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杀的女生的尸体被拖走后,雍军找来了殡葬店的老太婆,在宿舍楼下烧了一大堆冥币,白清丽从楼上往下看着,耳边反复地回响着那三个字:“快逃走!”能逃到哪里去?回家吗?父亲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家庭变故休学,而是自己高中时跟男朋友不小心怀上了小孩儿,那男人又跑了,这才休息了一学期,在大学里可以好好重新做人的自己怎么能逃。范林每天早晨都会骑着一辆几乎要报废的二手自行车来接自己上课,放学时又送到学校食堂,虽然土了些,但比起那些始乱终弃的男人,真的不知道要好多少倍。李淘淘也没想到范林用一个月时间就能搭上女生,真让人刮目相看。学校认识李淘淘的人都知道他喜欢的是艺术系大三的学姐福芊。昨天晚上李淘淘就梦见她,她像迎新舞会上那只高傲的芭蕾天鹅,她的头总是抬得很高,很少笑,一说话便有一种成熟的**人的音调,因为家境优越,父母又在当地颇有势力,连雍军每次见到她仿佛都要行注目礼。也有人给她一个外号叫邪恶冰山,传说跟她在一起有染的男生没有一个善始善终,不是疯了就是傻的,尽管如此,那些垂涎她美色以及妄想少奋斗十几年的男生仍然趋之若鹜。李淘淘只跟她在路上偶然遇见一次,她提着一大袋子书往校门外走,友好地拒绝了李淘淘的好意,然后钻进自己开的杏色甲壳虫车内,挥挥手表示感谢。校花前男友第二个月的时候,范林跟白清丽俨然已经成为情侣,商量寒假到范林老家一起去过春节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学校的生活太单调。而李淘淘给福芊的情书寄出去很久了,却仍然没有任何回音,只是见她身边的男友轮番地换,他想这么花心又有魅力的女人哪会看上自己。秋天已快结束,但恋人们的感情却急剧升温。宿舍里的西瓜同学跟王星同学偶尔也会回来住一两个晚上,那天晚上李淘淘无意中谈到福芊时,西瓜随口说道:“她下周约我明天去她家吃饭,羡慕吧。”最近福芊的绯闻男友是西瓜,他送的玫瑰数量很多,多得数不过来,让李淘淘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是,自己没有那么多钱。这一个星期,李淘淘看见西瓜心里就浮现他牵着福芊的手的情景,针扎似的,恨不得用一把西瓜刀把西瓜给结果了。白清丽是从范林口中知道李淘淘暗恋校花这件事情的,揶揄道:“别着急慢慢来,总会轮到你的。”西瓜约会那天打扮得十分考究,头发特意去发型屋剪了一次,显得十分精神帅气,他送的礼物是一瓶限量版的香奈儿。“代我向她问候,说我非常羡慕你。”李淘淘吃着方便面,食堂的饭菜不经饿。西瓜丢一根烟给他:“祝我好运吧。”李淘淘因为无聊又嫉妒,找了范林和她的女朋友在校外喝啤酒,因为是周末,街边上的摊位人满为患,就着月光喝着纯度不高的扎啤,凉风一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旁边一个摊位旁边坐着一个头发黏成块的男生,茫然地看着远处,年纪看起来不大,满脸都是胡子。他颤抖的双手举起一碗汤往嘴里送,汤顺着嘴角流到衣服上,显得脏兮兮的,右手好像缺了一根手指,抬头看看四周,咂着嘴。“这人怎么这么邋遢?”范林瞥了一眼。白清丽低头小声道:“听说是那校花的前任男友,以前是个帅哥,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难怪别人说她是扫把星。”李淘淘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如果是自己,才不会变成这样。吃完东西以后,白清丽说要去做头发和美容,叫他们自己先回去。范林捏了捏她肉滚滚的胳膊:“警告你不准减肥哦。”白清丽扁扁嘴:“我再胖下去都成肥婆了。”李淘淘的眼中亮了灯,福芊正从学校那个美容小店走了出来,顾盼生辉,流光溢彩。“真是漂亮啊!”李淘淘握了握拳头。西瓜死了西瓜翘课了,班上的学生也见怪不怪,他是浪荡公子,谁也管不着他。李淘淘再见到西瓜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头上缠着绷带坐在宿舍的**,范林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搞成这样了。”