纸,都是在哪里弄来的?”“你自己不会看?作业本,美术本,文具店买的信纸!”高德喜听了杨一的问话,心中有些发起毛来。“你想好了再说!到底是买的,还是别人给的!”杨一目光如刀的盯着高德喜,步步紧逼:“这最后几张白纸?真的不是别人送的吗?”“当然是我自己买的,就在镇小学旁边的文具店里面!”高德喜一看到杨一单独抽出来的那几张白纸,一颗心差点沉到了屁眼,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松口。就是要故意误导你这垃圾!让你分不出心思来想其他的借口!杨一冷笑一声,终于一字一顿抛出了足以致命的证据:“不错不错,你们一个镇小学旁边的文具店,居然还有岛国原产的专业漫画用纸!看来我们越州市连一个镇都比不上啊!”“你胡说,这纸就是我在文具店买的……”高德喜惊慌失措之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又两腿一软坐回去,自己明明还比较过,除了有点点发黄,那几张纸和文具店里面的白纸根本就是一个样的,难道是这小子在唬人?“哦?那要不要,我们现在叫人去把那个店老板叫来问话!看看他有没有从岛国进口这些白纸!或者,我们去公安局鉴定一下这些纸的原产地!”杨一的声音通过话筒化为电波,在整个广场上回荡,也在高德喜的脑海中回响,质问的他张口结舌。当时儿子年级上的那个年级主任贾理平找上来的时候,就说让自己儿子把画稿临摹一边后,立刻烧掉原画,可是在看到里面的几张白纸,自己那傻儿子又在上面随意画了几笔后,就抱着纸张再也不放了。高德喜和自己那个只知道画画的儿子又讲不通道理,如果拿走了这些纸,只怕他是绝不肯老老实实画画的。再加上这个农民又认为这些不过是几张空白的纸张而已,什么东西都没有,哪会出什么岔子,还显得更杂乱更真实,这才夹在了一摞画稿里面。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疏忽,现在却成了对方最有力的证据。杨一也在心中冷笑,他开始把这些画稿拿到手的时候,就觉得异常眼熟而不对劲,仔细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种稍微带点烟熏黄的纸张,不就是上一次集英社野村申奈拿出来过的那种漫画稿纸么?再仔细回忆了一下能够接触到这些稿纸的人物,以及陡然听到的越盐镇——上次从余浦那里就知道了,贾理平这个阴魂不散的垃圾正是被发配到了那里!真相在这一刻呼之欲出,而杨一也从一开始,故意反复质问,是不是有人送出的这些纸张,就是为了打草惊蛇!免得这个嘴硬又狡猾的农民一下子顿悟过来后,又扯出诸如“这纸是在外面捡的”,这种胡搅蛮缠而又无法查实的鬼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是不是还要改口,说这些纸又是从其他地方弄到的!”杨一冷笑连连,深蕴除恶务尽的重生者,把高德喜最后一条路也堵了个严严实实。而此时,广场上有声音渐起,越来越大,如同由远而近袭来的机群。“我就说晚晚不是抄袭的吧!你们还不信我!”远远广场的一角,几个挤不进中心的小女生兴奋地叽叽喳喳着,中间的林默默一脸的骄傲,只是女生口中的称呼着实热情的离谱。她同伴的心思根本就没有放到她的身上:“什么叫晚晚,你和晚大很熟悉吗?我倒是觉得那个男生好厉害,简直快比得上福尔摩斯了!哇塞,他辩论的样子好帅!”林默默气急:“我本来就认识他,他还在我家吃过饭呢!还说要把晚晚介绍给我认识!”“神经哦你!一边去,不要妨碍我们看帅哥!”林默默身边的几个小女生,本来都是《云荒》的读者,可是现在,分明却有向杨一粉丝发展的趋势了。而这个时候底下的记者们早就炸了锅,一个个又有往前涌的架势,最开始那个提问的女记者还指望着女士优先,就是没有一个人往她这边看一眼,各个自顾自地伸长了脖子和话筒。“请问这位……这位先生,你是思阅文化的员工么?”“请问台上的这位小同学,你和思阅文化是什么关系,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是怎么发现纸张问题的?难道你也是漫画家吗?”“……”“请问台上的这位小同学,你和思阅文化是什么关系,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还有,你是怎么发现纸张问题的?