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只有一个窗户,因为设备实在太贵,所以防盗做得非常好,只是白领侦进门的时候,看到有一台监控器很清晰地映出了她的模样。该死的是这台机器在命案发生之后才修好。白领侦一直觉得这一切都安排得太做作,让人一看就能感觉到这是事前准备好的局。窗户是推拉的,外面有一层防盗窗。她从里面推了推防盗窗,又绕到外面去,检查了窗户的四个角落。她检查这一切的时候,老徐站在旁边,有一种军人的规矩与驯服。老徐无妻无子,孑然一身,看守所就是他的家。他就睡在仓库旁边,那里本来是一间办公室,老徐退伍之后转业,看守所就给他安排了这个办公室当寝室。他在这里一呆就是二十多年,同事们都觉得他为人正派,很好相处。白领侦带着一脸狐疑开车回市局。她仿佛看到很多破绽,但仔细思考下去,又怎么也破解不了。假设刘宏是从监控室逃跑的——如果监控室的录像是被人为破坏的话,那么这是极有可能的。他是怎么跑出去的?防盗窗的确可以取下来,不过那样的话,窗框的水泥一定会遭到破坏,因为要取下防盗窗,必须把固定它的钉子一个个拧下来,这样一进一出,必定会在水泥和砖头上留下痕迹,而白领侦并没有看到那样的痕迹。如果不是,那么刘宏就只能从墙上逃走。白领侦检查那堵墙的时候已经觉得要从这里逃走比从监控室逃走更困难。白领侦停止了思考,一心开车。在刑侦调查的过程中,动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弄清楚凶手作案的动机,往往许多疑点会迎刃而解。摆在白领侦面前的矛盾是:既然逃走那么费力,刘宏为什么要逃走?如果这一切的事情要能够被人理解的话,要么就是刘宏逃走的方式很轻松,要么就是,他有不得不逃出去的理由。会不会是刘宏感觉到自己的案子希望不大,所以干脆选择趁还没有进监狱的时候就逃跑?可是判决书还没有下来。舆论的压力虽然大,但是纵观近几年来类似的案子,判决死刑的可能也很小,如果是死缓,刘市长再使点劲,一直减刑的话,刘宏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难道仅仅因为不想蹲监狱,就逃跑了吗?白领侦摇摇头。若是一个惯犯,做这样的事并不奇怪,但刘宏的父亲好歹是一市之长,儿子畏罪潜逃,对当父亲的影响实在太大,这样做根本就得不偿失。还是回去跟林杰商量了再说吧,白领侦心想。她看了这许久的录像,心中对很多事情有了把握,有一个人是必须要提来好好问问的,那就是当时看守刘宏的小警员。那个小警员来市局录了口供,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与这件事有关,只是打瞌睡失职,就先给他记了大过,然后放回去了。白领侦回到市局,林杰已经在办公室等她,她便从电脑上调出许多截图来,笑着跟林杰说:“你有人可以审了。”林杰一听这话,精神大振。他很仔细地看那些图,白领侦指着其中一张说:“你看,你看那人的袖子。”林杰眯起眼睛来看,那是一只很普通的蓝色袖子。白领侦又把手往电脑屏幕前面挪了挪,指尖几乎要戳到屏幕里面去了,她手指挨着一个银白色的东西说:“你看这肩章。”林杰这才认出来,那截袖子的最上面露出来一个银白色的三角形。亏得是放大了,才让人看出来。肩章上有白色三角形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学员,一种是见习警员。林杰猛然反应过来,他在看守所那个小警员的肩膀上,看到的就是见习警员的肩章。但他还是颇有顾虑地说:“仅凭这么个小角,怎么能判断是谁呢?”白领侦笑道:“因为整个看守所,就只有他这么一个见习警员。”林杰大声叫好,非常开心。他赶紧往上面打报告,想要拿了文就马上提人。这个案子很受重视,报告上去很快就能下来。林杰回想当时见到那个小警员的样子,他那么畏畏缩缩,那么害怕,简直就是个软脚下,林杰估摸着,要不了半天就能让他全招了。白领侦又跟他说了自己对那两条逃跑路线的研究,林杰说铁钉子比想象中要容易解决,只是电麻烦。他像白领侦讲述了怎么样把脚****布满钉子的铁线下面,然后巧妙地慢慢挪动,就能使脚不受伤害。只不过这种方法需要绝佳的平衡能力,他见过的人当中做得最好的是蓝如也,蓝似也做得也不赖。“只是逃跑的时候不能被看到,也不能被电到,”林杰说,“以前我们的兄弟要跑,都是要选很隐蔽的墙,然后让人破坏看守所的电力系统,不能全弄坏,就只掐断连接断网的那一根线,然后再逃跑。