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陆子渊等人考虑外围兵马状况,黑暗中又传来咒语:“调和布体,来复黄庭。天符帝力,震慑刀兵。”只见那些木兵排成三排,前两排手挽起手,突然发足力向众人奔来。这木兵,刚才还慢慢腾腾,现在冲击过来,又变得快如闪电,转眼已扑到跟前。众人早就准备好拼死一战,但没想到这些木兵竟以这种方法攻来,前面的锦衣卫挥刀力劈,怎奈何木兵成排,犹如一堵大墙,毫无阻碍地撞入人群。虽然大多数人纵身跃开,但仍有十几人来不及躲避,被撞得脑浆迸裂,当时就没了气息。就在前两排木兵撞入人群之际,最后一排右手为弩的木兵也连连放箭。但这箭并没有射向护卫们,而是越过他们的头顶,直接射到行宫之上。最为可怕的是,这些箭,都是火箭!行宫不同寻常宫殿,都是用木材、苇席、毡帐等材料临时搭盖,春天又是干燥季节,这火箭一射,顷刻间整个行宫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御寝着火,陆炳大骇,忙令众卫官维持阵形,死命顶住,自己则带十人直冲御寝,拼死也要救出皇上。此时后排弩兵的火箭已尽数射出,又换上普通箭支,朝着陆炳等人,连续发射。一时间,箭如雨下,入御寝救主的锦衣卫,登时被射死五个,其他人也手忙脚乱地拨挡来箭,一时被困在原地。陆炳见御寝门窗皆被大火封死,惦念皇帝安危,心急如焚,但却寸步难行。这边木兵墙冲入人群之后,所有木人哗啦散开,分别向四面攻出。本打算依仗这六花阵抵挡一时,但经这一冲、一搅,居然转瞬间就散乱不堪。陆子渊竭力呼喝,但收效甚微,连他的孝陵卫也全被冲散,大家只好各自为战。此次陆炳所选这一百二十名卫官,无论功夫、胆识还是经验,在锦衣卫中都属上乘。虽然阵形已乱,但他们并未慌张,三两成群,背靠背,与那木兵打斗起来。锦衣卫所用皆是绣春刀,功夫造诣虽高低不同,但都使同一种刀法。有明一代,军队武艺自成体系,完全不同江湖门派。明军提倡“真艺”,认为江湖功夫大多是花法套路,徒支虚架。因此无论是边防军队还是亲军内卫,皆依照《洪永操法》进行练习,刀就是刀,枪就是枪,没有江湖功夫这般好听的名头。明军对各派功夫的认识虽有偏颇,但他们这种会操功夫没有一点装潢门面的招数,实用至极又整齐划一,布阵使用,威力又超出单打独斗许多,特别适用行军作战。连孝陵卫所用绣春刀,也是使的这路军中刀法。不过任是锦衣卫刀法精湛,功夫高强,一旦遇上这种不死之敌,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只见那些木人,招式虽然僵硬笨拙,不成章法,但其出招迅捷,力量巨大,一时间,不少锦衣卫死于拳击手抓之下。孝陵卫这边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这木兵既非鬼神又非精怪,大家的法术几乎无效。由于距离太近,木兵和卫官混战一团,很多符咒也派不上用场。陆子渊一击天雷破打出,震飞一个木兵,但它飞出没有半丈便撞死一名锦衣卫。沈炼抓住机会,撕去一张镇鬼灵符,没想到那个木兵竟然发狂,乱攻乱打,瞬间两名孝陵卫死在其手下。沈炼的黑飞鱼服也被抓破,这衣服刀砍火烧皆奈何不了,但这发狂木兵一抓下去,居然破损,吓得沈炼不敢再动其他灵符。刚才大显身手的陈良,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虽又击伤几个木兵,但这木兵没有常人感情,丝毫不会恐惧,虽然身上被砸得稀烂,可只要还能行动,便一往无前。见陈良难克,两三个木兵夹击过来,陈良左冲右突,耗尽气力,眼看也不能长久。一百余人,很快损失过半,而木兵残损不足十具,众人被压得步步后撤,眼见马上退无可退。战况凄惨,行宫之火又越烧越大,刚才还能听到一些宦官、宫女的惨叫,现在则已声响全无,想必不是被浓烟熏晕就已是罹难火劫了。两卫精英纷纷惨死于木兵之手,陆炳等营救皇上的一路人马,皆被压在御寝门口动弹不得,不知皇上是生是死。至今赵俊也无音讯,外围恐已尽数被歼。就在此刻,只听有人高喊:“吹阴煦阳,制魂拘魄。”伴着咒声,混乱中跃起一人,他双手连连挥动,一团黄雾洒向众人,凡吸入黄雾者,无不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此人便是陆子渊,只见他落地之后,从怀中抽出一支白玉笛子,引气发声,吹奏起来。