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堂嫂实在是顶不住了,恨不得快点离开这个令人恐惧的地方,现在要她过去,不是开玩笑吗?堂嫂对着阿英嫂摇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疑惑地看了看阿英嫂。见堂嫂没动,阿英嫂有点愤怒地嚷道:“是你家婆还是我家婆?快过去看啊!”阿英嫂的声音在这寂寞的黑夜里,在这荒凉的山路边,显得非常响亮。据说,此时的阿英嫂内心也非常惧怕,只不过她在堂嫂的面前显得镇静。堂嫂在阿英嫂的施压下,只好一步步地向墓地那边走去。一般墓地都是在靠山路边的山壁上,堂嫂心中念着阿弥陀佛,脚步向那边挪动,虽然小路离墓地只有十几步之遥,却并不好走。在紧张和恐惧下,堂嫂踩到一个小石头,趔趄一下,手中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估计是小灯泡跌烂了或者接触不良,再也不亮,于是她的眼前一片黑暗。这一切阿英嫂看在眼里,立即用她的手电筒向堂嫂那边晃动一下,为其照明。然而失去理智的堂嫂,被阿英嫂的手电筒一照,还以为是墓地发出的光亮,立即朝阿英嫂这边扑了过来,抢了阿英嫂手中的手电筒,拔腿就往回奔跑。这可苦坏了阿英嫂,要知道她的镇静都是装出来的,现在又少了手电筒,无奈之下,她只好凭着自己对道路的记忆,也一路狂奔回家。当寨子里的人见到这两位村妇回来时,看到她们那种惊恐的眼神和那狼狈的样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更不会问她们有没有找到林伯母了。在适当的休息之后,堂嫂仍心有余悸,讲起刚刚的遭遇时,她禁不住大发雷霆:“都怪那老不死的,自己死不要紧,还要搞得年轻人这样活受罪,我差点吓死了。大家都不要去找了,就让那老不死的暴尸荒野吧。”众人听了她恶毒的言语,无言以对,都觉得堂嫂真是可恶至极,她也不想想,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死觅活呢?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也许,上天总是眷顾那些善良的人,就在堂嫂回来的两个小时后,另一队寻人的阿发叔背着林伯母回来了。见林伯母的面色,有经验的村民判断其是吃了毒草药,立即拿了一些比屎还臭的坏番薯塞在她嘴里,导致她吐个不停,最后排毒成功。后来,救人的阿发叔叙述,他们一队的两人找了林伯母大半夜,没有找到,在回来的路上,在九伯的墓地旁边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林伯母。如此看来,堂嫂她们在墓地旁边听到的呻吟声应该就是林伯母发出的,只是由于堂嫂的害怕,错过了救人的机会,还好,阿发叔发现了,不然,估计林伯母已经向阎王爷报到去了。这也说明,林伯母确实是个长命的人。发生这两件事的一年后,堂嫂出事了。堂嫂的大儿子,当时已经读小学一年级,因早上家里没有人做饭,他和弟弟妹妹没有早餐吃,在家里叫翻了天。小孩子的吵闹声,引起了寨子里热心邻居的注意,阿发婶去问堂嫂的大儿子,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堂嫂昨天晚上一夜未归。要知道,这是在农村,出去干农活,也不可能干一整夜而不归吧?家里还上有老,下有小,怎么可能不回来呢?肯定是出事了。抓紧时间寻人是当务之急,阿发婶立即通知了堂嫂的亲戚们,和堂嫂比较亲的只有我爸和他的几个兄弟了,即我的二伯和我的小叔。一年前大家晚上出发去寻林伯母,这一次大家白天出发去寻堂嫂,真是天大的讽刺啊。去哪里找人呢?村子不大,但村子周围都是山啊,她会去哪座山呢?这在出发前一定要搞清楚,否则无的放矢,会浪费很多工夫,但奇怪的是,没有村民提供有利线索。大家分析,她在自家山上干活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分队去那几座山找。大家上午9点多钟出发,到天黑时各队归来,却没有任何人带来好消息。两天即将过去,大家都认为,小事估计演变成大事了。但天黑了,在没有明确的搜寻目标的情况下,要在大山之间捞出一个人,谈何容易,大家决定,晚上早点睡觉,第二天早点起来继续寻找。第二天大家要出发时,一位住在村尾的中年人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大伙一个惊人的信息。他说道:“听说阿岚嫂(堂嫂名)失踪了?那就奇怪了,前天早上,我亲眼看见她朝村尾去了呢!”他住的那个寨子是村子的尽头。大家都感谢这位村民提供了有利消息。我二伯问道:“她是一个人去的吗?有没有说去哪里呀?”这位中年人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是独自一人,我见到她时,觉得她比较怪异,脸色很白,像是微微上妆(去干活,还上妆?搞不懂),头戴斗笠,还背着一个鱼篓。我当时在村尾路口拔草,跟她打招呼,问她要去哪里,而她却愣头愣脑地说要去石坑,我接着问她去石坑干什么,她连看也没有看我一眼,继续往前走,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听人说石坑大毒鱼(石坑是个地名,大毒鱼,指捕鱼活动,把具有麻醉性的草药水倒进河里,毒晕鱼。这样一来,村民很容易用网兜捕到被毒晕的鱼)’,更离谱的是,我感觉她向前走时,脚步很轻。”大家听了这位村民的话,都觉得堂嫂这次可能凶多吉少。不过,有了这个村民的帮助,搜寻目标已经非常明确了,就是朝着村尾下去的10公里的地方—石坑。我爸和小叔领着几个人(包括堂嫂8岁的大儿子)立即出发,另外,我的二伯立即去县城,通知在县城打工的当事人的丈夫—堂哥回来。石坑,这地方也不小,是那一带河流与群山的统称。当我爸和小叔等人辛辛苦苦地来到这地方时,觉得颇为奇怪。