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身上是怎样的气息?雷总那种山崩不惊的冷静,隋掌柜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在他的身上混杂着、交织着,像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向我压来。美幸比我的感觉更灵敏,早就躲在了我的身后。这样的见面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杨阳打量着我,并没有说话。我的身体虽然在不停地抖动,但是仍旧盯着他的眼睛,一下都不眨。杨阳身边的女人倒是先开了口:“真是恩爱的小两口,这是走亲戚还是看朋友呀?”“我们之间说这些废话没有必要吧?”我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讲。“杨阳,你看他像不像以前的你呀?真有趣,哈哈……”女人的话语依旧轻佻。“别太过分了,周围都是我们的人!你们跑不了了!”我绝对不能示弱。“嘿嘿,你们的人?在哪里?我看不到哦。”女人对我的威胁毫不示弱。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的包里拿出几把枪:“你们的人?在这里呢,规格真的不错啊,都是银弹头,准备给谁用的?给你身后的小情人准备的吗?”弹夹中的子弹被那女人一发一发地卸到了地上,那是大张与15组四个同事的配枪。没错,出门的时候,为了各种考虑,我们依旧配备的是银弹,与其说是防备吸血鬼体质敌人的,不如说是防备美幸的,上面总是有人对美幸不放心。“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一看这些枪械,我再也沉不住气了,难道杨阳把大张他们杀害了?我想起了大头对这个杨阳的描述——狠,我手已经伸到了腰间。“哎哟,小同志火气蛮大的,怎么,准备对我这手无寸铁的女人开枪么?杨阳,你们091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冷酷无情啊?”美幸从我身后探出了头,望着那女人,还是颤抖着说了话:“这个大姐,你,你们要干什么?”“哎哟,小妹妹真漂亮,看你样子又是伊藤那老鬼作的孽啊,别担心,我男人说要会几个朋友。”我们的秘密在这两个人面前几乎完全不存在,而且这俩人很明显,知道的要比我们多得多。那女人讲完,过来拉起美幸就走:“走,我们去那边说会话,让男人们谈谈心,守着女人有些话是不好讲的。”我很想阻止她,但是手与嘴巴同时都动不了,这样的感觉,如此熟悉。好在那个女人拉着美幸并没走远,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杨阳走到了我的身边,看着我:“在这样的夜晚,背着091重要的生物样本在街上胡闹,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兵。”我突然可以说话了:“说到合格,你好像没有资格对我说这俩字。而且她并不是生物样本,她是091的一分子。”杨阳冷笑:“是不是样本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我沉默了,我所体会的痛苦与无奈,眼前这个人无疑也体会过,只是我们选择的道路不同,我甚至连指责他都有些心虚。“雷总在找你,你不知道么?”“知道,我故意暴露在这里,就是想要他来。”“那为什么不见他?”“因为有些事情还不确定。”“你是指什么?”“我们要处理的事情,是一个旋涡,你、我甚至雷总陈部长都是这旋涡外围的一粒沙,如今,我们要开启进入这旋涡的大幕,这只是开始。”“我不明白。”“你不需要明白,以你的力量以及行为方式自保吧。”“你别小看我。”我有些愤怒,他太瞧不起我了,“迟早会有一天,我会把你这个091的叛徒碾为碎砾!”“叛徒?某种意义上讲,我们都是叛徒,我,背叛了最初的信仰,而你,背叛了你的爱情。我了解091,不会有人让你把你身后的女子恢复正常,你也永远不会过上一天正常人的平淡生活,你无力抗争,而我却可以!”杨阳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你给雷总留信,所指的叛徒是谁?”“这个水很深,你没有必要去了解。”“那你找我干什么?”“给你打个招呼,食堂那老头儿我要带走,他对我来讲,很重要。年纪大了,做的事情极端了,今天他暴露在你们的面前,不合适,我只好出面解决了。”“杨阳,这是新中国,你别搞错了!你以为你跑得了吗?”“我从来没想过跑。这是新中国,但是在这偏远的县城,不经过动员,你们还是找不到我。安心吧,你的同志们只是小睡一会儿,至少现在我们还不是敌人。话就先讲这么多了,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这个旋涡是个舞台,每一粒沙都要准备翩翩起舞了,谁能旋转到那个旋涡的中心,谁就能看清楚我们的过去与未来,早做准备吧。”“转告雷总和陈部长,我很想他们!”杨阳带着那个女子离开了,消失在这茫茫的风雪中,我根本无力阻拦他们。在杨阳面前,我一点儿力量都没有,不论体力还是精神。回去的路上,美幸在追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尤其是当她问到银弹的事情。我真的不能回答,也许这里面的子弹有一颗是为她准备的,我不能多想,这就如同我心里的旋涡,我只能一个人在里面痛苦挣扎。我找到大头的时候,他仍旧在车里沉睡,这是那个女人搞的鬼。回到招待所,大张以及另外四个同事都在昏睡,我把大张喊了起来,但是其他人却怎么也喊不醒,只能先送医院。