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好久不见

张扬从来不是个相信命运的人，然而有些时候，现实又逼迫的他不得不信命。至少，投胎到什么样的家庭里，是命里注定的事情。天赋人权到底成立与否，张扬不清楚。但他知道，至少，人类再有选择的权利，也无法选择在哪儿投胎。张扬承认自己的心眼儿不怎么宽敞，看到那些怎么看都不成气候的家伙，因为命好而投胎到了富裕人家，成了官二代富二代，穿的比自己好，吃的比自己好，张扬就会觉得压抑和憋屈。宿舍里，这些大多不知名的舍友们的交谈，无非是些什么有名的吃食和名牌衣服，又或者哪里的游戏比较好玩。张扬对这些，简直如同听天书，又或者就好比一个大男人听着女人们谈论着化妆品的优劣。一点儿也不通敲门，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于是，张扬就走了出去，在校园里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出了校园，校门口依然堵满了车，各色人群熙熙攘攘。回头看看学校办公楼下开出的大门，以及大门上“小城市实验中学”几个朱红大字，张扬莫名的就有些厌恶起来。在学校旁边的那条略显便宜狭窄但绝对热闹繁华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儿，买了一个烧饼啃着，却看到了一家网吧。“先锋网络”，看着这简陋的一个网吧，以及里面的七八台ctr显示器，张扬忽然就兴奋了起来。网吧在中国兴起的时间已经有些年头，但出现在小城市这样的地方，也就是在2001年的今天。张扬记得大概也是在不久之后，九中附近也会新开一家网吧。自己和金光曾经好奇的进去过，只是对电脑一窍不通，很糗的出来了。这个时候，在小城市的网吧上网，价格不菲。不过，张扬只是略微迟疑，也就进去了。他有件事情要做。网吧刚刚兴起，监控啊上网实名啊之类，还都没影儿的事儿。所以，现在在网络上无论说些什么，都不用担心被请去喝咖啡或者被跨省。所以，张扬毫不客气的在网络上的各大社区论坛之上，留下了一段话：九一一，恐怖份子劫持民航客机撞入美国世界贸易中心及五角大厦。不过还剩下十天时间而已。直到这个时候，才因为偶然遇到网吧，把这个消息散播了出去，似乎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晚了。事实上张扬也一直在纠结着要不要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因为他明白，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并不见得就是一件绝对的好事。比如因为自己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很可能会让恐怖份子改变计划，说不准会酿成更大的灾难。比如还可能发生的就是……看看论坛中的各种“期待”和兴奋的回复，张扬漠然无语。如果九一一真的发生的那一刻，很多国人弹冠相庆，比如九一一十周年的时候，还有很多中国人期待着再给美国来一次……中国人对美国的这种仇恨到底源自于何处，张扬一直不太明白。仇恨湮灭了人性，那就不仅仅是仇恨那么简单了。相对而言，张扬更仇恨于自己买的这个烧饼里面竟然还夹着一根头发丝。张扬承认自己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到了病态的爱国情操，更没有整日里仇美仇日仇印仇韩仇西方的心思和时间。他总担心某一天也许日本的某个天皇忽然心血**，率领着大和民族再过来玩玩，一不小心拿下了中国，也就成了“一代天骄”第二了。又或者变成了什么“康乾盛世”第二，搞一片泛滥的大日本剧集出来，也说不准。就像现在你去仇蒙仇满，谁又甩你？甚至占领了多少中华领土的老毛子，也被某些人当爹一样的看成是与之同盟对付美国的可靠盟友了。