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遗言

在现代读书的时候，临考前若大玩特玩……那往往就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会，于是根本就不紧张。如果是考前看看书……就会觉得这也不会那也不够，到头来对考试就越来越没有信心。现在的我似乎又有了那种感觉……这要是以前打仗，没有准备的话一上来就打……也打得有模有样的，现在有时间准备了吧，就总觉得还不够、还不行！比如练着练着心里就想着……我军在撤出越南的时候曾经破坏过公路，要是越鬼子没修好怎么办？坦克卡在路上过不去了怎么办？越军要是不去增援禄平怎么办？这让我在心理上把进攻时间往后一推再推，直到训练了一个多月，而且各步兵团、炮兵团都准备完毕之后才下了决心：开战时间就定在三天后！之所以要定在三天后，是因为参战的部队特别是我们营……许多人都还不确定这是要打仗了，三天时间是让他们心理上做好准备。其实，随着训练强度越来越大，战士们也都感觉到了火药味，只是因为成天忙着训练累得没时间去考虑这些罢了……这会儿一听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各单位开始剃光头写遗书……那又是另外一番感觉了！按照惯例战士们写下了遗书……当然，这些遗书是没有寄出去的，每人写上一封，一旦牺牲了才寄出去。也许是军长考虑到我们营执行的任务特别危险，所以就派人给我们送来了两部录音机，另加一大箱的磁带。说是……给战士们留点声音，如果光荣了就把声音给家人寄去！这一来战士们的心情就更是沉重了。读书人就暗暗地问着我：“营长……给家人留声音，这好是不好？这人都光荣了。家里还听到声音……那还不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你就别管家里怎么想！”我说：“让你们留就留……”“是！”读书人应了声，于是就由通讯员小刘进行操作，战士们按番号和名单的顺序对着录音机说话。“爸妈……”最先说话的是一连连长读书人：“要打仗了，上级让留几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俺是连长，打仗要带头，要给战士做榜样……就是。没法给二老尽孝了！”可以看得出来，读书人尽力以一种轻松的语调跟父母说着话，似乎是不想让家里的老人家伤心……但有时候往往越是这样，就越是能催人泪下。也许是受到读书人的感染，接下来战士们的留言也都变得既简单又轻松，甚至还有人安排起了后事：“据说……光荣了部队会给五百块钱抚恤金，家里欠的钱还上了还有四百吧，给爸妈两百，俺总是给家里添乱。这会儿总算是有点帮助了。大哥一百，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媳妇了。小妹一百，用这钱去上学，一定得多学文化……”不知道为什么，往往是说的人不觉得有什么。旁边听着的人却有些受不了了，个个都在偷偷地抹着眼泪。因为受不了这种气氛，于是我交待了小刘一声就走出了帐蓬。“怎么了？”张帆从后头跟了上来：“不说几句？”我哑然失笑道：“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就是想说也没地方说啊！”我说的倒是实话。我就算录了音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寄。“要不……”张帆迟疑了下，就低着头红着脸说道：“等会儿……咱们一块跟我爸妈说几句吧！”我不由一愣，随后很快明白了张帆的意思，不由哑然失笑道：“傻丫头……你不用留！没看到名单上都没你名字吗？”“为什么？”张帆震惊地抬起了头。“不为什么！”我说：“穿插部队全是作战部队，就连参谋部都只有少数几个上，大多都留在我军防线内指挥，文书当然也要留在防线内协助了！”“你……那你呢？”“我当然是要去的！”我说：“如果我这个营长都不去，那谁来指挥作战？”“那我也要去！”“别胡闹！”我语气中带着点严肃：“服从命令！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不服从命令，我还怎么指挥？”张帆低着头咬牙不说话，过了良久才轻轻靠在我怀里。紧紧地抱着我，说了声“一定要回来”之后就泣不成声了。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张帆在想什么，她一直都希望能跟我一起上战场……这并不是说她想跟我死在一块什么的。没有人会想死……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不愿意因为我上战场而担惊受怕。