之后联系各部门,关键是通知红旗林场,希望他们及早联系上雷总。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完全无法应对了,血缘基地没有任何线索,而杨阳以及奇怪老头儿的出现完全打乱了我们的计划。麻烦接踵而至,15组的四位同事深度昏睡,连夜送到医院,县医院毫无办法,只能派车送到省城。原本八个人,来到这个地方第一夜还没过完,就少了一半,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张与大头受的影响这么小。2组的小郑知道我们出了事情,非常不安,毕竟是他安排的,他一直在跟着我们忙活。所有的事情已经连夜上报北京,那边在开紧急会议,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更让我担心的是,雷总自从在红旗林场进了山就一直没有消息,按规定他们每天至少应该与外面联系一次,但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悲观地讲,雷总一行人已经失踪了。杨阳不但没有被雷总抓到,反而绕到了县城,对我们进行了袭击,还抢走了一个奇怪的老头儿,这种挑衅已经不单独是针对我个人了,完全是对091的公然挑衅。可悲的是,在没得到上级授权的情况下我是没有权力去要求当地驻军以及公安部门的同志全面配合的。一旦要大规模动用这些力量,需要做的保密工作会很多,这是需要专人协调的,我还没有这个权力。安顿好了这些事情,已经是凌晨了,回到招待所,安排美幸休息,我跟大张大头以及小郑开了个小会。小郑一个劲地道歉:“刘干事,这件事情我真没想到,这地方原本一直很太平,怪我安全工作没做好。”大张安慰他:“小郑,这件事情怪不得你,我们不会在领导面前讲你坏话的,你就赶紧把那老头儿的档案给我们弄来吧。”抛开杨阳,我也觉得这个老头儿有很多疑点,尤其是他身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到底在哪里见过他?我努力回忆,但是没有任何头绪。“他的档案我已经给公安的同志要了,那边值班的人员正在查找,估计很快就会送到。”小郑在这边的关系还是比较熟的,“公安的同志已经派人手来负责我们的安全了,当然他们不会与我们过多交流,这边公安的领导知道我们是保密单位。”我大口地吸着烟,尽量从混乱的事件中找出点头绪来:“行,你辛苦了,回头代我谢谢公安的同志,你让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嗯。”我问大头与大张:“你俩怎么就睡过去了?当时有什么感觉?”两个人都摇头:“没任何感觉,就是困,那困意袭来时,毫无招架之力!”这不能怪他们,是那奇怪女人的特殊能力驱使的,这样的袭击我们是难以预防的。“我觉得杨阳目前来看并没有拿我们当敌人。”大头回想着。“姥姥!这孙子这么干还不是拿我们当敌人?”大张不乐意了,本身就挺憋屈。其实签了关于美幸的命令书以后,我们都挺憋屈,而来到这里连根头发丝都没查出来,先被敌人算计了一把,对于大张这样性格的人来讲是难以忍受的。“小郑,麻烦你天亮了去驻军给我联系把机枪,我去把这俩狗男女打成蜂窝!”我赶忙摆手:“行了行了,人家要想宰你都不用动手指头。大头的意思是至少我们都还活着,杨阳是什么人?他的敌人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人家楚少群是这个意思!”大头点头:“是的,至少目前而言我们还是相对安全的,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个时候,有人敲门,是当地公安的同志,他们已经把食堂老头儿的档案送到我们这里。简单客套了几句,把人送走,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份档案。大体看了一下,老头儿叫李守田,农民,在来这边之前是红旗林场的临时工,没有任何亲属。奇怪的是他的档案是从1949年才开始的,也就是说,建国前他是干什么的没有任何记录。我有些不高兴:“这个地方的公安就这效率?我要的是他的全部档案,为什么拿了份新中国成立后的来敷衍我?这种工作态度,像话吗?”小郑惶恐地拿着档案,赶忙去一楼打电话去问公安。这会儿工夫,大张坐不住了,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回晃着:“他娘的,这是什么任务!憋屈!刘子,大头,你们说都什么鸟事!这是给我们安排的什么东西!鸿门宴!这里的公安就干这活!拿个半截档案来糊弄咱们!我得去找老陈告他们,太拿咱091的人不当干部了!”我赶忙劝他:“守着小郑少发牢骚,都是自己人,别闹得不愉快了。有些事情并不是说工作做得细致了,就不出麻烦,有些东西是难免的。”说话工夫,小郑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太好,似乎是跟公安的人发了脾气:“刘干事,公安那边人说伪满以及民国时期的很多档案都在战争中丢失了,这边这样的例子不止这老头儿一个,很多人都这样,他们也没有办法。这群人不知道怎么办事的,我刚把那管档案的小姑娘骂哭了,一群废物!丢失了就不知道去找!”我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一直都是阴雪天气,就如同当时我的心情,已经全然漆黑一片了。似乎已经进了死胡同,没有任何新的情报了,但是我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点儿光。“咦?一点儿光?这漆黑的天幕中怎么会有一点儿光?”