西瓜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遇到了车祸。”西瓜抓了抓头皮回忆,“去了她家吃饭,然后准备出去逛街,一辆车冲了过来,撞伤了我的头。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个亮得出奇的屋子,我躺在冰冷的铁**,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人拿着刀子向我走来,我觉得累,心里又很害怕,然后睡了过去。”西瓜一边努力回忆:“后来的事情我就完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福芊的手很温暖,胸也柔软。”李淘淘心里一阵嫉妒,但还是假装平静道:“你们一个星期都待在一起?”西瓜抱着自己的头叫范林把灯熄灭,黑暗中说道:“别问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半夜,范林听到水流的声音,以为水龙头没有关好,打开灯一看,宿舍满地的血。西瓜翻着白眼斜靠在自己**,用一把小刀用力切着大腿膝盖附近的肉,大量的血从大腿上的****里咕咕地流着,他舔着那些血液,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雍军和校医闻讯赶来的时候,西瓜已经把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切了下来塞到嘴里,那种牙齿与骨头互相摩擦交织的嘎吱嘎吱声音让李淘淘拼命堵住了耳朵。在送去医院的路上西瓜就死了,拖着残破的身体和不能说的秘密。学校对外声称对此事没有什么责任,只是BBS上盛传的邪灵附体一说有愈传愈盛的趋势。王星的**也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是那天西瓜吃手指的时候流下来的,他搬走了,说是住在这里不吉利。没有人知道那一个星期究竟发生了什么。范林最近也很烦恼,白清丽越来越瘦了,减肥的同时连胸部也一并减了去,一天到晚就喊肚子痛,精神越来越差。有一天白清丽穿着红色裙子和红色鞋子,晚上出现在宿舍楼下,范林还以为是个女鬼。李淘淘倒是收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信息:“周末有空吗?校园门口等。”明知道是个危险的陷阱,也要奋不顾身地往下跳,范林觉得李淘淘简直疯了,自从西瓜出事以后,一般人见到福芊都是绕道走的,好像谁沾染了这个女人就要倒霉。“真的要去赴约吗?”“我又不是去送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李淘淘的悲剧李淘淘坐在车的副驾驶位上,他并不说话,只是看着前方,福芊身上散发出来幽雅的香味让人昏昏欲睡。“为什么是我?”李淘淘侧过脸对她说道,“我不帅,没有钱,家在农村,学习也一般。”福芊笑了:“我观察你很久了,我觉得你老实。”老实也可以成为一个人被喜欢的理由。她的家似乎很远,开了一个小时才到,三层楼的独立小别墅,有花园和私家游泳池,让李淘淘觉得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福芊神秘地笑笑。李淘淘点点头:“是的,你猜对了,我的确在想为什么西瓜跟你约会以后会自杀。”“所以你在想你会不会死在我手里,对吗?你很好奇,很好。”福芊打开门,“请进吧,等下也许你就能找到答案。”“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你父母呢?”李淘淘四下看着,装修考究,家中一尘不染,不像很多人住的样子。福芊脱下外套,招呼李淘淘坐下:“他们不管我的,这是我自己的房子。”李淘淘脱口而出:“你真有钱啊,还有车子,谁要是跟你在一起可幸福了。”福芊笑出了声音:“你真是憨厚老实的人,别人都送我玫瑰花,你送我感冒药,不过那天我的确感冒了。你发信息说我本来就很美,根本不用抹化妆品,你在我经过的路上晒了那么久,只为了看我一眼,真傻。”李淘淘低头:“你为什么有那么多男朋友?