这地方就像条大峡谷,一条河流在中间,两边都是陡峭的悬崖,人只能在旁边的山路上沿着河流走,站在河流中的大石块上,仰望天空,也只能望到天空的一小部分,两边呈梯形的山峰,黑压压,让人觉得胸闷气短。按常理来说,堂嫂怎么可能跑这么远,在如此险峻的地方捉鱼呢?大家都怀疑那位村民提供的线索有误,但又想,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开玩笑?并且开玩笑对他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既然堂嫂出发时提到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吧。大家继续搜寻,沿着峡谷旁的山路走,但在山上、路旁、河流上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找了大半天,一无所获,眼看天就要黑了,峡谷间显得非常幽静。有人提议,从石坑这地方回到村里,还要走两个多小时,还是趁着天黑之前回去,明天再来找吧。但我的小叔反对,他神色凝重地对众人说道:“现在已经快过去三天了,万一她还活着,比如她摔倒了,脚被石头缝隙卡住了,等等,就等着我们这些人来救她。如果我们现在回去,明天再来,到时即使找到,估计也只是一具尸体了。”小叔的话不无道理,既然这里路途遥远,来回一趟也不容易,就多找一会儿吧!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大家终于有所发现。有人看到,在河流湍急的上游,中间有一个尖锐的礁石,礁石旁似乎挂着一块白布。这块白布很打眼,一般来说,在河流中长时间浸泡的布类物品会显得很胀很沉,而这布很可能就是这两天才挂在那里的。看着那块布,我小叔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回头问堂嫂的儿子:“你妈那天穿什么衣服?还有,她会游泳吗?”堂嫂的儿子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穿什么衣服,不过她以前跟我说过,她是不会游泳的。”听了堂嫂儿子的话,众人都没有说话,现场的气氛非常压抑,而天色继续变暗!峡谷中的河流,一段浅,一段深,水浅的地方,水从石缝中流过,水深的地方,是两三米高的小瀑布下面形成的水潭。大家继续沿着石壁走,经过第三个水潭时,发现水潭上漂浮着一团东西。究竟是不是尸体,无人敢肯定,因为它比尸体庞大,况且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大家没有带照明工具,只能凭着感觉估计。发现水潭上漂浮着的庞然大物时,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此时大家都已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想到,找了两天,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其中的一人,克制住内心的恐惧,艰难地越过了几个石阶,前去辨认,虽然距离不短,但基本可以确认是一具尸体。堂嫂的儿子哭了起来。年仅8岁的小孩,凭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母亲平常穿的那件上衣,已经确认是他的母亲。小孩的哭声,在这样险峻峡谷中响起,令人备感凄惨。众人不再说话,同行者个个潸然泪下,不知所措。毫无疑问,尸体已经确认为堂嫂的。当时已经天黑,水潭中漂浮的尸体离最近的石块有四五米远,靠里边还是峭壁,无法在当天晚上把尸体捞起来,只能等第二天天亮了再回来处理。可怜的堂嫂,人死了,尸体还要遭受这个罪,还要再浸泡一个晚上。众人心情沉重地回到家,此时堂哥也回来了,他知道了堂嫂的情况,哭得肝肠寸断。被锁在后屋里、刚刚被放出来的林伯母,估计也听到了这事情,有人发现她在偷偷地流泪。整个寨子都沉浸在悲痛之中。也许有人说,像堂嫂这种人死了,不值得伤心。但毕竟死者为大,大家当夜就安排好了第二天的事情:一是堂哥连夜派人去县城请来了一班做法事的和尚;二是另派人连夜从县城购置了一副棺材;三是叫村里两位大胆的村民第二天帮忙捞尸体。第二天,几十人出发,朝石坑前进。听说年仅33岁的堂嫂已经驾鹤仙归,附近的村民个个啧啧称奇,又似乎点头默认,好像这也在情理之中。大家走了一个多小时,到达了昨天尸体漂浮的地方。此时是大白天,大家能把那具尸体看清楚。尸体非常恐怖,上衣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了,裤子已经没有了。根据这种情况分析,堂嫂不是死在这个地方,应该是死在上游的某个地方,然后沿着水流漂到了这个水潭。这个水潭比较大,是一个大缓冲区,形成一个死角。当负责捞尸体的村民把尸体钩上岸时,个个不敢面对,连堂哥也不敢俯视。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按照时间来推算,尸体已经在水中足足浸泡三天三夜了,不变形才怪呢。尸体捞上来后,办事者拼命地把尸体往棺材里装,但膨胀的尸体根本无法放进棺材里面,即使塞进去,也无法盖上棺盖。最后,和尚建议,直接挖个地方,把尸体放进去,掩上黄土,做些法事。堂哥采纳了这个建议。堂嫂的后事就这样草草了事。至此,堂嫂完成了生到死的转变。当年她生前对婆婆说的两句恶毒的话:“我是不用棺材的。”“就让她暴尸荒野吧!”竟然应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让无数的村民震惊无比。而更让闹村民永远都无法弄明白的是,究竟堂嫂听了谁说“石坑大毒鱼”的消息呢?根本未曾有人说过!堂嫂死后,其婆婆—林伯母又活了五年,七十又五,算是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