难道你也是漫画家吗?”“……”而台上的思阅众人,哪里顾得上理睬台下的记者,罗戈隔了沈嵩之和苏晚两个人,还是目光灼灼地把杨一牢牢盯着,身上的肥肉像是奶皮一样抖着,显然是激动已极。旁边的沈嵩之原本准备是豁出老脸也要保住小姑娘的名誉,没想到峰回路转之间,杨一就自个把问题解决了,就假意看向疏懒而笑的男孩:“你这小子,有绝招还打电话给我,真当我这把老骨头不会散架啊!”可是忍不住豁开的嘴和皱成了**一样的眼角,却把老人的心情出卖了个彻底。旁边的张助理就靠过来,脸涨得通红,连说话的语气都轻快了几分:“老板,现在要怎么办,这个场面、气氛,正好是推广的好机会!”平时这张助理只有称呼罗戈的时候,才会“老板,老板”的叫,对于杨一,私底下叫老弟的也有,在思阅内部跟着叫杨总的时候也有,可是像现在这样一声老板脱口而出,还是第一次。“嗯,趁着这个势头,按照计划书上的来!”杨一也是捏紧了拳头,不过却显得比其他人更多了几分沉稳:“还有,先把那个高德喜处理了,今天这事儿,还没完!”而在某个并不遥远的会所里,有茶杯狠狠砸在电视屏幕上的碎裂声响起,然后是闪过的电火花和袅袅青烟。那边两位警官还在啧称奇,王刚看着台下的热烈气氛,一时忍不住对着曲阳调侃道:“怎么样,今天输给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感想?”曲阳倒是臊得耳朵都红了,连连摇头苦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行了,这也怪不了你。”王刚就拍拍巴掌站起来:“你是做惯了鉴定分析工作,文书鉴定也都是从书写材料入手,有谁想得到一摞纸张里面,问题就出在那么几页上面!走吧,估计他们也不会放过那个高德喜,现在该我们干活儿了。”曲阳一愣,还在呐呐道:“就算是这样,这小家伙的诱供水平也是杠杠的,愣是没给人留下一点狡辩的机会啊!”“老王,这个人就交给你了,还有,留下几个人帮忙控制一下场面,开始有不少跟着起哄制造混乱的王八蛋,我怕他们还要生事儿!”罗戈迎上了王刚,一张胖脸笑得都是褶子,约莫可以和沙皮狗一较长短了。“刚才没帮上忙,都是老哥的不是。”王刚愧然握着罗戈的手:“剩下的交给我,保管让你这次活动顺顺利利落幕!”王刚带着人押走了失魂落魄的高德喜,那个中年农民汉子还一脸的悔不当初,不知道是后悔和别人的交易,还是后悔自己做事不周密。而思阅的书展活动,终于是能再次开始。“大家刚才都看到了,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试图通过制造伪证,来污蔑苏晚小姐,来给我们思阅文化泼脏水,但是现在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有关后续的问题,我们思阅会给大家一个明白的交待,而对于一些不法分子,也一定会追查到底!”罗戈站在主席台正中掷地有声:“但是,毕竟我们今天的主题还是书展和签售会,所以请大家不要纠缠于刚才的那些小意外!好了,现在接着刚才被打断的提问环节!”罗戈说是这么说,可现场的记者,除了特别交好的那几位,剩下即便是被打过招呼,现在也懒得去买他的账,听到又开始了提问环节后,一个个顿时犹如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请问刚才发言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请问那位同学和思阅文化,和苏晚小姐又是什么关系?”趁着混乱,正从特别快捷通道开溜的杨一还没走远,就又听到了这个记者的提问,险些跳起来骂他的娘——叫我同学,叫苏晚小姐?这尼玛什么眼力!一把拉过陪同的张助理:“你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回思阅去!你现在赶紧回去盯着,刚才谁叫我同学的,今天谁都不许回答他的问题。”张助理同情地看了看杨一,憋着笑很理解地点点头,转身回了会场,留下一个咬牙切齿的“小同学”,且行且郁闷着。不管在场的记者们如何的不情愿,如何地抗议着思阅藏着捂着的做法,活动依旧不以他们意志为转移的发展着,过了提问环节后,新书试读正式开始。“接下来的活动,是我们的新书试读环节!”声音甜美的司仪今天也是得到了不小的锻炼,越发进入了状态:“思阅文化此次为了回馈读者的厚爱,值此新年之际,特意推出了五道文化盛宴!”