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的银滩好吗?”我想起那个人头攒动的海边,那里至少有上千个兜揽生意的本地婆娘,稍不留神,就会让人在千篇一律的半游客和桌椅中迷失方向。“海边,就应该是那样啊。”路虹雯说道。她说自己一路从情侣路北端走来,稀稀拉拉的观光客不超过十个人,她评论道:“走了极端,总是让人有点不安。”我看着她,她思索着,面对我。然后,她就妩媚地乱了分寸,“我说错了?”我快活地笑了。我们聊着聊着,就开始小跑。她笑起来的样子挺有意思,嘴翘成U形,眼神格外明亮,脸上有一层淡淡的嘲讽。我俩有一种奇怪的默契。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对所有可笑的人、可笑的事,我们尤其有会心一笑的冲动。事实上我们已经构筑成了一个封闭的属于我们自己的世界。当我们玩累了,靠在栏杆上休息时,没有任何的话语,精神上已经很充实了。隐隐约约的愉悦感,在心尖弥漫。她也一样,发自内心的笑容,让她的眼神格外耀眼。我们没有提到一句各自的旅途,我们谈论晚餐和日出。我俩笑着、聊着、说着、闹着,用这么无聊的主题打发了这么多无聊的时光。路虹雯看着退潮的海,说:“我开始喜欢这个城市了。”而我则好奇地看着一位的士司机在车行道上停下,打开车门,遮掩着,往轮胎上小便。“你在看什么?”她扭头,然后,笑。她不是哈哈大笑,而是把笑意弥漫了我全部的心房。她乜斜着我,笑得妩媚而会心。我俩像是一对搞恶作剧的顽童。她说的一切,让我开始喜欢这个城市了。她的语气平和、清淡,她真的让我感觉惬意而温暖。我痴人说梦,道:“在海边买一套公寓,每天都可以在这里散步,我觉得就是天堂了。”她淡淡地微笑,神秘地瞥了我一眼。“我打听过了。我丈夫的事故赔偿金和保险金大概就可以弄上一套。问题是,有几回可以住在这里呢?”我心里一动,“保险金?你丈夫可真有先见之明!”她自嘲道:“一个多月前,我们很冷静地谈到了离婚的问题。我说:‘你很希望我死吧?’他开玩笑说有了保险金就希望。我们当场就商定,互相给对方买了保险,买得越大,受益越大。我给他买的是他给我买的两倍,好像是在赌气,存心气他的。现在……”她望着海面,惆怅地笑了。我们默默地站在那里,身边的游客越来越多,海水一点点地向脚下推进。一谈起这个,浪漫的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听上去就像是个阴谋。”她恍惚了一下,“刚来珠海的那晚,我梦到了他,他的眼神好像在对我说:‘你够狠,你赢了!’我想辩解,却张不开口。我很怕回到宾馆,我总是在海边站着,坐着,躺着。有一回我站在栏杆上,感觉好像有人在背后轻轻推我。”她闭上眼睛。我握住她的手,极为冰冷。她睁开眼,说:“今天晚上,陪着我,好吗?就像在我家的那一晚。”奇怪,她的眼里不是恳求,而是疑惑、焦虑兼而有之。我点头,她把手抽回。往肚子里灌了酒,这个城市的夜来得迟,黄昏迟迟不退,每一张看海的面孔都显得慵懒、无所事事,连空气都是温吞吞的潮润。今晚,路虹雯决定不去看海。我也同意,我们已经过度地消费这条海滨公路。我俩说好第二天去看日出。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家都心安理得。我一直待在她的房间里。一直到我俩面面相觑,我的心才轻微地跳了一下,不知道今夜会如何收场。“不看电视了吧。”她探询地望着我,说,“一开电视,这里和平城就没有区别了。”我同意,道:“只和大海有关。”她关灯、开窗,隔着绿化带,远远看见海天线上的点点渔火悬在空中。我俩站在窗前接吻。酒气和海风带来的潮腥味混在一起,正是令人失去理智的浪漫气息,如催情药一般。她的嘴唇特别柔软,她整个人像刚睡醒的小姑娘,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声,她的眼神仍然是闷闷不乐的,但那只是个错觉。我俩紧紧搂在一起,她需要的是依靠,我需要的是的温度,当我捧起她的脸,她就完全清醒了。她的嘴唇紧抿,眼睛略有苦恼地瞟着我。“你的电话。”我从**拿起手机,看见路虹雯梳理头发的背影,她的动作很慢,但很沉着。电话是小贞打来的。