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州郡,冒县。敛州是江西省北部三郡之一,江右地区重镇,这里也是靖王的北界限,往北六十里就是长江,敛州的官道也是江右地区的交通干道。一支运粮队正缓慢而沉稳地向北行进,因为连日来的大雨,这支运粮队已经耽搁了行程,但因为淮王催的急,他们也不得不冒雨运粮到江北去。估摸着黄昏时分,就能到江岸的敛州城,装船启运。到了江北,粮草的护送就将由淮军的后勤部队来完成,那时这支运粮队的任务也就算顺利完成了。一千多兵士护送的运粮队,护送的是一万石粮食,足够淮军北路军吃上半个月,不但靖王重视,连淮王也很重视,特地派了护漕官来迎接,靖王还从敛州调来一支五百骑的骑兵队,使得这支运粮队声势浩荡。两千人的队伍,再凶悍的山匪也不敢动歪脑筋。运粮队的总统领是宁州偏将苏信,年纪四十多,也算是久经战阵的老将,曾在边关打过突厥,三十多岁投奔了靖王,从校尉升到偏将,这些年虽然混的也算不错,但还是不得重用,这次派他来护送运粮,苏信也是多有怨言。“不过几个山贼而已,用这般重视?”一路上,苏信都不以为然,本来规定夜晚必须在城中歇宿,但因为他的自负,每次都是野营。眼看快到江边,强悍的山匪失去夜袭的机会,依旧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淮王派来的护漕官名叫林起,很年轻。也很干练。长着一双贼眉鼠眼让苏信看着很不爽。淮王喜欢重用年轻人。这点跟靖王很像,都自以为是伯乐。在苏信眼中,这些年轻人不过是口齿伶俐拍马屁到位而已。“还有五十里,林护漕,没必要这么紧张,那些山匪不会来的。”苏信见林起骑在马上四野张望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轻慢地说道。林起回过头道:“苏将军,千万可别出茬子。这次皇上特地派本官来接运粮食,就是为防止再出现意外。”苏信未再多言,在靖王阵营里的很多人也猜测,山匪的事情很可能是靖王杜撰出来的。一次次将粮食运出去,回过头以一个闹了山匪就不了了之,若是一处出了岔子还可以理解,但从各路北上的粮食,就没一路顺利的,除非朝廷的军队已经杀到江右,若真杀来。就算靖王不知道,淮王能不知?这次运粮出奇的顺利。马上要抵达敛州城,而在临行前靖王除了交待他要确保安全,其他的事情也没交待,看来靖王这次是被淮王逼急了,不得不拿出粮食去给淮军应急。苏信自信道:“放心,这次一路太平,不会有意外。从此地到敛州城,一路都平坦,连个山头都没有,山匪想劫粮也找不出个埋伏的地点,到时骑兵杀上去,还不杀他们个片甲不留?”林起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从冒县到敛州的这段路最是平坦,要是有山匪劫道早就该出现了,敢盯着正规军劫粮,活腻歪了!…………二里多远之外的一处树林中,一堆人正聚集在一起啃干粮,当首的是个年轻人,他吃的最快,吃完了便伸手拔着下巴上的胡子,一边拔着还一边抱怨着:“最近长这么多毛毛,真讨厌!”老远跑过来个精壮的汉子,还没近前便大叫道:“霍军长,霍军长,那些虾米进网了,能收网了!”“叫什么叫!”年轻人喝着,起身踢了那汉子一脚,那汉子笑呵呵地摸着大腿躲开一点,不想再挨第二下。这位“霍军长”,正是霍病,而山林中随着他的军士也都不是兵将的打扮,而是统一一身粗狂的土匪装,要么黑乎乎的要么绿油油的很好分辨,而他们所接到的任务,便是在这里伏击运粮队。霍病道:“吩咐下去,吃完的喝口水,没吃完的也别吃了,打完了再吃。你看看你们这一个个孬种,真丢我们八路军的脸,跟他们五路军比快,人家一晚上骑马跑了三百里,你们呢,就跑了二百三十里,以后还怎么混?”旁边一个副官脸色,解释道:“霍军长,这赖不得俺们啊,他们是御林军,好家伙那都是练过的。俺们都是山窝窝里出来的,刚学会骑马,能跑这么快已经不容易了。”“还有理了是吧?”霍病上去就是一脚,踢得那个人直求饶。霍病踢完解完气,语气不善道:“这次我们跟五路军合围虾米,要是你们哪个拖了后腿,老子非拿枪把他崩了不可!”“别介,别介。”刚被霍病踢完的副官出来道,“您老还是别用枪子了,据说吃了那玩意死的投不了胎,要下拔舌地狱。霍军长就行行好,用刀砍了脑袋成不成?让俺们下辈子当好汉,再跟您老人家混!”霍病满意地点点头道:“嗯,那就用刀吧。”转过头对一名手下吩咐道,“去跟五路军的说说,我们没开枪,他们一定不能先动手,这……这是命令。”