这种事一要人手足够、里应外合,二要逃跑的人自己身手灵活,套路熟练。那堵墙的话,不可能不被看到,刘市长公子如果没人教他这些东西,也不大可能从那里跑走。”“如果有人帮忙扶着他呢?”白领侦问,她想既然那小警员把刘宏送上车了,很有可能他是全程都在护送刘宏。“你说笑么?墙上落脚点那么窄,一个人爬起来都费事,何况是两个人。平衡这种东西,又不是人多就能增加的。闹得不好,会两个人一起摔下去。”听到林杰这么说,白领侦也就不多问了。他们现在只是等批文下来,就可以去拿那小警员来好好审问。事情到这里算有了好的发展,白领侦和林杰的心情都很愉快,讨论完毕之后,他们发现彼此都饿得够呛,白领侦肚子咕咕叫,像打鼓一样响亮。他们叫了买外来吃,一边吃着一边觉得这顿饭才是味美,之前忙碌那么多天,事情都没个结果,每每吃饭都味同嚼蜡。林杰说下午肯定能下文,他打算让白领侦好好见识见识自己的手段,白领侦笑着说,早就领教过了。她又打趣说得给林杰找一间隔音效果极好的房间才行,不然那叫声太大,其他人会受不了,告林杰扰民的。这当然带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下午果然就下文了。林杰拿着这张纸,立刻打电话去看守所,那边的人说小警员已经不值班了,他被记了大过,看守所让他暂时回家去等通知,其实看守所已经在打算让他走人,毕竟是见习的警员。然后他们给了林杰小警员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林杰打电话过去,响了很久,没有人接。他心说这个小警员搞什么鬼,他不是在家里等通知么?怎么会电话没有人接?当警察的人都会有很灵敏的直觉,此时的林杰微微感到一阵不妙,他赶紧快马加鞭地去到那小警员的住所。那时一栋很老旧简陋的居民楼,在螺帽巷子。这里已经是九华区最后一片旧房子了,拥挤,杂乱,砖块外面都没有贴瓷砖,因为年纪很大,砖头的颜色已经由鲜红转为淡淡的橙黄色,这里很快也要拆掉。那小警员住在这里,可见家里条件并不好。小警员的家在一栋楼房的三楼。林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来到小警员的门口,他用力而急促地敲门,发现并没有人回应。这时候刚好有一个居民买完菜上楼,他就叫住那个人问:“住这家的人去哪里了?”那居民摇了摇头,回答:“不清楚。这几天都没人搬家,可能是出去玩去了吧。”他看到林杰一身制服,觉得可能事关重大,于是很热心地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电话打不通。”林杰跟那个居民说。居民听到觉得很不可思议,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对他们来说欠费停机是比手机丢了都要难以忍受的事。林杰心里不祥的预感更重了,跟他一起上来的两个警员面面相觑。这栋楼非常老,门也是很老旧的木门,林杰后退了两步,把修长的腿抬起来,朝着木门门锁的位置狠狠踢了几脚,门“碰”地一声开了,弹了个一百八十度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门上一个大窟窿,门锁连着一片木头被硬生生踢了下来,锁还挂在门框子上。林杰一进门,就看到小警员躺在地下一动不动,表情极度扭曲。他走过去一探鼻息——没有。地上的人已经死掉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冰冷,可见死去不久。空气中弥漫的苦杏仁味告诉林杰这个人是中毒而亡。他让跟上来的两个警员准备保护现场,自己带上手套,准备检查现场物品。这个屋子陈设简陋,两室一厅。客厅还留有一张很久以前的藤椅,桌子是实木的,已经看不出颜色,卧室跟普通男人的卧室没有区别,凌乱,汗臭,不过还算干净。客厅的木桌子上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了氰酸钾,现在已经空了。林杰把它收进塑料袋。玻璃瓶子的旁边是一张药方,没有大医院的名字在上面,应该是哪家小诊所开的药方。上面字体飞扬,林杰还面前能够看清楚写着这样几味药:人参、白术、云苓、熟地、归身。每一味药后面都用阿拉伯数字和字母“g”表示要用多少克。林杰觉得奇怪,这药方上的药也太少了。他想了想,把药方也装进塑料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