这笛声甚怪,曲调明明是激昂腾越,飞扬充溢,但听者无不感到透心彻骨的寒冷。刚才吸入黄雾的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听到笛声,其中的十二人突然挺直而立,抛下兵刃,齐齐纵身跃到陆子渊身旁。一个木兵见这边有异动,便直攻而来。只听陆子渊一个变奏,十二人中爆出五人,弹向那木兵。这十二人除两人是孝陵卫,其他皆是锦衣卫,平日大家都一起共事,对其功夫也知根知底。但见这五人跃向木兵的速度和劲力,与他们平日的功夫修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仿佛有鬼神附身一般。只见这五人,两人捉手,两人捉腿,那木兵冲力巨大,但被四人一拽,竟前进不得。中间一人紧跟着飞起一脚,踢在那木兵的胸膛之上。这一脚,石破天惊,谁也估摸不出有多大劲力,只听“嚯碴”一声,那木兵四肢断裂,只剩一光秃秃的躯干,直飞出去。众人万分惊骇,他们跟随陆炳久矣,平日也见过陆炳那独步天下的腿法,如今这一脚下去,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几个陆炳加一块儿也万万踢不出来。更为诡异的是,踢出这一脚的,竟是一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兄。陆子渊一击得手,并未露出喜色,继续面无表情地吹奏笛音。这十二人伴着他的笛声,连连出手攻击,顷刻间,又将一个木兵击得粉碎。众人不知陆子渊使的什么法术,但见他所向披靡,转眼废掉两个木兵,战局又现希望,心中皆大喜。唯有沈炼眉头紧锁,他明白,大哥此次是打算舍掉这条性命了。严锡爵一见那虬髯鬼,心中暗叫不妙,小声骂道:“作死的小鬼,胆敢告密!”五道将军不知严锡爵说的是谁,只道:“刚才在院子里一阵打斗,这梅子秋的耳目怕是早就知晓了。”严锡爵刚刚问个头绪,还未考虑下步如何是好,梅子秋它们竟然抢先到了。严锡爵骂完,心想:也好,省得爷爷去将军府找你了。当下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五道将军早就恨不得把梅子秋打得永世不得超生,此次有孝陵卫撑腰,它胆气陡壮,跟着迈了出去。郭丹鹤自是不怕,紧跟着跃出门去。见女流之辈都这样,剩下三个谁也不好意思躲在屋内,也是一拥而出。此间情况,耳目都已报告梅子秋,它知这红衣小鬼便是五道将军。现下它竟在自己的严加防范之下,与严锡爵接上了头,梅子秋恼怒异常,直后悔当初大意让五道将军跑了,又后悔没有坚决把严锡爵留在将军府中。现下,严锡爵一定知道了事情原委,如若返回孝陵卫调集人手,到时候一百个梅子秋也不够看,索性先下手为强,点齐鬼兵,杀了过来。见众人出来,它也不给开口的机会,抢先一步,指着严锡爵道:“就这姓严的害了将军,弟兄们,休要让他们跑了!”话音刚落,那虬髯鬼挥动一对大拳,率先冲出,一众鬼兵,呐喊一声也跟了上来。严锡爵知梅子秋怕事情败露,行了先着,现下鬼兵扑来,已经没空解释。这些鬼兵,都是膀大腰圆,不少生前都做过武师、镖头。它们如若一个个上来,严锡爵绝无问题,但现下一拥而上,加之自己身后又有四个孩子,他不免有些紧张。正当严锡爵拉开架势准备硬拼,那虬髯鬼冲到一半,突然生生收住脚步,身体迅速后转,脚一蹬地,大喊一声“少东家快走!”挥着双拳向梅子秋击去。这猛然变故,在场众人皆大惊。严锡爵不禁心下骇然,他看虬髯鬼这转身一纵,迅捷无比,较刚才打斗之时,强过不少,再看它的双拳也比开始大了数倍,就像舞着对金瓜大锤一般。心道,原来它吸足阴气,却也这般了得,如果出手与自己为敌,怕是真要斗上一斗。梅子秋已经惊得呆若木鸡,它全然不会功夫,这一拳击到,自己立时就会四分五裂。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晃,一个黑影凭空蹿出,从虬髯鬼的面前闪过,一把将梅子秋抓到旁边。那虬髯鬼原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竟一下子扑空,惊讶之际,突觉劲风扫至,忙想回拳护住心口。谁知这一下迅猛无比,未及它收招,就被一把折扇点入心窝。虬髯鬼顿觉心中大寒,进而浑身撕裂,可怜它尚未看清对手是谁,便已化作烟尘。郭丹鹤见虬髯鬼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叫声中有震惊也有悲痛。