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妇』女主任的男人不太对啊,萧寒忍不住看了老冯一下,你不是说崔秀理因为在山旮旯小村里没人揪斗活的挺自在么?那人家表弟怎么会说崔秀理已经疯掉了?“恩,你说崔秀理是你表兄?而且他现在已经疯掉了”?老冯也有些意外,在自己消息来源和眼前的高老三之间选择,老冯还是相信自己消息来源多些。“那是我的亲表兄,难道我还会咒他”?高老三就是一个杠头,虽然知道现在自己面对的是两位县革委会主任,可还是那副生冷不忌的模样。“究竟怎样,咱们还是先进了村子看了再说吧”!事情有些变数,老米却很淡然,在一边拉了老冯一把,“指不定咱们去了,这崔秀理他就好了呢”!村子不大,零零散散依着山势所建的房屋在一个不大的山谷里四处散落着,都是那种用石块磊的墙壁,虽然大小形状各异,但是在这些山民的摆弄下,却磊的格外光滑,只是石块与石块中间少有填充物,而这时候又正是春风正盛的季节,山间清风掠过,会发出一种难听的尖啸。村头有一棵歪七扭八的老槐树,槐树底下则是一大块圆滚滚的卧牛石,上边的半部分被磨得很光亮,而下半部则长满了青苔,在卧牛石上,一个看不出具体岁数的人半躺在那里,已经是春深季节了,他身上还穿着老棉裤老棉袄,这个时候正解开了棉袄的衣扣儿,摊在石头上很认真的寻找什么。“二舅,你吃了没”?高老三竟然认识这个人,到了村口赶紧到跟前打招呼。“吃?吃什么”?这人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高老三懵懂的问道。“这都晌午歪了,你还没吃中饭”?老米诧异的问道。“咳!他们这里向来是不吃中饭的,刚才高老三问的,大概是早饭吧”!老冯了解的多些,小声的对老米说道。“哦,我倒是听说过,这里好像是一天只吃两顿饭的,呵呵,我给忘记了”!老米笑了一下,这时候老冯也已经走向前和这人问道:“老哥,知道你们大队书记崔世林在没在村里么”?“呃,这个……冯主任,别看我管他叫二舅,其实他还五十岁不到呢”!高老三呛得咳了一下,扭过头不好意思的解释着:“看上去和一般人没两样儿,其实我二舅是个傻子”!“啊”!老冯也笑了,这人衣着神情明显的不正常,只是刚才高老三很自然的与其打招呼,自己也就随着忽略了这件事,和一个傻子大厅消息,自己还真够五『迷』的。“书记在家,在家,在家……”没想到老冯的问话刚过,这个人就嘟嘟囔囔的回答了起来,就是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在家两个字,别的却是不说了。“高老哥,你知道大队部所在的地方吧,能不能带我们去”?老米对很高老三问道。“知道,我带你们去吧”!高老三点点头,却伸手入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布包,里边是一块已经吃了半边的玉米饼子,拿出来,递到了这人的手中,和声说道:“二舅,你就在这儿吃吧,我先走啦”!“饼子”!这人那里还有理会他的心思啊,捧着那半块玉米饼子大口的吞咽了起来,就连掉落的玉米渣,都用手捏起来再放到嘴里,看起来真是饿的狠了。“唉,这个村还不如高老三他们的高坎儿呢,一个人也就一分山田,原来的时候这里出产黑『色』的棉石,是大户人家给死者树碑的好材料,只是建国之后……用石碑的几乎没有了,他们崔狼窝也就迅速的穷困了起来”!老冯一边走一边解释着这个村的情况,很快的,就在高老三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有着三间房子的小院跟前。相较村里别的房子,这个小院中三间瓦房显得高大很多,而且小院的院墙上还端端正正的挂着崔狼窝革命委员会的木牌子,被漆成了白『色』的大木牌一寸多厚一人来高,宽里下更是足有半尺,竟然比萧家集村部弄的都正规。“冯主任,这里就是崔狼窝大队部,我就不跟着你们进去了,我……我去看看我大舅去”!高老三把他们三个带到了这个小院的跟前,迟疑了一下对三人说道,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远处,两间低矮的茅草顶的小屋就在半山腰上矗立着。“好啊,你去串亲吧,我们自己进去就行了,这村的大队书记我认识”!牢房摆手统一高老三离开,道。