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一句话,老太太和一群乘客在装神弄鬼。老太太没有相似的姐妹,这是蒙娟从工作组得到的信息,她也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最奇怪的是,看不出这些人的任何动机。难道他们是想向周耀廷报复?好像也没道理啊?就算事故与他们有间接关系,他们也是无意的啊。”她对我和那两个女人的关系尤为感兴趣。我事无巨细,把经过都告诉了她。就像是看心理医生,我可以借机审视自己裸的内心。看来,她也需要聆听的对象。她听完我的故事,没有评判,她开始讲述她自己的故事。“我姑姑非常痛恨我妈妈。我隐约觉得,这和我姑父有关。也许我姑父是这个家族的局外人,他非常同情我妈妈,这引来了姑姑的不满。”“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我记忆中,他很帅,说话很风趣。他不太看得起我父亲家的人。”“是不是你妈妈从他那里找到了安慰?”她沉默了,明显是生气了,突然下线。我请小韦帮我查媒体在“8·9”事故善后方面的报道。他翻阅报纸,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意的新闻。事故初步赔偿金和保险理赔金已经到位,捐款浪潮已过,三十名大学生志愿人员开始深入事故遇难者家庭作详细调查,款项分配原则待定。他从报纸中抬起脸,特别加了一句,“你那位姓路的朋友,她遇难丈夫的保险金是最高的,而且她是在事故前一个月投保,好像她未卜先知。”我放下碗,仔细看着这份报道,感叹:“不幸中的万幸。”小韦被另一则消息吸引,读道:“有两具尸体的归属引起了争议。”“登在不起眼的版面,用了不显眼的标题,大概是要做低调处理。”小韦继续道。我看了署名,是罗记者在几天前的报道,他跟我说过这回事。说的是一位姓温的小伙子的家属怀疑他的失踪与事故有关,他的尸体可能被错认、火化。由于没有目击者亲眼证实他在事故车上,因此家属要求对留存的指纹资料及其他特征重新鉴定。小韦随口说:“有人被错认,就意味着有人可能还活着。谁?是保险金最高的那一个吗?”我对小韦的无心之言大感愕然,道:“连你也会信口开河了。”“对不起。”他辩解,说每个人都会用这种习惯思维来看待这个问题。我严肃地说:“除非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事件,否则所有的巧合都是不符合逻辑的。”“那么,请问你又在调查什么呢?”小韦咄咄逼人地问我,“你如何解释所谓的鬼魂,就像《王子复仇记》,有冤魂请你出马,然后,你查出事故的间接责任者,接下来,你要干什么?揭穿一起谋杀案?”我骄傲自大地把所谓的外地女子,那个阿月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他依然不动声色,反问:“即使是骗子,又如何?”我再把男小黄荒唐的受伤事件供了出来。“这么说,真的有鬼了?”他根本不信,倒在沙发上,情不自禁地笑,“你们像一群无头苍蝇。”他的话提醒了我,我们的调查方向在哪里?作为一个目击者,我从寻找萍水相逢的朋友开始,意外发现了两位幸运的生还者。他们不是因为呕吐而逃生,救了他们一命的,是劫匪被暴露的踪迹。而最新的调查证据表明,外地女子的身份来了个大逆转,她在撒谎!与此同时,我的个人生活遇上了混乱场面。小贞在混乱的迷阵开始之际就制造了另一场混乱。我走近了焦头烂额的路虹雯,我不是作为一个拯救者,而是一个误读者,我误读了她的寂寞和渴望。现在,老太太的幽灵也参与了战局。她把更多的人卷入了奇特的幽魂事件:我、周耀廷、蒙娟和男女情侣。我们都目睹了这些诡异的场面。越来越多的鬼魂掺和进来,小姑娘、已经被证实死去的男女老少。而令那对情侣魂飞魄散的,是那两位在大院里聊天的住院病人,她们对身边的所谓鬼魂视而不见,这就说明,男女情侣真的遇见“鬼”了。撞了邪的人,都有着异常发达的第六感,电视、电影里不都是如此定义的吗?小韦一边泡脚,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电视里播放着一部老掉牙的片子,他的脸上居然露出非常惊讶的神情。原来屏幕下方出现了一行滚动的字幕。“二十三点十分左右,请留意本频道特别寻人启事,事关本市‘8·9’事故的辨认工作进展,请各位观众留意。事故处理办公室。”