她心里已把这位故人当叔伯看待,现见它为救自己而落得个永世不得超生,心里疼痛难忍,发足便欲向那黑影冲去。严锡爵一把拽住她的衣服,硬将其拉到自己身后。孩子们眼力有限,但他却看得真切,这人刚才使得是鹿蹻术。鹿蹻与龙蹻、虎蹻并称“三蹻”,都是主行进的法术,鹿蹻主跃进,使此术纵跃如电如露;虎蹻主速度,使此术日行千里;龙蹻主耐久,使此术奔行三天三夜粗气不喘。使用“三蹻”不但需几十年勤修,还须长斋、绝荤菜、断血食,孝陵卫中虽有此法经,但因大家都是军门中人,皆好酒肉,几乎无人能习得。大家使用的神行术,虽然也是妙法,但比起“三蹻”之效用,还是差了一截。眼下此人能使得鹿蹻,估计是个极难对付的硬手。这人一招得手,纵声大笑,收回招式,慢慢踱到亮处。但见其五短身材,穿了件墨绿茧绸袍子,一副酒色面容,手中拿着把黑色折扇,不缓不急地摇着,道:“哈哈,严爷,久仰久仰啊!”未等严锡爵发话,五道将军张口喝道:“列位兄弟,我乃五道将军,大家不要上了梅子秋的当!徐惟学,你害我不浅,今天有孝陵卫主持公道,看你往哪跑!”徐惟学轻哼一声,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姓严的,你害了将军,还在此诓骗,我看你今日才是走不脱了!”众鬼兵听是五道将军的声音,吃惊不小,但见它这等样貌,又觉得难以置信,加之听到孝陵卫的名头,更是迷惑,纷纷驻足闪到一旁观望,任凭梅子秋呼喝,也不再前进一步。徐惟学见此情况,知事情必须速战速决,便冷笑一声,扇子一收,又一个鹿蹻,向严锡爵击来。这一扑,形如鬼魅,转眼欺到面前,严锡爵一惊,忙出双笔格挡。谁知就在扇子即将触到严锡爵判官笔的一瞬,徐惟学突然收住去势,反向斜下猛劈。这乃声东击西之道,徐惟学知道眼下五道将军比严锡爵威胁大,除掉它才是第一目的。严锡爵听徐惟学喊他姓名,又往他这扑来,以为其目标就是自己。没想到这人看似愚鲁,却是狡猾之极,一个变招竟打向五道将军。大骇之下,出手救援已无可能,于是干脆将手中判官笔变挡为刺,双双向前送出,他这一送加徐惟学一扑,未等徐惟学击中五道将军,便已将自己的双目送到严锡爵笔尖下面。别看徐惟学身材臃肿,但灵巧异常,见严锡爵使出围魏救赵的招数,知道直取五道将军已无可能,于是顺势一个侧滚,避开判官笔锋芒。一招未得手,还落了个就地滚,徐惟学不禁着恼,跃起身来,大喝一声,不再理会五道将军,而向严锡爵直攻而来。严锡爵为防他再行偷袭,飞身引徐惟学到院子中间,与其斗在一起。严锡爵修为并不如徐惟学,刚才仅是凭巧占了先机,现下跟徐惟学硬碰硬,二十余招过去,已经捉襟见肘。严锡爵的判官笔又是桃木所制,专为打鬼使用,对付活人反不如镔铁打制的寻常判官笔好用。同时,严锡爵的招数,好像徐惟学早已了然于胸,而徐惟学的这路扇子功夫,诡异油滑,刁钻阴毒,严锡爵从未见过。又是十余招过去,只听徐惟学一声“着!”严锡爵感到肩头剧痛,右手判官笔登时脱了手……陆子渊所使,乃是摄魂之中至高法术——九宫紫房太一术。人脑之中,有九宫,百神居之。这九宫分别为明堂宫、洞房宫、丹田宫、流珠宫、玉帝宫、天庭宫、极真宫、太皇宫、玄丹宫。九宫之中,除玄丹宫之外,每宫可居三神。习此术需天资极好之人,并经刻苦修炼,情无散念,世事皆忘,一宫一宫,步步推进,数十年修为,方能有所成就。习成此术,便可抱魂制魄,制约他人,每修成一宫,就可控制三人,修成八宫,便可控制二十四人。最后一宫玄丹宫,乃是一身之灵宗,百神之命根,又称为泥丸。若将泥丸修成,那犹如习武之人打通任督二脉,所控制之人,再无限数,那真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然而修习使用此术,对术士要求极高,必须心大定,不悲、不怒、不喜、不恐、不惊。在修习或使用过程中,心中稍有波澜,轻则神智混乱,重则脑崩而死。此术极其危险,对天资要求又高,历代以来,修习成功者少之又少,即使在孝陵卫,也仅有摄魂的千户,和极个别百户能够使用。而且从未出现过九宫俱成之人,最高者为宣德朝的一位千户,修成六宫。以陆子渊四十多岁的年龄,修成四宫,已是极高修为了。若只能协调控制多人,那这九宫紫房太一术也不敢妄称摄魂第一术,它最为恐怖的一点是,施术者所摄诸人,皆能拥有施术者全副修为。陆子渊所操这十二人,犹如十二个陆子渊一般。况且,这十二个陆子渊还为同一颗大脑所指挥,十二人协调配合,携手进退,威力又比单单十二个陆子渊大出不知多少倍。