院墙挺高,院门关的也严谨的很,老冯上前拍了拍木门上的铁环,哒哒的轻响过后,里边传来了问话的声音:“谁呀”!随着这人打开里边屋门,萧寒耸耸鼻子,隐约的闻到了一股酒肉的香气。“是我呀,县上的老冯”!老冯在门边上答道。“哪个老冯?别含含混混的哈,没时间跟你在这猜谜”!里边的人说话很冲。“我是谁?我是冯贺成!叫崔世林出来”!其实老冯心里也憋着一把火儿,只是跟高老三那个有些愣『性』的混人却没法发作而已,现在到了一个自己辖下的小村竟然还吃了闭门羹,加上里边这人呵斥的口气真的太硬,老冯少有的显『露』出了一县之长的威风。“冯贺成?没听说过,该去哪去哪,别和咱在这儿啰嗦”!里边的人却是毫不在乎的说道,随即又有一个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啊,怎么说话呢,梆子,外边是谁?冯贺成?这不是咱县革委会冯主任的名字么?”紧跟着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终于到了大门的跟前,哗啦一声,大门打开,从里边走出了一个人。蓝『色』的褂子披在肩上(那年月的干部都这打扮)『露』出了红『色』的秋衣,身材不高,模样长的倒是很顺眼,这时候看到门外的果然是他猜测的冯主任,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哎哟,还真是冯主任呢,你看着这话儿说得,快快快,梆子,去在洗仨大碗拿过来”!这人一张嘴就是一股子酒臭味儿,不过想来酒量应该不错,除了眼睛有些发红,面『色』却正常的很。“冯主任,您这是……呀,怠慢怠慢,这大门口可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咱们进屋说去,呵呵,冯主任,您来的还真巧,正好我堂兄从山沟里抓了一只野猫,连着一只雉鸡都给炖上了,我们正在打平伙儿呢”!“恩,看来你的生活不错嘛”!老冯一皱眉说道,打平伙倒是无可厚非,可在大队部里打平伙就要有些说道了,不过今天也不是来检查工作的,老冯也就没有顾得发作。“哟,这两位是……”看上去,这小个子确实八面玲珑,看到老冯脸『色』不好,就知道是自己吃喝惹得『毛』病,随口就解释了原因,随即又热情的对萧寒和老米问道。“这事跟我来的两名同志,一个姓萧,这位姓米”!也没必要和他说清楚,老冯含混的带了过去。“那好,那好,走,现在也只是刚刚揭锅,一起去吃两块猫肉,在喝两口酒吧,山里也没啥好东西……”一边说话,一边躬着身子往里边请,萧寒三个跟着这人进到了屋里。外边挂的是大队部的牌子,可这里边的三间房却根本就是住户的设计,中间的过堂屋里边锅灶俱全,右手的一间还搭着火炕,这时候炕上边摆了一张矮桌儿,一大盆红烧猫肉正在桌上冒着热气,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字则正从炕上下来在炕沿下边穿鞋,见到老冯他们三个进来,热情的招呼着:“哈,来来来,红烧野猫肉刚刚端上来,正好一起打打牙祭”!“冯主任,您肯定认识吧,这是我堂兄,是公社的民政助理”!崔世林赶紧给老冯介绍着这人的身份,随即又喊了一声,“翠香!把我那瓶清烧拿出来”!“诶”!里屋一个女人轻快的答应了一声,紧跟着屋中人影一闪,一个长相挺秀丽的『妇』人把崔世林的堂兄挤到了一边,急匆匆的出了门,在和萧寒擦身而过之际萧寒却闻到了一股子烧锅的气味,再想想这女人绯红的面颊,显然这女人也是座上的酒客之一了。“呵呵,翠香是我们村的『妇』女主任,这不,我们正在商量事情呢,堂兄就拿了野猫过来,我们几个傻老爷们哪里会摆弄这个啊,就劳烦人家翠香给帮忙弄了弄”!崔世林解释的倒是滴水不漏,可萧寒却直觉这个叫翠香的女人看上去清丽淳朴,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很引人的魅『惑』力。“世林啊,这次我们来可没时间和你们喝酒,我是有事情才来你们崔狼窝的”!老冯也没有追究的心思,不过这顿酒他却没兴趣参与,索『性』直来直去的说道,“那个原来临海丝织厂的顾问崔秀理现在在哪里呢?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找他”!“崔秀理呀……冯主任,那就是个疯子,您找他做啥子哟”!崔世林神『色』间一愣刹那间就恢复了正常,笑着对老冯问道。“疯子?