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翁报信

姑苏有个老翁，有一天晚上他到朋友家喝酒回去，见到邻居家某甲正坐在河边的河石上磨刀，老翁见他一脸愤恨的样子，惊讶地问道：“磨刀做什么？”某甲也不回答他，老翁再三追问，某甲显得很不耐烦，恼怒地道：“家里妇人和一个年轻人有私情，今晚那小子生刚好要来，看我不把他抓住，剁成肉酱，好洗刷我受到的羞辱！”老翁也陪着他坐在河边，拿起他磨好的刀，在手里把玩，说：“实在是该杀，可惜这刀子不够锋利。我有一把宝刀，像是新打造的一样，可是暂时借给你，怎么样？”某甲向他道谢：“好，可以和你去看看。”老翁又笑着对他说：“你曾杀过人吗？”某甲道：“天下承平，怎么敢乱杀人？”老翁道：“这样说你是初次杀人，须要喝点酒壮胆。”于是，老翁就邀请某甲到他家去，拿出一瓶酒，并拿出一些菹豆让他下酒，并对他说：“你慢慢喝，不要着急，我先去上个厕所，再回来陪你。”老翁走出门，就悄悄地走到某甲家，呼喊那妇人，把其中的事告诉她，说某甲准备要去砍杀他们。妇人和他的奸夫那年轻人感到很惶恐，又有一些羞愧，向老翁叩谢。老翁急忙挥手，对年轻人道：“快走，快走，不要再拖延。”那年轻人就仓惶地逃走了。老翁又嘱咐妇人把门紧紧关好。做好了这一切之后，老翁才返回去，见某甲已把一瓶酒喝完了，老翁问道：“还需要吗？”某甲道：“够了。”接着又道：“阿翁快把刀拿出来，让我看看，好让去杀了那奸夫****。”老翁果然有一把锋利的刀子，他也拿出来借给了某甲。某甲接过刀，揣在怀里，急忙回去了。某甲破门而入，想来个突然袭击，捉奸在床，可是进去，并没有见那年轻人，他心里想，应该不会错，他今晚应该回来的，怎么不见呢？转念一想，没有人知道他的计划，只有邻近的老翁，一想到他推辞说要上厕所，又出去了那么久，就更加确定是他来通风报信了，十分恼恨。就返回老翁家，敲门进去，叩问老翁，老翁道：“确实是我去报的信。你暂且静下来，听老夫的一句话。我们这样的人家娶一个妻子不容易，因一时愤恨和杀了她，心里固然快意。但是杀了人，必定会被官府追查，到了官府不免要受刑，还需要破废一些钱。为你考虑了一下，实在不是好事。现今我给你出一个完全之策，家里的妇人既然已经不贞了，不如把她卖了，反而可以得到一些资财，还可以再娶一个，这样不是更好吗？你好好想想吧！”某甲听了老翁的话，沉思了好一会儿，说：“阿翁的意见倒是不错。只是要是她的父母兄弟不愿意，来找我理论，那怎么办？”老翁道：“只说她和青年人通奸这事，她的父母兄弟要是不愿意，我出来给你作证，这样，就一定能成了。”甲某按照老翁说的，到妇人的父母家去诉说，果然为她的不贞感到羞耻，任由甲某处置。于是，某甲就把妇人卖了。过了几年之后，因为遇上了灾荒，老翁家里贫苦无比，找不到吃的了，一路流亡到了陕西，夜里就睡在寺院的草堆中。一天，老翁见一群婢女拥簇着一个美貌的妇人，那妇人戴着珠宝头饰，披着锦绣外衫，进寺中烧香拜佛。还有几个健壮的仆人，都穿着华贵的衣服，和黑色靴子，站立在门外等候。过了一会儿，妇人拜完佛之后，妇人就走出去，准备上车而去，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老翁。便不急着上车，叫从人过去询问老翁，问他是哪里人，家族姓氏是什么，问清楚了之后。从人回来回报妇人，妇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就上到车上，又叫人从人叫去叫老翁，叫他跟着她回去。