但沈炼也知道,此时此处,行宫危在旦夕,周围到处都是木兵,真可谓嘈杂混乱至极,陆子渊在此种环境下施出此术,需要无比的定力方能做到,若稍有打扰,对他真是凶险非常。看来大哥也是被逼上绝境,方才决定舍命一搏。沈炼不愧心思机敏,看到陆子渊暂时能制住木兵,忙大声呼喝:“弟兄们,随我冲击弩兵,掩护大人救主!”众锦衣卫皆谙熟行军对阵之法,一听沈炼喊声,便知他的意图。经历刚才搏斗,大家都从短暂震惊中缓过劲来,已渐渐适应战局,稳住阵脚。又见陆子渊如此威猛,不禁士气大振,沈炼命令一下,众人一声高呼,都向那排弩兵冲去。陆子渊见状,也连连催动十二人,将木兵吸引到自己近旁,为众人开路。弩兵见众人扑来,连忙调转弓弩,不再射击行宫,而是平射人群。一排弩箭过去,几个冲在前面的卫官,登时毙命。但锦衣卫确实忠勇,纵使前面箭如飞蝗,他们也是一步不停,有几个身中数箭,仍拼死向前。弩兵调转方向,陆炳这边顿时一宽松,这时才发现,他所带之人已全军覆没,自己的肩头也中了一箭。他无暇顾及这些,直冲御寝跟前,迎着熊熊火舌,一脚踹开房门。只见宫中红光满目,哔剥声响成一片,已不见宫女身影,唯有嘉靖盘腿坐在门前地上闭目养神。陆炳一惊,但见到嘉靖无险,心中甚是宽慰,也顾不上君臣之礼,上去将皇帝背起,冲将出去。众卫官大部分由沈炼带领,已冲到十个弩兵身旁,与它们缠斗起来。剩下极少部分,见陆炳背皇帝出来,便跑上去护卫他们撤向一旁。行宫门口的空场之上,只剩陆子渊与十二人,面对三十余个木兵。这十二人被陆子渊操持,虽功法盖世,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刚才为吸引木兵,有两人被木兵出拳击中,幸好闪避及时,但还是各断一臂。再看这木兵,还有十余个完好无损,另外那些,虽缺胳膊断腿,但仍能攻击,威力并未见减少几分。陆子渊见周围已无两卫弟兄,而木兵又紧逼过来,遂伸出右腿,横跨一步,一个马步稳稳扎住。手中玉笛,陡然变音,那笛音直穿云霄,直吹得风涛喷腾,昏晦。那十二人闻笛音,皆背对着陆子渊,扎下马步,围成一圈,手拈雷诀,向外挥出。只听连连霹雳声响,如平地起雷,白光四射,扬尘滚滚。众人两耳被震得嗡嗡作响,烟尘散尽,借着行宫的火光,只见地上显出一圈浅坑,所有木兵尽数倒地,几乎再无一个囫囵身躯,地上还散落有不少碎肢残块,想必是有木兵已被震成粉碎。沈炼正力斗一弩兵,闻得这惊天声响,忙纵身跃出,举目观看。见此阵势,他大惊失色:“雷动九天!”攻击法术中,属雷诀运用范围最广,无论什么来路,皆可击之。今天面对这木兵,其他法术皆无效果,只能使用雷诀。而雷诀又分三等,五雷诀最为寻常,刚才陈良所使天雷破高之,而雷动九天最为强悍。不过雷动九天过于消耗真气,谁都知道,真气就是命气,一旦真气耗尽,则性命难保,所以不到非常时刻,术士们一般不会轻易使出此招。现在,陆子渊竟操十二人同时击出雷动九天,不知耗费了多少真气。本来使出这九宫紫房太一术就已是搏命,再加上这雷动九天,陆子渊看来真的没有打算活着离开此地。陆子渊一招使过,已是面色煞白,满头是汗,他脚步一晃,险些站立不住。这十二招雷动九天,使出了他毕生功力,现体中真气,已消耗殆尽。然而,未等他缓过劲来,倒地的木兵,竟又兀自动了起来。三三两两,最后居然站起五六个来,它们手脚不全,也没了刚才的迅猛凶悍,但仍是摇摇晃晃向陆子渊这边走来。陆子渊强压心中惊异之情,引气吹笛,准备操十二人再次出击。沈炼听他笛声,气息不稳,知大哥已到极限,再做攻击,定当真气耗尽而死。再看自己身旁,这弩兵竟战起来丝毫不逊方才那些木兵,兄弟们已是伤亡惨重。照此下去,一干人等,葬身此地不说,连带皇上和一干大员都难逃劫数。难道客星袭来,命数如此,要重蹈武宗覆辙不成。想到此,他一条硬汉,却不禁悲从心来,大喊一声:“大人!”似在跟陆子渊做最后的诀别……严锡爵不愧久经战阵,右肩刚被击中,他未做任何停顿,左手将判官笔甩出,身子向后一纵。徐惟学见严锡爵右手兵器脱手,料想他定会力保左手武器不失,没想到他居然停都不停,将那唯一武器做暗器甩了出来,当下只好硬将铁扇收回,啪的一声挡掉飞来的判官笔。这一耽搁,让严锡爵跃了出去。严锡爵一边纵身向后,一边从怀中摸出一张符,夹在左手两指之间,临空一晃,那符无火自燃。未等燃尽,他一个翻腕,将符拍入嘴中。吞符之后,严锡爵顿感身体一暖,肩膀寒气戛然而止,未再进逼,不禁心下一宽。别看这短短瞬间,其实严锡爵已在鬼门关上打了一转。若被寻常兵器击中,仅是剧痛而已,而徐惟学的铁扇不知是何邪门玩意,刚才仅是隔着衣服触碰一下,严锡爵便感疼痛之中夹杂着彻骨寒意,这股阴寒之气从肩膀进入体内,四处弥散,越来越盛,顷刻之下,右臂已不能抬举,如果让这寒气逼入心脏,怕是再无回天之力。