她说自己正在阳江,她忽然说:“我经常想起从前的生活。我已经回不去了。我有点害怕。”在这样的场合中谈论这个话题,我觉得很不自在,问:“为什么?”“我怕从前很珍贵的东西找不回来。”“比如我吗?”“包括我自己在内。”她忽然问:“你着急地跑到珠海干什么?”这一次,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惆怅地说:“我说的珍贵,是指我对你的感觉。我怕自己从今以后会失去对别人的这种感觉。”“什么感觉?”“痴心。”“你可以让别人对你痴心。”她忽然哽咽无语,挂了电话。我惊骇,打过去,她不接,我的手机也没电了。一边充电,一边拨打她的号码,她关机。路虹雯把晾晒的衣服叠好,她的神情专注,而整个人却是郁郁寡欢的。我看着她整理衣服,散乱的发,含义复杂的眸子,脸上的红潮涌动。她没有再吭声,把衣服收拾完毕,就伸长脖子眺望着大海。又一个电话打入,她把视线转到我的脸上,我接听。“我……我见到那位死去的老太太,她成了个孤魂野鬼。”一个男声失魂落魄,“她站在我的窗下,我看见她的脸,太恐怖了。”是周耀廷的声音,没想到他也“见鬼”了。我等他完全平静下来。好一会儿,他才恢复理智,但仍颤抖着声音说:“我跑下楼,她已经消失了。我该怎么办?去公安局自首吗?要告诉他们,我被鬼缠住了?”我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问:“你还对我有所隐瞒吧?”“没有了。我不相信有鬼,也许是有人在幕后策划。你猜得到是谁吗?”我反问他:“老太太的鬼魂你怎么解释?”他似乎清醒了,怀疑道:“应该是有人在假扮老太太。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我隐瞒了蒙娟,告诉他那对情侣也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俩?”他迟疑了,这两人似乎没理由这么做,吓唬他?不应该有这个动机啊。沉默了一会儿,周耀廷心有余悸地说:“第二天,我从窗口往外看,你猜我看见谁了?是车上的那个小姑娘,她和老太太在一起,在向我招手。”这回,是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姑娘的“鬼魂”居然也出现了?这是什么兆头?他的声音非常之低,说:“我害怕,很害怕。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故意问,想看他是否坦白,“那个外地女子,她在哪里?”他答得很快,我一听就知道有诈,因为一个人如果要成心撒谎,一定都会说得很快,好蒙混过关。他说:“谁知道,已经没有联络了。”我故意说:“我以前好像在财经学校外面的餐厅见过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吓了我一跳。”“哦?!”他平淡的反应,让人捉摸不定。也许他也给那个阿月骗了。谁知道?周耀廷开始怀疑我了。他问:“你同宿舍的朋友说你在深圳。”“目前在珠海。”“我联络了一群朋友,想查一下是谁在装神弄鬼。你有什么证据表明,你真的是在珠海,而不是躲在平城捉弄我?”他似乎是在开玩笑。但我知道,他真的在怀疑我。“你可以把电话打进宾馆。”我照着押金牌上的号码念了一遍,他记下,结束通话。两分钟后,他还真的打进来了。路虹雯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柔软,带着凉意,蜷在我的拳中。我们互相依靠着,无言的心声,融化了彼此孤独的内心。她慢慢地伏在我的怀中。她的浓发,被粉刺轻微感染的皮肤,她撇着嘴,眼神忧伤,但不再孤独了。之潮涌得很慢,迟迟不退。她的身体非常**,的时候,她的呻吟如酣梦的呓语,我产生了妙不可言的幻象,像走在果园里,走在正午灼热的阳光下,心情是完全纯净的。放纵!整个人沉浸在持续而轻微的快感中,像回到了童年。行云流水的爱抚和腾云驾雾的后,幻象未退,更深切的渴望和幸福的拥有感,让我们默默地搂在一起,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