老翁跟着妇人的车架，回到了她的家，看她家门庭高大雄伟，墙壁砖瓦，亮丽耀眼。妇人的丈夫从屋里出来，大约三十多岁，容貌举止，显得大方优雅。妇人从车上下去，对丈夫说，也不看老翁，便对丈夫道：“这是我的表叔，今天在寺庙中遇到的。”他的丈夫便过来，热亲地招呼，老翁看那妇人，正是某甲卖出去的妇人。因为，她的丈夫在一旁，略微寒暄了几句，两人心里都明白，她的丈夫又在一旁，也不再多说什么话。妇人的丈夫叫左右服侍的人，带着老翁去洗浴，并让他换上整洁的衣服，让他到精致的房中住下。到了二更天的时候，两个婢女拿着显得华贵的蜡烛，领着妇人来到老翁的住处，妇人卷起衣袖，拜倒在地上。老翁急忙过去，拉她起来。妇人喟然感叹道：“我以前因为一时之误，做了违背伦理的事，要是没有阿翁，我怕早已没命了，我的命，都是您恩赐的。这再生的大恩，一直没有能报答，我心里感到十分的遗憾，今天幸好遇到了，请让我先准备二百两银子给你祝寿。”于是，叫婢女把银子放到桌子上。又说道：“这点微薄之物，都是我的私房钱，聊且用来报答您。阿翁请安心地住在这里，改天回去的是时候，夫婿还有丰厚的礼物相送。”老翁喜出望外，妇人说着话，乐得他竟然都不懂得客气，怎么回答，只是嗯嗯地答应。原来，妇人的丈夫没有儿子，就叫人到吴地去买一个妾，刚好买到了妇人。妇人又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丈夫十分欢喜，就让奶妈抚养。前一年，家里的正室又死了，妇人便被扶正，成了家里的正室，夫妻俩也十分恩爱。妇人的丈夫家里十分富有，因为老翁是妻子的亲戚，优厚地招待老翁。老翁居住在那里，过了半年，在他身边服侍他的人，都是写些十五六岁俊美的僮仆，饮食起居，没有不让他感到满意的，他心里反而不安起来，多次辞别要回去。夫妇俩因为老翁年老了，也不敢久留他在那里，到头来让他客死他乡，就不好了，就给老翁准备了一年四季要穿的衣服，裘皮大衣，葛布长衣，薄衫单衣都准备齐全了，妇人的丈夫又给了老翁三千钱，叫仆人赶马，送他回去。到家之后，老翁知道儿子给人家请去做工去了，就招儿子回去，拿出钱来让他做生意。没经过几年，老翁家竟然变成当地的大富人家了。在江湖上往来，已算得上是大商人家了。后来，老翁的儿子到了楚地北部，因为受到人命案的牵连，被抓捕进了监狱，正感到很苦恼。刚好，堂上的官员核查囚犯，察看案件材料，见到了老翁儿子的姓名及其籍贯，便把他提出来问话：“有个老翁是不是你的族里的人。”老翁的儿子回答：“那是罪人的父亲。”官爷的脸上顿时显出了欢喜的神色。没过两天，就把老翁的儿子从监狱地放了出去，并对他说：“你快回去，烦请你带话给老翁，说我向他问讯。”老翁的儿子对官爷拜了两拜，就回去了，心里挺感激那官爷的，但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快就放自己出狱。又想父亲向来都是一个乡民，平日里也没有和什么显贵的人来往，为何那官要交代我问问讯老父呢？然而，老翁在家里，听说儿子被抓进了监狱，十分担忧，忽然见到儿子回去了，又是悲伤又是欢喜。儿子就把官爷问讯他的事告诉他，老翁豁然明白了，也惊讶地说：“是了，就是那个和妇人有私情的年轻人。现今显贵了吗？”于是，就把前面的事一一告诉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