我前些天还和常山打听他的情况来着,常山说他生活的还不错,现在怎么回事?怎么会疯掉的”?老冯奇怪的问道。“恩……其实崔秀理从市里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正常了,您说,翠香是个多好的女人啊,跟了他这个老货本来就是他的福气,可他崔秀理就不当宝儿,想起来非打就骂,后来干脆就彻底的疯掉了,这不,到现在都快三四年啦,要不是翠香照顾着,早就疯的死掉啦”!崔世林恨声说道。“会是这样”?老冯迟疑的问了一句,之后对崔秀理说道:“那现在呢?带我们几个去看看崔秀理,要是真的疯掉了,我们三个这次可就白跑啦”!“那成,要不咱就先吃点再去,在后山坡那边住着哩,要走老半天”!“不了,要是真的疯掉了,我们也就不再指望他了,还得赶紧另想办法,走吧,带我们看看去”!老冯坚持着。“哈哈,冯主任感情是不相信咱吧,那人已经疯的不成样子了,冯书记还是要亲自看看去才相信,我说兄弟呀,还是带着冯主任先去看看吧,要不然冯主任是不会安心的”!崔世林的堂兄忽然笑着说道,虽说让崔世林带着老冯去看崔秀理,可话里话外的挤兑的意思却很明显,不过老冯向来就不是处场面的,对这种挤兑他上桌喝酒的言辞根本就置之不理,加上中间的级别相差太大,老冯断断没有和他们几个坐一起喝酒的道理,所以还是坚持着往外走,崔世林没法,和堂兄打了个眼『色』之后,笑着追了出去。“呀,冯主任,我这酒都拿来了,怎么您这是要走”?正在这时候,那个叫翠香的女人气喘吁吁的从门外赶了进来,可能是跑了一段路吧,原本因喝酒而绯红的面颊更是腾起了一层艳云,鼻息咻咻,梳的光亮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却显得有些娇慵,看上去更增魅『惑』,圆滚滚的胸脯更是一鼓一鼓的,仿若要撑开那薄薄的春衫出门纳客一般。“唉,冯书记竟然是专程来找你家那个疯子的,就说有急事,却是说什么也不上桌,非要先去看看呢”!崔世林叹声说道。“呀,去看疯……秀理呀,唉……”提起自己的丈夫,原本一脸兴奋的翠香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好啊,难得上边的领导还在意俺家的那个疯子呢,崔书记,您等着,我带冯主任他们去看看吧,今天……也得给他去送些吃的了”!“咳,送啥吃的啊,正儿八经的饭食他根本就不动弹,反倒是那些死猫烂狗的他最感兴趣”!“那……也总是要尽点心意不是,我总归是要看看去的,我一会儿就回,啊”!翠香的口气,很有一些恳求的味道,这不得不让萧寒怀疑,这2个人之间肯定有秘密。于己无关的事情萧寒也不想追究很多,跟着翠香爬上了村南德山坡,在翻越过去之后,就看到一座孤零零的小石屋在一棵松树的下边孑然孤立,看上去是那样的萧索,虽然此时刚刚是深春的季节,可却有一种独立寒秋才有的瑟莎。“秀理”?走到了屋前,翠香轻轻的敲打着房门,这门被关的紧紧的,而且这间小小的石屋根本就没有窗子。“秀理,我是翠香,你把门打开呀!有领导来看你了”!翠香加大了些力气,拍打房门呼唤着,可里边却没人应声。“秀理!开门呀!我是翠香呢”!翠香的声音有些焦躁了起来,拍打的力气也大了不少,在这山沟沟里,不禁引来了回音。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中,屋门终于打开了,黑咕隆咚的门口,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庞闪现出来,紧跟着一鼓酸臭的气味从屋里涌出,萧寒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之后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身量颇高,头发已经灰白,而面上却很少褶皱,那高老三叫他表兄,应该也是近六十岁的年纪了,可若是不看那灰白的头发,仅看面庞的话,倒好像是三十许的人。“你来做什么”?冷冷的,崔秀理对翠香说道。“我来……看看你呢,对了,这是县革委会的冯主任”!虽然对方的语气是那样的厌弃,可翠香仍旧很温柔的跟崔秀理说道。“你是带人来抓我的?好……好好,你真好啊”!苍白的脸上涌现出嫉恨的神『色』,原本灰蒙蒙没有神光的眼眸中也透出了憎恨至极的光芒,随即将房门咣当一声全部打开,这男人大步走出了门外。