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道一声坏事了,他这一嗓门不把众阴差惊走才怪,但此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他了,只得协同柳轩道长,将一张大网向前奋力撒出。这是一张捕过不知道多少鱼类的渔网,上面结满了补丁,此时网面上贴满了咒符,网边上也系满了各式各样的铃铛。网撒出的时候,一片悦耳的声音四处传开,荔姣也停止了舞动。只见此时的渔网虽然还是空的,但仿佛已经兜住了无数的大鱼,整个网身都在不停地晃动。柳轩道长面色肃然,大声向我们喊道:“诸位速速带好防身法器,以防阴差夺舍,待得天方大亮,阴差必然会退回!”此时天刚蒙蒙做亮,街上还未见人踪。但法力较弱的阴差已经推入山体之内,只有法力较强的还不肯离去,散开了阵型,防止我们再次撒出锁魂网,并伺机攻击我们。一时间阴风大作,雾气弥漫,整个山上的松树都瑟瑟作响。若是常人看到这个情形,怕是一个照面就吓得晕倒过去。可我们几人都是经历过硬仗的人,此时也顾不上恐怖,个个打起精神,迎接阴差最后的反扑。首先出现异状的是宋连营,他的道心当属我们几人中最差的,没过多久就见他原地晃动不已,牙关紧咬,显然已经很难支撑了。石顽顿时一个箭步来到他的近前,桃木剑在他身边连续劈空,宋连营顿时好转了很多。就在石顽去救宋连营的同时,我本人感觉似乎陷入了淤泥之中,身体不断被别人拉拽,仿佛要被拽入地狱深渊。我混身的毛孔也隐隐作痛,仿佛有无数的东西要钻进来。如果此时我的地魂在身,凭借这盛阳之体,蒿里山除了判官阎王之外,恐怕也没人愿意招惹我,可此时我地魂不在,与常人无异。如此境地,我只好攥紧了石中石,使劲咬自己的舌尖,心中默念“百鬼莫欺”。荔姣此时刚刚从山脚走回,最先发现了我的异状,来不及多想,一下子便扑到了我的身上,将我紧紧抱住,并用羽衣把我捂了个严严实实。此刻的荔姣如同刚下界的九天玄女,一身霓裳羽衣让她无比飘逸,抱住我的身子让我感觉到柔弱无骨,浑身还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直沁入我的神魂。此刻的我不禁想到,若是这一抱成为永恒,再不分开,那该有多好。我承认此刻我对荔姣动了心,完全是超越对苟小贝的那种感觉。如果对苟小贝是有好感的话,那对荔姣便是喜欢了。但我又拼命让自己压制住这个念头,因为即便现在荔姣还没有追到石顽,但我早已把她当成了石顽的女人。朋友妻不可欺,石顽虽然是奉师命来伴随我闯出一番天地的随从,但从他救我的第一次起,我便把他当成了跟宋连营一样可以信赖的,生死相依的兄弟。虽然我不知道在石顽的心里,我是个兄弟,还是个仅仅依照师命保护的对象。只听柳轩道长大喊一声“破”,双手不停地向四周泼洒飞灰,事先我也问过他,这些都是黑狗的骨灰,能让灵体有灼伤的感觉。此刻的宋连营已经行动自如,他迅速跑到车的附近,从后备箱拿出了准备好的两只大公鸡,拔开了鸡嘴上的隔音器具,把它们丢在了我们的附近。这两只公鸡早被憋得难受了,此刻重获自由,顿时雄赳赳、气昂昂地放开嗓门,长鸣于此地。柳轩道长见大局已定,立即吩咐我们收了渔网,火速后撤!待得我们都上了车,我启动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面包车如同离弦之箭般在马路上飞驰。此时大街上已经有老人在锻炼了,再过不久,估计附近的商户也要开门了,幸好我门对时间把握得极准,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乱子。面包车直接开到了柳轩道长的院内,我们一下车,柳尘道长已经同柳轩道长的徒弟在门口迎接了,看来他们已经等待多时了。柳尘道长又拿出一些纸符,将其贴到了渔网之上,问柳轩道长收获如何。柳轩道长说本来收成还是不错的,不过中途出现了点差错,但好歹也有收获。宋连营听了此话,羞愧得简直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不过事已如此,我们也不好再加以责怪,毕竟他也是无心之过,我只告诉他,以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否则这样的行动,便不再带他玩了。宋连营一听着急了,立即答应我以后一定注意,但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他,看他的样子,急得恨不得指天发誓了。说来也好笑,我们这样的行动都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可参与的众人倒个个不以为然,反而都乐在其中。或许有一类人,骨子里就流淌的一种不安分,平静的生活反而觉得索然无味,越是刺激,便越有更多的存在感。我发现,我已经在向这一类人转变了。