对于这种屁事儿，毫无爱国情操的张扬没兴趣去胡思乱想，哪怕网吧门口，两个愤青唾沫横飞的诉说着美帝在南海撞了中国飞机的事情，一个个恨不为那机师王伟，把那美国飞机给撞下来。骂完了美帝的霸权主义，两人又跳跃性的说到了印度阿三和韩国棒子，认为这种落后的国家竟然也敢跟堂堂中华叫板，太过分了。俨然忘了刚才批判“霸权主义”的义正言辞。——这真是一个奇妙的现象。张扬无心再在网上游荡，又看了看一些新闻网站，随便看了一篇说北京赢得2008年奥运会的主办权的意义有多么重大的文章，想着自己虽然对什么体育运动没什么兴趣，到时候也该去北京凑凑热闹。再看一眼自己发的帖子下面各种期待美国遭逢大难的回复，张扬心中莫名的觉得好笑。历史不仅有着惊人的相似，也很可能有着惊人的即将相似。然而，这个世界上最相似的，往往只能是灾难。因为灾难，永远只代表死亡。而且，并不仅仅只有美国才会发生灾难。从网吧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再去食堂买了饭票，吃上一顿正餐，也就该是下午上课的时间了。无非就是报到、零书、排座位。初中一年级二班，张扬同学的身高和外表依然有朝着穷矮丑的**丝方向发展的趋势。他被安排在第二排座位上，第一排，他的正前方，坐着李宾。同桌的女生圆嘟嘟的一张脸，低着头，头发遮住了脸。张扬对她没什么兴趣，只是依旧慵懒的坐在座位上，翻看着崭新的课本，对着李雷和韩梅梅的奸情，一丝丝痛苦袭上心头。不管是韩梅梅还是2001年新版的韩梅，总能让张扬一个头两个大。他发现这些曾经耳熟能详的英文，在经历了很多年的混混僵僵的日子之后，变得是那么的陌生，陌生的好多单词，自己都不认得了。几何代数上错综复杂的各种字符和图案，更让张扬突然间就觉得自己的重生绝对是个错误。就好比一个人好不容易从茅坑里爬出来了，偏偏又被人一脚踹了下去，从头再来一次……张扬毫不怀疑，不论是对中国式教育或褒或贬的人，一旦要他重新再在学校里来那么一次，他一定会骂娘的。双眼无神的看着班主任聂平，一个娘里娘气的中年男人，张扬就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特别是看到聂平伸出兰花指扶正鼻梁上的近视眼镜的时候，张扬更加反胃。聂平虽然有那么点儿女人味儿，但开场白很阳刚，即便他的声音依然如同捏着鼻子。“今后三年，我都是你们的班主任。在我的班级里，你只有不停的学习，没有任何选择！不要跟我玩什么花样。我跟老师玩花样的时候，你们都还穿着开裆裤呢！我也不管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后台！在我的班级里，我最大！”说话的时候，聂平翘着兰花指扶眼镜，扫视全班。之后开始点名。张扬注意到，他在点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竟然“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一下午折腾一番，也就过去。张扬去食堂点了一份便宜饭菜，吃了就回宿舍休息。李宾已经抱着书本坐在**看着，只是冲着张扬礼貌性的一笑，复又低头。张扬注意到他拿着的是英语课本，笑道：“人应该把有限的生命用在有用的地方，也许你一辈子也出不了国，又何必浪费时间学英语呢？”这句话，是李宾当初任业务主管的时候，经常跟张扬以及其他人说的。李宾抬起头来，看看张扬，笑了。“为将来的一切的可能做好充足的准备，是我的原则。”张扬一怔，讪讪的一笑，也就跳上床躺下来望着屋顶发呆。他不得不承认，李宾这家伙将来比自己混得好，确实是有原因的。尽管他没考上大学，并且因此瞧不起大学生，可他做事的方式，确实比自己更高明。至少自己在11岁的时候，没想过为将来做什么准备。原来成功确实没有偶然吗？张扬翘起二郎腿，想想自己未来三年的初中生活，就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张扬发现自己重新来过的这些年，好像仍然只是虚度。或者应该努力修炼一下魔法，变出更多的金子来。