严锡爵并不知如何破解,危急之中,吞下了随身带的天医符,居然能克住寒毒,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但右臂却已不能再用。徐惟学没想到他反应如此迅速,心里也是一惊。不容他细想,严锡爵再次扑来,手中已多了一把绣春刀。这绣春刀与活人对仗,可谓利器,但严锡爵左手持刀,右臂又伤,仅几个回合下来,便已落下风。郭丹鹤早就按捺不住,现在眼见师尊不敌,怒喝一声,提起桃木剑就冲了上来。一年来朝夕相处,师生情深,陆亦轩等人也纷纷拔剑上前。孝陵卫乃是军队,与人作战唯一目的便是求胜,绝无江湖上那些不能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之类禁忌,几人围攻徐惟学,倒是毫无顾忌。严锡爵看几个孩子也加入阵仗,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这些孩子不愧是军户世家,面对强敌,却丝毫不惧;忧的是他深知这徐惟学的可怕,尤其是他的那把折扇,对几个不懂使天医符的孩子来说,可谓是触之即死。今天即使拼得一条性命,他也不许孩子有个闪失,于是他执刀猛扑,想逼徐惟学后退几步,然后喝退大家。徐惟学何等精明,他见严锡爵出刀陡然加快,而且招招都是拼命的架势,便知其用意。徐惟学嘴角一挑,折扇直出向前击向严锡爵面门,这招正中严锡爵下怀,也出刀向前,不顾被折扇击中面门,也要拼个同归于尽。谁知徐惟学半路招式一变,一个翻腕,扇向下扫,将绣春刀拨到一旁,这边突起左腿,踢向郭丹鹤。严锡爵大骇,原来徐惟学已窥破他的心思,刚才出扇只是虚招,实际意图是郭丹鹤。这一脚,狠辣无比,丹鹤若被踢中,不死也是重伤。严锡爵当即松手弃刀,向右侧一滚,从徐惟学肋下扑过,将郭丹鹤推向一边,自己则无法再让,被当胸踹中,口中顿时鲜血狂喷。徐惟学一击得手,并不停顿,左脚刚一收回,手中铁扇便向右首的司马隆打去。徐惟学这几招迅速连贯,在电光火石之间,陆亦轩、牛德皋哪里还赶得上救援,眼见这一击,如泰山压顶,直奔司马隆天灵盖而去。司马隆极度恐惧之下,已完全忘了招数,紧闭双眼,只是凭着本能,双手上举,护住头部。只听“啪”的一声,司马隆只感觉手心一震,睁眼一看,那铁扇居然被自己稳稳地抓在手中。徐惟学这人,心狠手辣,虽胜局已定,但他仍不留情,力求一举扫清余敌,因此他这一招杀手,也是用足了功力,没想到竟被这孩子轻而易举地抓住。徐惟学惊异之下,忙运力抢夺,谁知这扇未到手,却有一股寒气顺着自己的右手涌了上来,那寒气来势汹汹,转眼已到肩部。他大惊失色,知这寒毒若侵入内脏,怕是性命不保。于是顾不得铁扇,忙松右手侧身跃开,左手疾点右臂穴道,再从腰中摸出一粒丸药吞下。徐惟学所受寒气侵袭远比刚才严锡爵严重许多,加之这药性甚烈,两股力道在体内交织,只痛得他面部抽搐,浑身抖动,待到停歇下来,已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徐惟学又惊又怒,一张胖脸已扭曲变形,自己使这黑铁扇纵横阴阳几十年,几无失手,没想到今日眼看胜券在握,却出此异象,非但不能制敌,而且还反噬主人,令其受此重伤。司马隆是一孩童,但此刻在他眼中却似同恶鬼,徐惟学颤抖着声音道:“你……你是何人?”“哼,这是丰都杨元帅化身!”严锡爵被郭丹鹤扶着,斜坐在地上。他知道凭司马隆的修为,绝不可能夺下铁扇,同时又伤了徐惟学,里面肯定事有巧合。徐惟学虽然伤了一臂,但如果醒悟过来,凭他修为,众人仍是难逃一死,索性随口喊出一个阴帅,看是否能让徐惟学知难而退。徐惟学稍稍镇定下来,觉得严锡爵所说匪夷所思,丰都十大阴帅虽有听说,但人命天定,丰都城只管阴界秩序,并不参与阳间纠纷,怎么会以活人面目出现在这阴阳交界之处。正将信将疑间,突听暗处传来一个声音:“是谁在冒本帅之名?”这声音并不甚大,却犹如银针穿刺耳膜,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沈炼刚刚喊出“大人”。突听西边也有人大喊一声:“大人!”紧接着,不远处传来群马奔驰之声,滚滚马蹄,越来越近,顷刻,一大队骑兵出现在眼前。但看那骑兵服色,这不是外围护军是什么!这队骑兵大概有五百多人,为首军官手持一柄长剑,兵士手中均持龙刀枪和长柄战斧等武器。