“第一本,读者们期盼已久的《宋朝那些事儿》第二卷!”刚刚报完书名,底下平静下来还没到半分钟的人群又掀起小小的浪涛——电视上的广告打了快有有五本新书而已,没一个人知道名字,谁料到第一本就是人们期盼了半年之久的《宋朝》?立刻就有《宋朝》的死忠读者往前涌动着,迫不及待想要抢到一个试读名额,从主席台上看去,就像是在锦鲤池中投下了一把饵料,五彩翻腾。好在王刚走的时候,留下了足够的人手,一大票人民公安在这样的场合下维持秩序,勉强还是够用了。“哎!小李你个狗曰的,你小子想干嘛!”在广场带队的一个警官无意中一回头,却看到一个刚进警队的小青皮偷偷摸出了自己的钱包,对着旁边挎着工作证的思阅员工小声招呼:“喂喂,哥们儿,我先定两本,等会找你拿!”“还不滚过去维持秩序!”老警司一张马脸都快拉成乌梢蛇了,又长又黑。“老大,我家老爷子……你知道的。”看到小年轻苦着一张脸,磨磨蹭蹭不愿意收回钱的样子,这老警司瞪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从他旁边经过,塞了两张十块的票子过去:“三本,帮你嫂子捎一本。”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小警察一个立正:“保证完成任务。”看到大家的热情被调动起来,司仪又款款上前:“第二本,《神农密码》……”这一下倒是有些冷场,有些急着去买《宋朝》的读者就忍不住在下面高喊:“快过,快过,我们要试读《宋朝》!”司仪一点都没有被打断的不快,反而盈盈一笑:“《神农密码》,作者,悦而读史!”哗!刚刚还喊着要过的人群,表情瞬间精彩了,这不就是写《宋朝》的那位么?“不是吧,又一本?太拽了!”“这个悦而读史到底是谁啊!”“这书名听着就不一般!”如此唯心的一句话,居然难得没有招来反驳。而台上的司仪一点给人回味的时间都不留,又冲台下甜美一笑:“第三本,《鬼吹灯》,作者,悦而读史。”偌大的广场,这一刻反而沉默下来,和司仪想象中的气氛再次拔高完全不相符。这种情况让她一愣,于是又报了一边:“《鬼吹灯》,作者,悦而读史!”还是诡异的安静,但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现在的广场上,无论自己周围是不是认识的人,都互相愣愣地盯着,目光是近似呆滞的狐疑:“喂,你听清楚了嘛?是不是又是那个悦而读史?”迎接他们的无一例外,全是吞咽口水的机械声调:“就是这人。”而台下的记者们,这些多少也算文化圈的人士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什么速度,半年一本书不奇怪,可是半年一本《宋朝》这样的畅销书,就让人无语了,如果另外两本也有《宋朝》一半的水准,那这个悦而读史……这个时候坐在电视机前的,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观众和思阅文化的读者,在接到了消息后,不少出版社的总编、社长们都盯着屏幕里司仪那红润的嘴唇,生怕再次听到悦而读史这个名字。明明是黄莺啼谷般的清脆声音,却偏偏绣口轻吐,就是一股大漠西风金戈铁马的风云激荡。“这回,真的是狼来了啊!”“第四本……”“悦而读史!悦而读史!悦而读史……”好端端一个文化盛会,居然被弄成了当红歌星一样的专场,让台上的罗戈和自己手下也不禁相视好笑,广场上也是掠过一阵低低的哄笑声。“《云荒。九州飘零》第二卷!作者,苏晚!”又是一片低低的,却并不失望的叹气声席卷了整个广场,终于不是悦而读史那家伙了,可苏晚的出场,却又引得另外一半读者们激动起来。这些从初一到高三,乃至越州本地的一些大学生们,听到苏晚的名字后,似乎是要把刚才女孩蒙受的委屈一次性发泄而出,爆发的欢呼居然是比刚才还要大上几分,一时间人头潮涌。“最后一本,《云荒。墨。偃师》,作者,苏晚!”“听到没有,是晚晚的新书哎!好棒,好棒!我一定要买到!爱死晚晚了!”林默默挤在人堆里,和身边的朋友一起捧着脸大喊大叫,本来妩媚的一张小脸,都扭曲成了清蒸龙虾的模样。整个广场的气氛终于到达**,雷动的欢呼和掌声,惊起一群早已习惯了城市声音的飞鸟,在广场上盘旋着,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