相比起战场上那种枪林弹雨，她更害怕的是我自此一去不回了。所以，她要跟在我身边看着我才能安心，虽然她明知道这么做反而会拖累我。这也许就是女人内心的矛盾吧，她们更多的是从感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不是理性的思考。※※※※※※※※※※※※※※※※※※※※※※※※※※※※※※※部队很快就进入了最后准备的阶段，先是一支接着一支部队传来了“准备就绪”的报告……其实这次战斗的总指挥是73军军部，这些部队准备好之后根本就不需要向我报告，但军长认为我们这支部队才是这整场战斗的核心，所以认为有必要知道各个部队的准备情况，于是就让参谋把这些报告都转到了我电台上。不过说实话，黄军长的这种做法还真起到了些作用……原本我还心里还有些紧张，但听到电台里传来了一声又一声的“准备就绪”，我这心也就跟着定了下来。接着就是我们这支机械化步兵营乘着夜色赶往爱店……临行之前留守在基地的人员自然免不了前来送行，张帆当然也在其中……但我却不敢看她的眼神，因为我担心自己再多看她几眼，忍不住就会要把她带在身边。从一方面来说……张帆似乎真的不适合留在部队里，或者说不适合呆在我的部队里，因为有了她在……我心里的牵挂就会多得多。这时我心里就有些奇怪了，同样是我爱着的两个女人……为什么陈依依就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呢？相反，有陈依依在身边的时候我还会有一种安全感。想了想，觉得这应该是两个人的性格和本领方面的差异吧。陈依依在战场上就是一名战士，可以一起杀敌一起面对困难，她甚至比我手下的许多男兵都要能打，而张帆则是受保护的对像，是千丝万缕的牵挂，尤其是她那看着我的眼神，多看几眼都会有种不想上战场带着她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的冲动……这使我连头也不敢回，直到吉普车拐了个弯开到基地门口时才松了一口气。“杨营长！”刘参谋正在门口等着我，他乘着警卫开门的时候，迎了上来与我握了握手，说道：“对不起！”闻言我不由一愣：“刘参谋……这是什么意思？”“我误会你们了！”刘参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你们刚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哦！”闻言我不由恍然大悟：“你以为我们是上战场来转悠的关系部队是吧！”看着刘参谋脸上略带尴尬的表情，我不由哈哈大笑：“这算得了什么……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刘参谋才对，这么长的时间，多亏你帮我们部队打点一切！”“应该的，应该的！”刘参谋忙不迭的回答。“欢迎下次再来！”刘参谋说着，就带着基地的警卫员朝我和战士们敬了个军礼。我和战士们也跟还礼……这就是军人的告别方式，简单明了，而且还带着几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气……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更喜欢这种告别方式了。车队很快就摸黑开上了公路朝爱店方向开去。这是开战的前一天夜里。之所以选在这时候往爱店开进，一个是为了保密……我们在白天1300高地上可以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到谅山，那越鬼子在他们的高地上肯定也会观察到我们。所以，我们可不想让越军知道有一支机械化部队开往爱店，虽然这一点还不致于暴露整个计划，但总之是越军知道得越少越好。另一个原因，就是可以最后演练下部队闭灯在公路上全速推进的情况……训练基地离爱店有十九公里，与明天实战中要穿插的23公里相差不大，而且因为这一路上还有许多弹坑，所以路况也差不多，用于最后一次推进演习是再合适不过了。接着我很快就放下心来，刀疤的二连在前头有条不紊的侦察、占领、报告……一连则熟练地保护并引导着坦克和汽车一路往前开进……所有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条，这些都在告诉我这些日子战士们的辛苦训练没有白废。当然，我也知道这还是演习，演习跟实战终究还是有差距。所以……最终会不会白辛苦，还得要等到明天才知道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