骑兵如风卷残云一般,从陆子渊面前掠过,转瞬之间,将那五六个木兵劈成粉末。接着掉转马头,直扑弩兵。众锦衣卫见有援兵,皆兴奋得高声呐喊,顿时士气大振。只见那领头军官,持长剑左砍右杀,勇猛难当,身后军士皆是重甲重兵,加上战马的冲击,很快便将剩下的若干弩兵消灭一光。陆子渊见危险已除,心力一泄,当场昏倒在地。笛声骤停,身边十二人也尽数躺倒。沈炼忙招呼几个近旁的孝陵卫,快步上前救护。嘉靖在陆炳的护卫之下,在一安全处落脚,见大军赶到,也甚是高兴。骑兵料理完场上余敌,一队分头警戒,其余的四散救火,营救行宫中的众位大臣。而领头军官则翻身下马,快步跑到嘉靖身边,双膝跪地道:“末将救驾来迟,令圣上受惊,罪该万死!”说罢抬头。嘉靖一看,心里惊讶,来人并不是赵俊,而是一陌生军官。便问道:“赵俊何在?”那军官道:“赵指挥已先期赶来查探,令臣等无他信号不得轻举妄动。臣等见行宫这边,火光冲天,但一直未等到赵指挥信号,犹豫再三,决定来此察看,没想竟见圣上遇险。”陆炳一听,勃然大怒,竟忘了皇帝在身旁:“你们眼睛瞎了,纵使赵俊不在,难道都未看见示警焰火?”那军官一惊,忙道:“赵指挥吩咐下来,今晚信号已改,三红为平安无事,三绿方为一等紧急。臣等正也是看到三红,后又见行宫着火,这才更为犹豫。”嘉靖听这一切误会,皆因赵俊而起,心下恼怒,问陆炳道:“赵俊呢?找到他,让他来见我!”这话好像触动了陆炳的心思,他附在嘉靖耳旁说了一句话,嘉靖听罢,惊得半晌发不出声来。原来,刚才那两次念咒之声响起,陆炳便觉得分外耳熟,但因事态紧急,他一门心思保护皇上,未细思量。直到一切安定,他定下心神,才突然想起那个声音,竟像是赵俊的声音!嘉靖这一惊非同小可,如若真是赵俊所为,那这赵俊后面定有大主,是亲王还是近臣?在地方还在朝廷?这都不得而知。且远的不说,现下身边这八千卫军,有多少是赵俊嫡系还真不好说,现在是否已经真的安全,真就是个未知!那军官好像看出嘉靖心思,磕头顿地,道:“二十六卫军,誓死效忠圣上。臣等立刻召回护军,保卫圣上左右。”看皇上点头,他立即起身去召唤传令兵。嘉靖看着他的背影,这军官约莫三十岁,瞧他这身装束,官职应该不高,但见他眼神坚毅,指挥若定,颇有大将风度,应该是个可造之才。二十六卫中,很多人都是忠良之后,荫袭官职。这军官也不例外,他家祖上曾跟随太祖皇帝打下天下,因此获得世袭百户。今晚,外围护军虽看到行宫这边有火光闪现,但各路指挥按赵俊安排,不敢动一兵一卒。明军军令严格,执行官长命令也无可厚非,但偏偏这名军官,并不愚从,反倒抗命赶来。他一名百户手下不过百多号人马,但他平日里爱兵如子,在各卫所颇有声望,此次振臂一挥,高呼“随我救主”,竟有不少兵士随他而来。要在平时,哗动军队是杀头重罪,可这次他却判断准确,立下大功。敢冒如此风险,实践自己的决断,此人真是有勇有谋之将才。不出所料,后来嘉靖论功行赏,擢升其为都指挥佥事;嘉靖二十一年,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入侵山西北部,朝廷诏谕天下,选举武勇之士,该军官报名应选;嘉靖三十一年,倭寇大肆侵扰浙东沿海。由兵部推荐,该军官受命宁台参将,带兵到浙东、苏南平倭。该军官一生,从北到南,身经百战,战功显赫,官至总兵,他便是“俞龙戚虎”之俞大猷。俞大猷清正廉洁,为人耿直,剑术超群。卫辉行宫一面,他与陆炳结缘,两人切磋功夫,逐渐成为莫逆。俞大猷后为奸臣所陷,还多亏陆炳相救,方得脱险。俞大猷文武双全,一首《试剑石》流传后世——名剑渊沉谁得知,无端自跃欲何为?祗从贼子斩顽石,莫若终沉在水时。不过此时的俞大猷,还仅仅是在鞍前马后张罗的百户而已。俞大猷走后,沈炼等人将陆子渊抬了过来。陆子渊此时已醒,但满头虚汗,浑身无力,说不出话来。嘉靖一看,难受不已,再看遍地亲卫尸体和焚烧尽毁的行宫,气得一巴掌拍在腿上,道:“抓住赵俊,碎尸万段!查出主使,诛灭九族!”言罢,命令两卫清点人数,收拾残局。这时陶仲文踉踉跄跄跑来,只见他的胡子眉毛皆被烧焦,道袍也烧掉好大一块,看那样子,狼狈不堪。嘉靖甚为惊讶,问道:“陶神仙仙风道骨,何故也遭火灾?”那陶仲文道:“来卫辉府路上,我见有旋风在圣驾附近盘旋,便算出陛下今晚要遭火厄。这火厄,靠法术不可化解,我怕惊扰陛下,便未说出,不过我心知陛下必有救星赶到。刚才我见行宫火起,便心中默祷,以身相代,把陛下所有惊恐之情移至我身。陛下身心皆安,我何惜这须眉呢。”陆炳差点笑出声来,但嘉靖却信以为真,道:“我说适才熊熊大火,朕却丝毫未感惊慌呢,原来是陶神仙做法。