“这多年了,我也受够了这种日子啦,要抓就抓吧,我认了”!瘦削的身形在阳光下有些瑟瑟的发抖,嘴唇抽搐着,整个人给人的印象就是两个字——绝望!“不,不是的,秀理,冯主任他说他是来看你的,找你有事情做”!翠香退后了些,仰着脸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很复杂。“看我?别再骗我啦,这几年你们骗的我还不够多么”?这男人一伸手,把翠香给拨到了一边,转眼看着老冯和小寒三个,之后诧异的问道:“就你们三个?那些红卫兵呢?就你们三个也不怕我会抗拒呀,呵呵,想必是知道我崔秀理的底细,量我也没那个胆子反抗是吧,可是,这么多年,我就是条软虫子也会长些硬壳的,你们就这么笃定”?“秀理,我觉得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翠香惶急的说道。“闭嘴!别再想骗我,再说,我也不会反抗,来吧,是手铐还是绳子”?崔秀理说到这里,却缓缓的跪了下去,双手交叉着背在了后背,垂下头,脸上的苍白又抹上一层死灰。萧寒冷眼旁观,发现眼前的情形分明透着一丝诡异,好像不是自己寻思的那么简单呢!“你是崔秀理……同志”?老冯看着崔秀理现在的样子也是一皱眉,迟疑了一下,还是用同志来称呼对方了。“是,我叫崔秀理,男,现年54岁,出生于……”崔秀理双眼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神光,仿佛呢刚才踏前一步的并不是他,此时的崔秀理简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崔秀理同志,我了解过,你……是被冤枉的,这些年,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崔秀理身上还有着浓重的酸臭味道,可老冯却不以为意的走上前,抄着崔秀理的肩窝,将崔秀理从地上扶了起来。“这不像是疯掉了呀”?老米也看出此种的古怪,凑近萧寒,小声的说道。“这里边肯定是有故事,至于疯掉没疯掉,好像和这个翠香有着很大的关系”?萧寒没有应声,老米却在小声的和小寒交换着看法。“这个崔秀理就是那个因为给伟大旗手织绣像的时候除了差错给差点专政的老织工”?萧寒有些不确信的问道,这人的名声可不小,想当初因为给领袖织了一幅非常成功的绣像而名声大噪,后来被旗手看到了那幅绣像,一下子就看上了这种用精湛手工织造的美丽物事,于是特意吩咐专人赶到临海让崔秀理给她也织一幅相仿的绣像,可惜,这次却是出了问题,绣像依旧美丽,只是在偏转一些角度的时候,棋手的炯炯双目,竟然在那一刻变成了双眼泛白的睁眼瞎,于是乎,终于引起了棋手的大怒,而崔秀理则因为这件事情给打倒在地,还差点踏上一只脚。好在崔秀理的出身很好,在揪斗的过程当中也有人刻意的保护,最后在一天夜里带着妻子返回了山沟里的老家,这才在崔狼窝隐匿至今,现在看来,崔秀理即便是在自己的老家,这日子也并非是老冯刚才所说的逍遥啊!“我是冤枉的?你还叫我同志?这么说旗手同志不再追究我的事情了?好哇,真是太好了,我早就说过,那只是『操』作上的失误,因为赶时间,我才没有注意的,这下好了,我又可以上班了吧?伟大领袖,您真英明,旗手同志,您的胸怀更是像大海一样宽宏”!听到老冯所说,崔秀理捂着脸又缓缓的跪倒在地,冲着平京的方向连连磕头。“秀理,旗手其实已经被伟大领袖的接班人华『主席』给打倒啦,同时还有另外三个四人帮成员呢”!翠香跟在崔秀理的身边,小声的说道。“旗手?旗手被打倒了?”听到了这个消息,崔秀理猛地一愣,转脸就对老冯问道:“我不信她,我听您的,您说,旗手真的给打倒了么”?“是的,崔秀理同志,旗手在去年就给打倒啦”!这个崔秀理的精神状态确实不正常,但是老冯也不以为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那么说,我给那妖『妇』织的绣像虽然是个瞎子,也不算是对抗革命?反而能证明我是正确的?那么,你们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来给我平反,来解放我呢?你们早先干什么去了”?没想到,这位崔秀理的角『色』变换却是如此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