毕竟，物欲横流的时代，金子永远是不退色的财富。只是张扬不知道该如何动用体内的力量。恶魔力量和黑暗力量相互之间的微妙平衡，似乎不该去打破。当然，在黑暗力量越来越强的情况下，或者应该想办法把黑暗力量削弱一些。也不知道用黑暗力量玩儿“点石成金”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宿舍里的人陆续回来，有人高声谈笑，有人默然无语。有人一手搭在张扬的创伤，冲着李宾笑：“走，去上网。我请客。”李宾摆手笑道：“不了，不会。”“咳，没劲。我告诉你，将来肯定是网络时代，不会上网怎么行。”此人看起来似乎比张扬年纪大上很多，个子也挺高，一张大嘴，黑脸小眼，乍一看跟元谋人头像一般。张扬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叫曹梁来着。张扬毫不怀疑他老妈姓梁，因为这么难听的名字的存在，只能是老妈姓梁。曹梁见李宾不愿跟自己一起去玩，觉得没劲，又招呼其他人，“通宵，夜宵什么的都是我消费，咋样？谁去？”见没人应承，曹梁有些扫兴，正准备独自去网吧，却看到了张扬。“嘿，哥们儿，一起去啊，我请客。”眼神中，竟然多了一丝祈求。“一个人玩也挺没劲的。”张扬讪笑，“不了，我可玩不了一晚上，受不了那罪。”说罢这话，张扬又觉得自己真是装b，想想当初刚会上网那会儿，一脸几个通宵的在网络上跟女孩子胡扯八扯，又是要电话，又是写信互诉衷肠，真是酸的牙都倒了。大概是想到了那些总是在网上异想天开的日子，张扬又笑了一声，“好吧，我陪你去。”“够哥们儿！”曹梁嘿嘿的笑了起来。两人一起下了楼，往校门口走着。时间还早，西方的落日留下了一片橘黄的云，晚风拂面，倍觉清爽。有不住校的学生，退了自行车陆续往外走。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来往的人也不算太多。“哥们儿家哪的？”曹梁瞥了一眼张扬脚上的土布鞋和一看就知道是廉价的地摊货的衣服。张扬双手抄在口袋里，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儿五道杠的气魄。“乡下的。”“哦，我市里的。”曹梁笑了笑，又道：“改明儿去我家，我带你到处转转。”“先谢了。”“呵，客气了。”曹梁买了一些饮料面包，开了两台机，跟张扬一起在那条街上上网。幸苦二人来的还算早，若是晚一些，只怕就没了机子位儿了。自然也只能像后他们而来的那些人败兴而归了。张扬原本只是打算在网上看看电影之类，也就回去睡觉了。不过，他忽然就想现在这个时代，网上泡妞那叫一个容易，不像后来上网的女人都学精了，上网的色狼都泛滥了。于是，张扬来了兴致，注册了聊天账号，开始到处搜索本地的女性账号，然后撒网捕鱼一般一个个的加为好友。再一个个的神吹胡侃。曹梁原本以为张扬不会上网，可看到张扬啪啪啪的敲打键盘的熟练度远超自己，不由的对他另眼相看。再看他跟那些女姓网友聊得那叫一个热乎，更是眼红羡慕。他就不明白了，跟自己聊天的那些网友，为什么都那么没劲？总也没什么有营养的话题。突然间的心血**，曹梁又注册了一个账号，性别选择了女，看一眼正跟张扬聊得火热的一个女网友的名字，更取了后来很恶俗，当年狠流行的名字：“寂寞女孩”，然后一脸猥琐的笑着冲旁边的张扬说，“你看我注册了一个女号。”张扬斜眼看来，心头苦笑一声，看一眼自己网友“寂寞女孩”，忽然间就开始琢磨着跟自己打情骂俏的对面的她，会不会是如同曹梁一般尊容。可惜，这个时候的这些个网吧，还都没有视频。想看一看对面的她，也不可能。忽然间就索然无味了。网站上找些电影看看，一边再跟寂寞女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其他的一些网友，都已经下线，或者实在无趣，除了“你叫什么你是哪的你多大了”就没什么话题了。寂寞女孩和张扬一样，同在小城市。不过她在小城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夏市。