对了,你算的救星还真不假,就是陆炳啊!”这下说得陆炳哭笑不得,自己拼死救主,竟归了这姓陶的功劳。说话间,天色大亮,一夜惊险过去。待到清查随员,由于俞大猷指挥救护得当,一干大员皆尽获救,不过一些嫔妃、宦官、宫女葬身火海,所携带的很多法物、宝玉也多被焚毁。嘉靖十分恼火,一是命王相廷负责善后火场;二是密令陆子渊捉拿赵俊及其同党;三是让陆炳把河南巡抚、巡按、布政使以及卫辉的大小官员全部抓了起来,严刑拷问,看是否有人在行宫建立之时做了手脚。陆炳调了大量锦衣卫前来卫辉查案,因不少弟兄死于此处,这些卫官心存报复,办案时下了狠手,使起“瓜蔓抄”,将大小地方官员来了个一锅端。唯独放过的是汝王朱祐椁,不知是嘉靖还是谁的意思。但是两年后,汝王离奇死去,因其无子嗣,被夺了封地,从此卫辉再无亲王居住。嘉靖安排完一切,待亲军护卫和各种物资补充完毕,不顾众人劝阻,下令继续南进……青溪鬼市。只听话音刚落,一支马队如幽灵般飘至近旁,竟无一丝声响。这马队约有二十余骑,马上诸人全部黑衣黑裤并以黑纱遮面,为首一位笑道:“哈哈,严锡爵,你好大胆子,敢冒我名头!”只听这人声音铿锵,如金铁撞击一般。严锡爵顿时来了精神,手捂胸口,强撑着爬起,单膝跪地道:“真是杨元帅到了!孝陵卫校尉严锡爵见过元帅!”丰都城有十太保,众阴差皆归它们统领,它们上面除四司判官以外,就是丰都大帝,地位尊崇,因此人们尊称其为元帅,由高到低依次为温正佑、李孚佑、钱灵佑、刘显佑、杨顺佑、康安佑、张广佑、岳协佑、孟昭佑和韦威佑。十太保皆选生前忠勇正直、宽厚仁慈之人担任。这杨元帅生前本是汉代廷尉,执掌刑狱,其一生判案公正、刚正不阿,连皇帝老儿的账都没买过。死后被丰都大帝选中,不再进入轮回,而坐了十太保的第五把交椅。严锡爵曾和杨元帅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刚才严锡爵随口冒了杨元帅名头,没想到这杨元帅居然真的出现。杨元帅冲严锡爵略微点头,扭头看向梅子秋,口气陡然变得冷峻至极:“将梅子秋拿下!”刚才这场打斗,杨元帅看得真切,但丰都无权管辖阳间生人之事,所以杨元帅无法下令抓捕徐惟学,只能先拿梅子秋再算。话音刚落,已有四个阴差从马上飞身扑出。梅子秋见到杨元帅,犹如草民见到帝王,两腿早已筛糠不止,眼看阴差抓来,哪还能迈开步子。四阴差分四面而来,眼见已能触到梅子秋,只听面前“嘭”的一声巨响,那梅子秋犹如吞了一颗雷子,从心**裂开来,顷刻四分五裂,一股纸灰之气四散。四阴差大惊之下,猛地向四面纵开。事出突然,众人也都一惊,皆向梅子秋那边望去。就在这时,另一边突然又传来一声炸响,从地上冒出一股白烟。待烟雾散尽,徐惟学已不知去向。严锡爵心下凛然,这烟雾起散仅是片刻功夫,一个大活人便生生消失,不知何方法术,真是闻所未闻。不过他见徐惟学逃走,反倒心下一宽。此地本就是阴阳两界之交,混沌之地,算不算丰都所辖地界还真不好说。加之丰都城中人物又行事刻板,凡是阳间生人事务,它们一概不问。若是徐惟学再攻过来,杨元帅并不会插手。他刚才抢先拜认杨元帅,就是想让徐惟学误以为杨元帅是自己的强援。此番徐惟学逃走,还真是中了计。不过他没想到徐惟学暗施手脚,将梅子秋炸裂,想必是一则灭口,二则令它引开众人视线,好让自己金蝉脱壳。杨元帅倒不惊不怒,它几百年来在丰都行走,什么事情都已司空见惯,只是摇摇头,淡淡地说:“呵呵,任尔善士奸雄,皆都难逃丰都城中过。严锡爵,此人一身异术,而且阳寿未尽,以后你们有得麻烦了。”严锡爵正待答话,一个小人冲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在杨元帅马前,道:“谢杨元帅搭救,小的任安给您叩头。”原来是五道将军,它适才见徐惟学凶悍,连严锡爵都不能匹敌,吓得躲在一旁发抖。现见杨元帅现身,逼走徐惟学,这才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杨元帅道:“任安?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华家二十三口人命你作何解释?”五道将军一肚子苦水要倒,便磕了个头,说:“杨元帅,确实与我无关。严爷伤重,请元帅到我府上,一边与严爷治伤,一边与您解释。”经此一番,将军府的众鬼卒确信这小儿便是五道将军,于是有的开路,有的抬起严锡爵,大家簇拥着杨元帅和五道将军一干人等,赶往将军府。