“还是咱军长有本事,五路那些王八羔子也要听军长的调度。”…………时间正在点滴地流逝,运粮队即将路过一片树林,那片树林距离官道将近一里地,此时下着雨,整个树林都处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的不太清楚。“要是林中有伏兵,怕是不妥。”护漕官林起看着那片树林,请示了一下苏信,“要不要派人进去查看一番?”苏信哈哈大笑道:“这么一片小树林,最多能埋伏个三五百人,三五百山匪敢出来劫粮?你说他们有没这胆子?”林起看了看,树林的确不大,而且距离官道比较远,想放冷箭都射不过来,就算有强弩,恐怕弩箭过来也没了劲道。想到此,他也就没再勉强。运粮队继续马不停蹄地前行,先头的骑兵路过靠近山林的地方,山林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林起还是心中觉得不妥地看了看山林的方向,好像是看到一道奇异的光彩,便听到“砰砰砰!”近乎是同时发出的爆响,一个本来就策马在他身旁的侍卫,捂着胸口直挺挺堕下马。“有埋伏!”林起喊了一声,更多更剧烈地爆响声从远处传了过来,军士不断从马上摔了下去,马匹有的也莫名其妙受了伤流血不止,受到惊吓的马匹嘶鸣着四下奔走,整个运粮队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变得混乱不堪。苏信勒住受惊的马匹,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些可都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即便在战场上,战马也断然不至于如此失控,连这些畜生都知道危险的降临,何况是人,敌人就好像鬼魅一样,没露面,竟能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见鬼了?这是每个运粮队的士兵的第一反应,虽然现在下着雨天有些昏沉,但这才刚到白天,大白天也能见鬼。随着响声从远处传来,他们才稍微意识到,可能有人在施“妖法”。“在树林里,杀过去!”苏信调整马头,准备指挥着军士往山林的方向冲锋。但随着隆隆的马蹄声起,非但不是运粮队这面自己的马匹听令在调动,而是山林那边,埋伏在里面的盗匪已经策马迎击了上来。冲在最前的一个看似很瘦弱,一身青绿色的花斑衣服显得很另类,策马冲上前手却不拿缰绳,端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一抬手一落手之间就好像发出一道火光,紧接着运粮队这面就有人倒下。以苏信从军这么多年的经历,还从未见过有人这么骑马的。“结阵,阻截!”苏信喝了两声,运粮队不愧也都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骑兵和步兵都往山匪骑兵冲过来的一侧集结过去,可随着那瘦弱年轻人身后上百骑有模学样端起手中的“棍子”发出一道火光和响声,结成防御阵势的骑兵从马上堕下来一片。苏信这才意识过来,先前人家是寻找分散的目标打,现在反倒他们排成排组着队给人家当活靶打。“散开!”苏信喊了一声,但这声音完全被周围乱七杂八的声音所淹没,而那边的山匪已经快到近前,远处也看到了大量骑兵的身影,搬来苏信还以为是援兵,仔细看才知道是山匪的同伙。“撤!”苏信喊了一声,座下的马匹突然向前一栽,他人已经头马上摔了下去,登时身体就如同散架。而本就并非行伍出身的林起,在如此境形之下也不懂如何策马逃脱,被人混乱间挤下马。一股黑色的涡流将他们完全包围。只有少部分骑兵突围及时,原路撤回往冒县县城的方向奔去。剩下一千多运粮队的军士除少部分伤亡之外,其余全都束手就擒。最后大体一数,苏信登时觉得没面目再活在世上,一千多的正规军,被不到五百人的两股山匪零伤亡给活捉了。被缴了械,苏信和其他的军士一样都成了无牙的老虎,山匪手里黑黝黝的铁管比划着这些俘虏,好像他们随时都会听命将俘虏全部就地正法。山匪中带头的年轻人正训斥同伙,似乎怪他们出手太早了,抢了他的功劳。“大王饶命!”林起一看就知道是官家公子出身,以为这时候能通过交付赎金求一条命。那年轻人很不满地冲上前,上去就是一脚将林起踹倒在地,大声嚷嚷道:“你个不开眼的虾米,谁他娘的是大王,老子是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