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惩罚(4)

“陈四火！”吕青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这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如今变得尤其困难，“陈四火，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不是一场恶作剧？……”“15秒……”“四火，我是爱你的，你知道的，为什么会这样？你答应过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吕青青的脑海闪过几个画面：陈四火告诉她这只是一场恶作剧，只是激起其他人内心的愧疚感，只是为他们的幸福扫清障碍；陈四火告诉她，他们把对伍枣儿的罪恶感收了起来，作用在自己身上，那成倍堆积的愧疚和自责；陈四火告诉她，只有解开这个心结，他才能开始新的生活……“祝你，有个好梦。”陈四火看着躺在地上的吕青青，笑得意味深长。三年前，他们四个人大学毕业后一起来到这个城市，与过去作为告别。陆陆续续，肖琳，王孟和吕青青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令人羡慕，而陈四火的前途却总是很黯淡着。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只是，他无法改变，也不能诉说。长久以来，伍枣儿的事就像一个噩梦，在每次希望出现的时候纠缠着陈四火，然后再一次把他拖入黑暗的深渊。他找到好工作，没过几天就会有人知道他曾经“过失害死人不负责任”的往事，他想要找女朋友，马上对方就知道了他当年很残忍很冷血地作弄过一个很爱自己的女生。后来，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朋友”吕青青所为，当然，他知道，对方恨他，要没有伍枣儿的事情，吕青青也可以顺利获得和大洋彼岸一所学校的交换生资格。不知道从哪天开始，陈四火开始嫉妒，开始愤怒，他很惊讶自己的情绪，更惊讶于这种强烈情感的对象竟然不能仅仅是吕青青，而是那些他从小到大的伙伴们。他试图控制，试图开解，但无济于事，每每看到王孟身边更迭的女人，每每知道肖琳又拿了比他三个月工资还多的奖金，每每看到吕青青那冷漠又高傲的神情，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任何的期待了。让他无法平静的是，他的人生转折来源于那场意外，而那意外并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伤害，却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来承担这样的后果？其他人就没有错么？如果自己已经受到了命运的惩罚，其他人呢？他们凭什么就那么幸福快乐着。陈四火告诉自己，他必须，必须要给自己一个新的生活。半年前，陈四火接受了吕青青的暗示，在一个周末聚会后，任她把自己带回家。他知道吕青青只不过是寂寞，只不过是爱自己的这个好皮囊，只不过是想凌驾在他身上发泄自己的私欲和愤怒而已，所以他一直不肯向大家明示两个人的关系，这让吕青青很纳闷，也愈发地对陈四火产生兴趣。女人的爱情是没有道理的，让陈四火意想不到的是，之前一直在暗处给自己拆台的吕青青真的爱上了自己。于是几个月前，他微笑地告诉她，要她帮助自己做一个局，在大家大吃一惊之后，再郑重地向她求婚。吕青青答应了。陈四火让吕青青用她的名义，在远郊租了套小院子。一幢幽静，远离城市，没有人注意的房子，他花了大心思布置完毕，只等待着客人盈门的那一天。这个城市真的有什么私家菜馆么？也许有吧。陈四火只是早早地在几次聚会和网上聊天时随意提出了这个“信息”，他知道几次反复之后，肖琳他们这些“好吃客”肯定会在脑海里留下深深的记忆，所以他一点也不意外肖琳收到那个克隆团购网站后的欣喜若狂，而且如他所想，肖琳邀请了其他五个人。他们是这个城市里彼此唯一的朋友们。其实厕所根本没有什么“神秘消失”的机关，只是电视里播的监控录像是事前录制好的东西，陈四火只是在进去厕所后，在镜子上写上“伍”字，然后迅速扣开门后处的铝扣板，隐藏在天花板上的钢制龙骨上，伺机找机会，偷偷爬出去，从另外一间房间出来。为了迷惑大家，他还把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告诉了王孟，他知道王孟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忍不住说出这个“秘密”，而“秘密”也只是烟雾弹，他知道肖琳的自负，骆丹宁的多疑，王孟的鲁莽和龚蔚的懦弱，太过于明显的东西他们反而不会相信，就像他们不会相信这些事情仅仅是陈四火简单的恶作剧。太熟悉的人，是最亲密的人么？说不定，也会是最危险的人吧？陈四火锁上院子大门。24个小时后，他们将会醒来，然后会发现，吕青青也不在了。所以他们会回忆起那个女人在这场游戏中所留下的蛛丝马迹，她会成为一个“凶手”，她会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而陈四火，只是这个故事里的一个神秘消失的牺牲品，也许他们会担心会着急，但在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后，他会被他们彻底忘记。他会在某个地方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他们，则会背负着两个生命的沉重罪恶感，过完余生。当然，陈四火还准备了更有趣的东西，在他们即将淡忘自己的时候，也许他会寄来明信片，也许他会给他们的手机发来只言片语，提醒他们，过去那些曾经存在过的事情。而吕青青？哦，这个女人，陈四火没有杀她，当然没有，他不会再让自己的手沾染一丁点的血腥。这个女人会作为乱了心智的无名氏躺在收容所里，他为她交了两年的费用，至于两年之后她会怎样，陈四火看不到，自然也就不关心了。这根本不怪他的，他明明有提醒，“同一个菜举筷不过三”，他明明有强调，请享受完三个小时的美餐。松仁玉米里下了微微的药，而最后一道菜里放了解药，如果他们肯完完整整地享受完整个一餐，那么会是多么愉快。而吕青青，她吃了那么多玉米，昏睡不醒又能怪谁呢？从明天开始，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陈四火，他会忘记一切。