因为你不喜欢他们,他们很多疯了,像西瓜一样,还有其他的,有一次我吃饭的时候看见的那个也是一样。”李淘淘想起了那个喝汤呆滞的,胡子拉碴的男生。眼前的福芊神秘极了,喝着咖啡勾魂地盯着自己。“请你喝咖啡,我亲手磨的咖啡豆,味道很不错。”福芊挑了挑眉毛。明知道是毒药,依然毫不犹豫地喝下去。福芊欣赏李淘淘这种勇敢的行为。迷糊中,李淘淘躺在一张柔软的**,身边的味道惹人迷醉,福芊吻了自己的嘴唇:“你会得到我,但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李淘淘的身下一阵舒畅,好像水龙头爆裂一样地冲动,然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如西瓜所说,是一间亮得刺眼的房间,确切地说,应该是地下室,没有窗户也没有外面的鸟叫声和风的声音。戴着面具穿着天使装的男人出现了,手里拿着刀,细细长长的、锋利的刀子,旁边有个天蓝色的盒子,里面冒着冷气,是冰块吗?手脚被绑紧的李淘淘说不出话,但他认出了戴面具的男人,为什么是他?他像个医生一样,在自己床的旁边放了一盒子手术用的器械,其中有一个像锯子一样的玩意。李淘淘看过《沉默的羔羊》这部电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尿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但为什么是雍军。福芊推门进来,掩着鼻子:“胆小鬼,怎么都是这德行。”门被撞开的一瞬间,李淘淘的额头正中已经被锯开了一个小口子,面具男人回头看了看门口,那些枪口对准了自己。范林和白清丽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晚几分钟,李淘淘会像其他男生一样变得痴呆愚钝了。真相“没想到你为了别人的一个承诺愿意如此冒险。”回到学校收拾东西的范林对包扎着纱布的李淘淘说道。“我六岁那年掉到水库里,是崔哥救了我一命,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找机会报答他。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自他从这个学校回来以后就疯了,他爹看见儿子风风光光地去念大学,结果却换回来一个癫儿子,心里也受不了,自己也是成天傻傻的。”李淘淘低头叹息,“所以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答应人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你现在知道那天在墓地穿着红棉袄的老头儿是谁了吧,崔哥的爹即使疯癫了,也还记得送吃的到学校来,怕我考不上大学,他把我当他儿子了唉。”范林低头不语:“想不到雍军竟然是这样的人,我们也不要念了,有什么意思呢。”李淘淘看看天空:“这个学校本来就是非法的,即使是毕业了,学位也得不到社会承认,他们只是打着别人学校的名义办分校,暗地里却做些黑暗的勾当,福芊负责引诱健康的男学生,带到家中施行麻醉,然后切取脑干卖给某些人。雍军原来是个有名的脑科医生,被开除了以后化名来到学校当教导主任的。”范林点点头,叹息一声,原来很多东西想象得越美好,现实就会越残酷。到处都是打点行李的学生,家长们在学校门口打起横幅抗议黑学校,要求退还学费。学校门口吵吵闹闹,学校内也是人流攒动。范林找白清丽,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宿舍的人说她搬走了,打电话也是关机,范林想带她回家一趟。但白清丽现在玩人家蒸发,是不是不愿意跟自己回家?给她的手机留言,如果她真的愿意跟自己在一起,请在周四的下午两点到火车站来。上火车之前,范林和李淘淘都很沉默,白清丽没有来。收到短消息,白清丽在医院里输着点滴,拨通了电话的瞬间又自己挂断了,医生说得了胃癌的自己时日不多,为何还要拖累别人,早知道不去减肥就好了。关闭了的学校冷冷清清,小卖部和摊贩们也都去找新的人群聚集地,只有那个殡葬店的老太太不肯搬走,她扎着那些花圈,自言自语,每个人都能用得着的,何必要等到用得着的时候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