夏市原本不过是一个县城，后来发现地下有煤，没几年功夫，也就成了市，经济水准也是渐渐超过了小城市本市。具体跟寂寞女孩聊了些什么？张扬记不得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过是像个老流氓一样跟她胡扯八扯，一直聊了一个晚上。等到精疲力竭的发现天已破晓，张扬才惊讶的发现就算自己从头来过，也摆脱不了煞.笔的个性，竟然在网络上跟一个萍水相逢的已婚女人聊了这么久。而且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个婚姻非常不和谐的怨妇。从网吧里走出来，坐在早餐摊儿前，吃着曹梁请客买的包子，张扬忽然又想到，如果那寂寞女孩发现自己不过是个11岁的小屁孩，会不会吐血而亡呢？张扬觉得自己挺无耻的。网络原本就是虚幻的，寂寞女孩原本就是寂寞的，自己会什么还要去用虚假的身份欺骗她的感情呢？尽管她首先欺骗了自己。譬如她应该取名叫“寂寞少妇”才对。想到寂寞女孩问自己要电话，自己一副深沉装逼牛叉哄哄的说“下次吧”的时候，张扬就觉得痛快。有生以来，他还真是第一次不给女孩儿电话号码。当然，这不仅仅是一个电话号码的问题，而是牵扯到了张扬内心深处的某些压抑多年的自卑情绪的宣泄……作为一个**丝，张扬也意识到自己其实挺悲哀的。不过是拒绝了一个已婚少妇的热情，就志得意满，以为自己魅丽不凡前途无量了，也太差劲了。吃过饭，时间也不早了，张扬直接与曹梁一起去教室。刚在座位上坐下，张扬就看到门口一个亮丽身影走过。那个身影，不是秦璐，又能是谁。一年级二班的东侧的教室，只有一年级一班。张扬摸着下巴，遗憾着怎么就没有跟秦璐一个班级呢，也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该按照原计划，在秦璐小小的心灵上布下一大团阴影。正在这胡思乱想呢，张扬忽然就看到了另一个人。她正在冲着张扬嘿嘿的笑。张扬哆嗦了一下，也跟着乐了。虽然这里离家也不算远，可看到郑爽，看到她惯有的坏笑，张扬猛然间就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觉。毕竟，跟郑爽认识了那么多年了。能够再次见到她，张扬还是很高兴的。今天是周日，虽然是开学第二天，却也难进入正轨。聂平拿来了成绩单，选了几个入学成绩最好的学生做班干小组长之类，然后又特别点名了几个考试成绩很差的学生的名字。这些很差的学生里，包括张扬和郑爽。下了课，张扬走向郑爽的座位。“爽，好久不见啊。”“嘿嘿。”郑爽又漂亮了，笑得时候，龇着牙，露出一排贝齿。“想我没？”“想你了。”张扬笑一声，俯下身子，低声问：“你怎么来了？最近上哪去了？魅魔她们呢？”“放学了去《恶魔屋》，你就知道了。”郑爽轻声一笑，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没事儿别跟我套近乎，你被人盯稍了，知道不知道？”“嗯？”“肖恩一直在隐身跟着你。我怀疑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也知道我的身份了。”郑爽一只手把玩着脑后的马尾，又道：“这小子会隐身，不太好对付呢。”张扬原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发现周围有些同学已经注意到自己跟郑爽的熟络，怕再起什么“绯闻”，也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座位。李宾回头，冲着张扬一笑，低声问：“你跟那个女的认识？”“邻居。”“哦。”李宾又是一笑，回过了身子。张扬看着李宾的后脑勺，呆了一会儿，忽然就想到一件趣事儿来。“郑爽这家伙，长的可不赖，搞不好会被很多男的追……”张扬真有点儿迫不及待得想看到郑爽被男人“拿下”的限制级场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