柳轩道长和柳尘道长合力把渔网带进了屋子内,我们还可以看到渔网内的东西在不停挣扎,奇怪的是渔网有那么大的洞,里面的东西就是出不去。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柳轩道长告诉我们,如果被阳光一照,这网内的阴差都会灰飞烟灭,所以让大家注意,待太阳升起后,千万不能让阳光照进来。我心想这阴差在网内老是挣扎也不是个事啊,看得瘆的慌,还给人不踏实的感觉,于是问柳轩道长如何处理这些魂魄。柳轩道长说他跟师弟会马上做法,让这些魂魄凝固后现形,如此一来便不怕阳光照射,也不怕他们中途逃跑了。事不宜迟,柳轩道长准备立即做法,让我和荔姣留在屋内帮忙,石顽和宋连营则到门外守护,不论什么人前来,都不可开门。我们四个围了个圈,渔网就在我们的中央。柳轩道长拿出了一张比报纸还要大的黄符,上面写着一个甲骨文般的“定”字,若不是我是历史专业的,估计很难认出。接下来两位道长都是大声念咒,时而辅以铃声,我跟荔姣则一人手持石灰粉和黑狗血,一人手持琥珀细粉和牛眼泪,随时听候道长的吩咐,将其挥洒在渔网上。只见两人的咒越念越急,越念越快,两人也都跟魔怔了一般,最后柳轩道长大喝一声“定”,我们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泼出,柳轩道长也把那张大符一下子贴在了渔网上。只听“哧”的一声,渔网被撕成了四分五裂,而屋内一下子居然多出了几百具石雕,好像凭空变出来一般。而在此刻,柳轩道长就像是一个顶尖的魔术师。柳轩道长的这次做法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很久之后,我居然真的驯服了一具魂魄,让它成为了我变魔术的帮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再看眼前的石雕,几乎占据了屋内大半的空间。而石雕个个栩栩如生,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真人。这些石雕大部分都在半米到一米之间,最长的也不过一米二,比起常人来矮了不少。石雕个个都有自己的服饰,而这些服饰也形态各异,有秦汉年间的,有隋唐盛世的,有宋元明清的,更有各少数民族的奇装异服。石雕有的头戴高冠,脚踏木屐,有的带着发簪,赤着双脚,也有留辫子或是戴乌纱帽的,总之千奇百态,无所不有。我心想这石雕论做工,要拿出去卖,必然会卖出大价钱,顺便开玩笑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柳轩道长哈哈大笑,说你居然想拿阴差鬼司去卖钱,这是要招惹大祸的。作法完毕,石顽和宋连营也走了进来,看到满地的石人,他们也是非常震惊。柳轩道长向他们解释,说这些石雕几乎都是阴差生前的装饰,而他们现在的状态非石非木,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材料。待得归还了这些魂魄,剩下的便只有我和荔姣泼出的材料了。我们粗略一数,居然有二百多具,柳轩道长说如果不是宋连营大喊惊跑了一些,估计数量可能上千了,这样的话整个屋子恐怕都满了。二百多具,对于蒿里山的十万阴差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至于能否换回我跟表哥的魂魄,柳轩道长心里也没底,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既然阴差已经到手,那接下来的便是去找蒿里山主事者谈判了。当然蒿里山的主事者也不可能随时随地等待我们,这便需要我们前去上山寻找了。事不宜迟,柳轩道长的家里只留下了他徒弟和柳尘道长看家,我们所有人都赶回了现场。此时太阳已经出来了,一般的妖魔鬼怪是不敢在此时为非作歹的。我们五个人一起上山,还是引起了路上的不少关注。平时上山的也就是些老人和护林的工作人员,很少有其他人上山的,所以我们才会惹人注目。无头苍蝇般地满山找终究不是办法,我专门找到了一个山上的负责护林的老人,向他打听森罗殿的位置。老人姓纪,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穿着十分简朴。听了我们的询问,他耐心地回答着,说是在山的东北方向,但路不好走,还要热心地给我们带路。得知老人帮忙带路,我们都十分高兴,宋连营更是递上了一盒好烟。走了大约有二十分钟,老人说地方到了,这里便是森罗殿的旧址,现在已经是一片平地了。而就在下一刻,我突然发现老人的脸色变了,脸上也说不出的诡异。老人用瘆人的目光一一扫过我们,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这么快就来了吗,你们真是胆大包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