小韦念着,讽刺道,“嘿,你可得看看,因为你是主力队员。”我果然来了精神,把他挤到一旁,他倒了水,居然要去睡觉。我把他拉回来,他很不情愿,声明:“我没兴趣。”我扣住他的手腕,很奇怪,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他也看着我,我们都笑了。他好气,又好笑,道:“你呀,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他坐在我旁边,一起看着新闻。“我就剩你这么一个朋友了。”我不大习惯流露感情,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好像在暗示什么,祈求什么。他沉默地望着我,点点头。我低声说:“这些天来,我经历了很多,很多想法都变了。”“本来我不想告诉你的,是小贞特别交代。她曾在阳江给你去过一个电话。”我点头,道:“我记得。”“她度过了最难熬的一个晚上。一位有钱的客户想勾引她——”我惊叫:“哎呀!”“你别误会。客人好像是想包她的意思,把话都挑明了。他是公司的常客,大家都知根知底,他喜欢漂亮小姐,胃口满刁的。小贞当然拒绝了,大家都没有伤和气,这个男人根本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他无所谓,嘿,对他来说,是来日方长嘛。”我记起小贞那天说的话了,她暗示她处于一种全新的、她不喜欢的观念革命运动中。小韦说:“也许只是个无伤大雅的挑逗。小贞却吓坏了。她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我的心窍,在一点点关闭。我茫然地说:“我们都在随波逐流,对极了。”小韦试图让我明白小贞的意思,道:“我们喝啤酒,可以喝很多。但如果我们是空腹喝的,两杯就会醉。”“我知道她话里的含意了。”我感到很辛酸,“小贞,她想在心里有所寄托,这就是所谓的抵抗力吧。”“你没有把她喂饱,就把她放跑了。”他一针见血。这就是小韦的结论,嘿,他倒成了爱情专家了。我知道,甚至有热恋中的男子稀里糊涂地让邮差抢走了情人,这不是笑话,而是现实存在的危机。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我的心悬在半空中。是罗记者,他提醒我收看十一点十分的资讯频道。“一位失踪者的家属去事故处理办公室大闹一场,听说都把投诉电话打到中央台去了,领导们对此很重视,日报的专题由我负责。我呀,就希望你老弟能够帮帮我。”罗记者急功近利的嘴脸真令人讨厌。果然,电视画面仓促地转换到一张主持人茫然的脸,调正距离,她才意识到直播开始。画面是反复播放过的事故当天的抢救片段:探照灯;直升机;汽车残骸;右下角闪烁的时间标识;面孔模糊的家属;指挥救援的领导卷着袖子站在断桥栏杆边;湍急的江水;摇摇晃晃的手提式摄像效果把人的脸都拍出一副惶惶然的神色。主持人报道说尸体辨认工作早已结束,最近却有两具已火化的尸体引起争议。然后四个男人的相片轮番以编号形式反复播放。第一组,先是看到一个约三十二三岁的男子的照片,他的脸较胖,眉毛特别粗,另一个则棱角分明,嘴唇外翻,很显然,这两位被人混淆了。这两人我都没有印象。余下的一组就很明显了,都是更年轻清秀的面孔,我突然认出了路虹雯的丈夫,他在单人风景彩照中含笑而立。后一个男人的各种侧面照片使我认出了他就是当天夜里,靠车窗而坐的小伙子,他的歌声似乎又从屋子的某个角落里传出,声音越来越大。我记得他当时唱的就是王菲的《传奇》。我的心猛地一跳。因为每组照片中可能只有一人在车上!这就意味着,路虹雯的丈夫其实不在车上?天啊!新闻媒体寻求能够确定四位“失踪者”在事故车上的目击者。小韦转脸,注视着我,问:“认错尸体,听上去真离奇。你见过其中的哪一位?”“后两位。”他吃惊了,“他俩都在车上?”我说不知道,但有一位可以肯定在车上;至于另一位,他在婚纱照片中的淡泊模样,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他很可能不在车上,别人的尸体被错认成他的,他的保险金最高,难道这是他和妻子共同策划的阴谋?知道了缘由,小韦进房睡觉,临关门前,他望了我一眼,“你,已经不是局外人了。”我承认道:“我很早就被卷入其中了。”“我感觉,你根本就是一个同谋。”他说完,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