将军府邸中,杨元帅得知事情原委,只是微微点头,对手下阴差吩咐道:“华家满门横死,嘱勾魂使者定要将二十三人魂魄全部引向丰都,好生安顿,不得遗漏,切莫让其化为厉鬼,为祸人间。现在梅子秋被散魂,很多事情断了线索,回去我禀告阴律司首座,找得力差役来彻查。”说着,它又转向严锡爵,道:“严锡爵,徐惟学与此事有莫大干系,既然他是汪直手下,还需你们孝陵卫去查清此事。”严锡爵又服了一枚天医符,内腔出血已然止住。鬼市中并无什么药剂,不过将军府内有一侍从生前行医,它用针灸帮严锡爵封住了穴道,寒毒未再进逼,反而随其内丹之气恢复在逐渐消散。听了杨元帅的话,严赐爵道:“嗯,回去我便要禀明陆大人,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接着又道:“今日多亏元帅及时赶到,救了我等性命,在下不胜感激。元帅定是看了我在华府留字才会赶来,在下斗胆问一句,不知何事劳杨元帅大驾,在阳间行走?”要换作有的元帅,严锡爵断不敢这般询问。但他知十太保中,有几个元帅是最好接近的,康元帅最仁,孟元帅最善,而这个杨元帅虽然刚正,但性情却最为和顺。它诸事看淡,虽然在阴司做事,但性情却与蓬莱仙翁无异。杨元帅听严锡爵这么一说,摇摇头说:“生死有命,我哪里能救得你的性命?只是你自己机敏,诈走那徐惟学,没有把你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了而已。我此番来阳间,正是去你们孝陵卫见见陆子渊,没想到陆子渊没见到,却在这见到了你。”丰都城跟孝陵卫之间时有公文往来,大都是商榷牵涉阴阳两界之事,不过一般为阴差送往,还未曾有太保亲自前来之事。严锡爵一惊之下,也未加考虑,脱口问道:“元帅去见陆大人,却为何事?”一说之下,想想自己的身份,又觉不妥。杨元帅笑笑说:“陆子渊不在,我已留书。兹事体大,如果你们大人要你去办理,你自会知道。”严锡爵为自己的鲁莽惭愧,便不再开口。“严爷,严爷,都找遍了!”这时,五道将军领着四个孩子快步走来。五道将军此人江湖经验甚丰,刚才见杨元帅和严锡爵谈话,知道不便打扰,便主动请缨,带几个孩子去后面库房寻找牛德皋的灵根法器。现在却见牛德皋哭着回来,陆亦轩等人在后跟着劝慰。严锡爵见牛德皋老大个子,居然还痛哭流涕,道:“牛德皋,成何体统。灵根法器虽失,但不可失了孝陵卫颜面。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原来五道将军带大家找遍将军府,也未寻到牛德皋的灵根法器,看样子已被徐惟学付之一炬,牛德皋伤心至极,哭了起来。严锡爵叹了口气道:“灵根法器,明似你在找它,实则是它在寻你。五道将军库中法器,半年前已被焚毁,但一个月前你烧灵根符时还指引你到此地,说明这法器尚存世间。也许被鬼卒偷走卖掉,也许被徐惟学挪作他用,反正是你们缘分未到。该是你的终是你的,德皋,你不用太过伤心。”杨元帅听罢,微微一笑道:“不得未必悲,得之未必喜。”然后它招手让严锡爵附到它身旁,小声道:“黑扇乃为马元扇,与那孩子有缘,须当留意。”说罢,它站起身来,背手向门外走去:“灵根法器,物随其主,人因物易,呵呵,定数定数,哪里也脱不了一个缘字。告辞!诸位切莫相送。”众人听杨元帅这么一说,也不敢相送,只是恭恭敬敬地朝它背影深深拜下。唯有严锡爵,定定地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刚才杨元帅的话,在他心里升起一丝寒意。这马元扇乃是佛教密宗法器,相传此扇乃为上古一气仙人马元所用。马元本属魔界,面相奇丑,好吃生人,曾一口气吃下黄飞虎一门五人。他法力超群,胜过杨戬,收过姜尚的打神鞭。因其敬仰截教神通,踏出魔界入得道门。后来封神不成,被苍穹用接引宝幢收走,皈依佛门,成了马元尊王佛,这马元扇从此成为密宗世代相传的宝物。不过马元虽法力无边,但因其身兼魔、道、佛三界,根性芜杂多变,所以马元扇也极其诡异,用者若无至纯境界,稍有魔心,便会反被此扇操控。此上古异宝,又比陆亦轩、郭丹鹤的灵根法器罕见许多,但严锡爵丝毫未敢兴奋,他不知道司马隆得了它,是福是祸。严锡爵心绪一乱,气血倒涌,顿感喉头一甜,他怕内伤加重,不敢再想,于是摆摆手道:“将军,借贵府歇息几日,待得身体稍好,我们便回孝陵卫。”五道将军忙道:“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