重新开始在新的城市生活，认识新的朋友，取悦新的女人，享受新的生活。他会成为谁？嘘！这是个秘密。看完这个故事，林寻和小白都没有说话。不知是故事太过于真实还是结局意外的惨烈，总之，让人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直到脖子梗着有些僵硬的痛楚。小白关掉邮件，不出声地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一个按键，片刻，失落地挂掉，脸上的神色是说不出的落寞。林寻知道她打给了谁，也猜得出结果。“小白……哦，不对，黄妍，晚安。”林寻站起来向小白道着晚安，并刻意将“黄妍”这个名字加重了语气。就在林寻转身就要进入卧室的时候，背后传来小白的声音，“别叫我黄妍了，听起来好像‘谎言’……呵呵，再说，谁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这个名字的主人。还是叫我小白吧，我喜欢这个名字。”林寻扭过头看着小白，点点头笑了笑，眼神瞥到桌上的小白本本，忽然脑袋里一道光闪过，“小白，你加我的QQ吧，这样你平时在家也可以通过网络跟我联系。”小白绽放出一抹笑容，“真的可以么？我不会打扰到你吧？”这么一说反倒弄得林寻不好意思起来，忙大步走到小白身边，拍拍肩膀，学着电视里的语气说，“客气什么，我们好兄弟，讲义气！”房间立即充满两人咯咯的笑声，距离，也似乎一下子亲近了许多。后来，小白问林寻，会不会是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伤害到谁，这才失了忆作为惩罚呢。会不会就像那篇小说里那样，在她的记忆里其实隐藏着一个阴暗又悲伤的故事，如果不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家人来寻找她，为什么她的QQ上只有10个人，为什么她就好像这个世界上的一粒微尘丝毫没有存在过的感觉，过去，模糊空白，未来，茫然无措。林寻想了很多措辞安慰着小白，替她描摹出过去和未来无限中美好的可能。然而，在内心深处也有一个质疑的声音在不断提问着她自己，那些关于小白的、同样的问题。2.小白找到的“身份”并未能解开任何的困惑，那个曾一鸣的电话也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短信和QQ上的消息也不见有回音。一切都没有改变，甚至让人感觉更糟，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也就不会有幻想，而希望来了却又落空，内心的悲伤便无法言表。这几天，小白一直努力掩饰着情绪，极力让自己正常，但在林寻看来，却是欲盖弥彰。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和那个晚上一起分享的故事，林寻已经开始从内心接受并喜欢或者说是同情着小白，二人的关系从之前略显客套的生硬而变得亲密起来。所以，看着看着明明如此难受的小白，林寻一下子爱心泛滥，想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能做点什么。看完《惩罚》之后的几天，也不知道是被美食引诱到还是怎的，小白在聊天时透露出对大闸蟹很浓郁的兴趣，惹得林寻的馋虫也蠢蠢欲动，刚好某团购网站在团购大闸蟹，她便悄悄了订了一份，想着在周末给小白一点惊喜——别的没什么大能耐，吃点好的还是有能力的。不是有人说么，嘴巴幸福了，心里也就跟着幸福了。希望这句话是真的。很快就到了周五，正当林寻在公司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QQ消息提示音接连响起。都是小白的。“林寻，物管打来电话，说你的快递到了。”“林寻，要不要我去帮你签收？”“林寻，你很忙么，如果是重要的东西，我就下楼去帮你拿回来吧。”林寻扫了一眼对话框，脑子短路了一下又突然记起来大闸蟹的事情，于是随便回复道，“哦，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哦。”小白很快回了过来，很简单的一个哦字。林寻觉得有点不对劲，忙回给小白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忙，你再去吃点冰淇淋吧，你喜欢的口味，等我回来再说。”。过了好一会，小白回复过来一个笑脸的表情。好不容易忙完了工作下了班，林寻才意识到，今天晚上有好吃的了。想到下午忙碌过头对小白的“冷淡”心有歉意，于是用手机QQ给小白发了消息，今天晚上有个小惊喜，没想到不一会儿小白也回了一条：说快递已经帮林寻取了，而且，今晚也有惊喜。这下轮到林寻费解了。马不停蹄赶回家，一进门，林寻就看到小白趴在本本的屏幕前，聚精会神的。看到林寻后小白马上努努嘴，示意林寻到身边坐下。“我的邮箱里又收到一个小说了，新的。”小白说话间拖动鼠标，回到文档最开始，“我一直忍着，想等你一起回来看，可是实在等不及了，就自己看了一小点。我总觉得这些小说跟我的身份有着一些说不清的联系呢，每次看着，都觉得好像……好像……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林寻，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林寻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摇摇头，因为已经太多次听到小白诸如此类的说法，未免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又乱想了，小说就是小说，难不成你的生活里还发生过什么复仇啊报复的故事？难不成你的失忆是一个巨大的骗局？太好莱坞了吧！”“嗯……我知道了，林寻这个故事很精彩呢……”“是么？你看到哪了？”“刚刚看了开头，你看吧，我等你。”一边和小白说话，一边扫着屏幕上文档里的字，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兴趣索然地看看，因为回家之前，林寻满心的心思都挂在快递来的大闸蟹上。可一分钟后，她便收起了自己的“怠慢”，恭恭敬敬地阅读起这个故事，把大闸蟹抛到九霄云外了。很巧，这个故事的名字，也叫《快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