就在我疑问的这一会,一点儿金色的光芒已经拖着细微的金色星痕划向西南。“这是什么?坠机?”几个人都凑到窗边。“金色流星!又出现了!”小郑一边看表一边非常紧张地讲。“金色流星?是什么?你紧张什么?”我很不理解地看着他。他是2组的人,挖流星碎片是他们的本职,为什么这个整日与陨石流星打交道的人会如此紧张?“大西山!坠星点!”小郑全然顾不上我们了,穿好外套就要走,“刘干事,你们先忙,咱们分工不同,我先回去与其他人研究数据,咱们回头联系!”“哦,好!”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也可以理解,用咱们的话讲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091也一样,每组一样有难办的事。“对了,刘干事,七点后你们去当地公安局联系就行了,我都给你们打好招呼了,现在这情形我就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了。”“好,谢谢。”“还有,刘干事,我们组总部的同志给你们说过大西山的禁忌了吗?”“没有!什么禁忌?你们总部的人只是让我们尽量不要接近大西山。”“哦,那就好,我就不多说了。”小郑再也没多讲什么,关门走了,而我也顾不上他,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七点,天还微亮,我们四个人便匆匆赶到了当地公安局。看得出当地公安机关对我们的支持与重视,一路上都有人保护着,明里暗里的,很多人都如临大敌,小郑看来对他们施加了不少压力。当地局长姓孙,老兵,50多岁,他早早就到了办公室亲自接待我们,同样热情与客气,我也没过多讲客套话,寒暄了几句直入正题。我把红旗林场内参档案先呈给他:“孙局长,这个内参是你们这边发的吧,我需要了解一下。”孙局长大体看了下连忙点头:“对,是我们发的,我有印象,林场派出所报告的。”“我们就是想了解这个事情,还请孙局长看一下这个案件办得如何了。”我看得出来,孙局长很纳闷,我们这保密单位为什么会关注这个事情。“刘同志,这个案子说实话不是什么大案,当时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有点诡异,所以报了上去,不过现在看来只是虚惊一场。怪我工作做得不细致,没及时给上面通报,害得你们军方在这大雪天的跑这小地方来了一趟。”孙局长讲话很轻松。“哦?您这是什么意思?这个案例的确很诡异,我们就是来查这个的,难道你们破案了?”孙局长笑:“刘同志,的确破了。三天前,林场那边的民兵与民警一起把干这事的人给抓了,人赃并获,那边给我报了一下,说是一个神棍,搞点牲畜血作法事。可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搞这个的!人在林场看守所押着呢,等着处理呢。”“没有其他的了?”我很纳闷,原来我以为会是莫名的吸血生物搞的事情,没想到竟然是人为的,这样我们的计划就全盘落空了,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没有,就是一个坏人,或者说连坏人都算不上。这人是林场老职工,没什么大毛病,就是有些封建,神神道道的,这不昨天林场领导还给我来电话要我通融通融,说是老职工,快退休了,头脑发热犯了点错误,就别留档案了,他们想内部处理。”孙局长还是蛮了解这事的。“他这算什么罪名?”“呵呵,刘同志我也不瞒你,这个事情说重了是盗窃,破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说轻了就是损坏国家财务,可大可小,林场领导也表了态,愿意赔偿当地村子里的损失,要不是你们问到,我这几天就准备结案放人了。”孙局长很老到,话锋一转:“不过,这个人要是真与你们查的东西有关系,咱们就朝重里办,你们想查他到什么时候,我就押他到什么时候,孰重孰轻我分得清楚。”我想了一会儿,最近这么多事情都发生在这里,唯独我要查的事情竟然如此轻描淡写,这也许只是表象,2组、杨阳、雷总都聚集在这里,不会这么简单,但碍于保密需要我还是不能给孙局长讲太多。“这样吧,孙局长,这个人我们还是要查一下的,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按林场领导的意思办,老工人不容易,不能毁了人家的晚年;如果有问题,我们就要全权处理,这样可以吧?”孙局长当时就点头拍板:“没问题,我会通知林场那边全面配合你们的。这样,我打电话叫他们把人送来,你们亲自审,看这天气可能会慢点,下午大概就能到。”我赶忙摆手:“不必了,我们还是亲自去一趟好,林场那边我们还想实地勘察一下。”“也好,我派人护送你们过去。听说昨天晚上招待得不太好,惭愧,我工作做得不细致,几位同志多体谅。”“孙局长不用自责,有些意外是难免的,这不怪你。那个老头儿叫李守田,他建国前的档案查不到吗?”有些事情真的是不能控制的,我不想让当地公安的同志有太多压力。孙局长连摇头:“东北地区这方面的事情复杂,战争当中伪满政府以及民国政府的很多档案都丢失了,建国以后很多人都是重新建的档案,这样的东西要查,已经不是难度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的问题。昨天你们小郑把我们档案员都骂哭了,不过这个事情真不是我们力所能及的。”“小郑的事情我代他向您道歉,都是为工作,着急了。不过,李守田的档案我们真的非常需要,还请孙局长尽量查一下。”“刘同志你放心,我会发动全部力量去查,但是我不能给你保证结果,我们一定会尽力协助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