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偷尸(2)沛姊偏着头想了片刻:「我记得杨约克独身未婚,家里也没有亲人,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活。允成,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他是已经判定死亡的人,上头不会准你挖他坟墓的。」我也觉得此举不妥,便帮着沛姊敲边鼓:「是啊,应该还有其他方式才对,别用这么直接的手段吧。」允成不忿说道:「唉,就是办事这么拖拖拉拉,什么都要申请准许,看上头脸色,女人的头才会一直找不回来。媒体两三下就查出死者身分了,欲盖弥彰又有什么用?」「方允成,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偏激的人?」沛姊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柳眉倒竖,直视着他。没想到允成倨傲一笑:「跟你们说这些也没用,我有我自己的办法。」丢下一句话后随即转身离开。办公室里的气氛陷入冰点,我和魏教授望着气头上的沛姊,对看一眼,想不出什么能安抚她的话。沛姊平常很少生气,但是女王一旦发起飙来,没有人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那天晚上,我果然接到了沛姊的电话。「小寒,陪我去个地方。」她话声冷漠,听起来气还没消。我躺在沙发上,曲着双腿笑说:「想去喝酒解闷吗,我可以奉陪啊。啊,也找婉祈一起去,她最近心情好像不太好。」「不,妳一个人来就好。」「我们去堵方允成那个王八蛋,我打赌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去挖坟墓。」「允成吗?可是……可是妳不是没告诉他杨约克遗体埋葬的位置?」「可蒋杰知道啊!妳别看那老小子平常不苟言笑一板一眼严肃得要命,其实他是为了破案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说默许方允成去干蠢事也不是不可能的。」「这……」虽然我也认为允成此举不妥,但是心中却隐约有着另一个念头,希望允成能够查证杨约克的生死。出现在我家里的无头女鬼与这次的事件绝非两个独立的偶然,或许杨约克真的没死也说不定。我抱持着如此偏颇的念头,期望心中的推测可以成真。十分钟后沛姊开着她的宝蓝色跑车来到我家楼下,我跟婉祈说了必须外出一趟,她忧心忡忡的以无助的目光看着我。「如果……如果那个女鬼又出现了怎么办?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我好害怕。」「今天晚上先到沛姊家睡吧,开我的车过去,晚点我和沛姊一起回去。」我说。要婉祈一个人待在昨晚闹鬼的家里也太为难她了,我向沛姊要了她家里钥匙交到婉祈手里。握着方向盘的沛姊看起来杀气腾腾,印象中我还不曾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若说是允成的态度不佳,踩到了她的地雷,这脾气也闹得太凶了点。沛姊一踩油门,流线型的车身钻入了沉滞的夜色之中,路旁一字排开的橘黄色灯光下方行经无数路人,夜不归的台北人。光影流泄的街道上往来车辆频繁,霓虹闪烁,在远方的黑暗里形成无数亮点。跑车马力十足,没多久就上了高架桥,居高临下看着台北县的河畔夜景,灯火通明的新兴建案像一座又一座巨大的未来城市,高科技的设备是我这种穷人享受不到的奢华,美丽的景色以飞快的速度倒退着。我望着车窗上城市离去的倒影,说道:「蒋杰警官年轻的时候也像现在的允成一样吗?」「我是不知道像不像,但是身为一个执法人员却不奉公守法,只为了破案绩效走偏锋的话,总有一天他会自尝苦果。」沛姊淡淡的说道。「阻止他,是为了他好,希望妳能明白。」「我了解。」下了高速公路之后进入山区省道,这条路是通往双溪十分寮的主要干道,每到假日就挤得水泄不通,平日倒是清静寂寥。突然几辆重型的机车呼啸而过,其中一位骑士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带有挑衅的意味。沛姊冷笑道:「今天老娘有要事在身,没空陪你们这些浑小子玩。」随即重踩油门,引擎传出怒吼咆哮,剎那间超越了重机群,一阵强大的力量将我拉向椅背,压得喘不过气,这就是所谓的贴背感吗?长达两公里的上坡结束后是一段平缓的路段,夹道两侧插满了渡假村的广告,台湾人真的很喜欢往山里跑,这些渡假村和温泉山庄开在如此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还会人满为患,实在令我感到不可思议。我连一次也没有来过。沛姊将车拐近了一条崎岖的泥路上,没有铺设柏油的路面车行速度自然放慢,苍郁的树林间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楚前方通往何处。「上面是政府设立的公墓,这座山头的另一侧是整片的夜总会,如果从北二高的方向看过来,还蛮壮观。」沛姊笑道。是的,当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丝毫不对沛姊的说法产生怀疑,这片坟墓区的规模太过庞大,连绵不绝直至山腰,震撼了我的视觉。「在这里埋葬了几千……不,有几万人吧?」下车时,我望着墓区瞠目结舌说道。「以前没有实施轮葬制度,所以有些无主孤坟无人捡骨,一葬在这就上百年,妳看看那个墓碑,上面写清光绪耶。」沛姊点了支烟,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广大墓区内的坟墓千奇百怪,各种造型皆有,但方向统一,令人望之生畏。也许是心理因素使然,燥热的夏夜竟能让我感到寒冷,前后左右都被坟墓包围,就算是白天也会让人胆颤心惊,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深夜来到台湾传说中的「夜总会」。沛姊指着不远处一个以铁篱围起的区域,说道:「那里就是杨约克埋葬的地方,允成那小子应该比我们早到,他一个人想挖坟速度没那么快,我们还来得及阻止他,走吧。」沿着山势辟建的墓区仅几条小路供扫墓民众行走,但乏人管理导致小径上杂草丛生,寸步难行。沛姊拿着手电筒照亮脚下的道路,夏天正是蛇类出没的季节,我们亦步亦趋,走得极是缓慢。忽然间铁篱内一阵亮光晃动,沛姊咬牙说道:「是方允成,我们快点!」沛姊拉着我加快速度跑到铁篱旁,远远望去果然在坟墓的正中央有个人影摆动,他拿着手电筒看似正在查看墓碑上的姓名。我们藏身于铁篱旁的长草之中,眼见那人高举十字镐就要往下挖去,我正想起身喝令允成住手,身旁半人高的芒草中突然探出一只手按着我的腿,心头突地一下,沛姊蹲在左侧,而那只手却是从右边伸过来……我吓得心神俱丧,以为自己又遇鬼了,却感觉腿上传来一股暖意,那只手是温暖的,另一只手拨开了芒草,看见允成刚毅的侧脸线条,他眼神尖锐的盯着铁篱内的那人,摇手示意我和沛姊别出声。原来是允成,害我吓了一跳。我抚着鼓动不已的心跳,以略带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等等!允成在这里,那铁篱里面正在挖坟的人又是谁?只见那人挥动十字镐,速度飞快,三两下已挖出了一人高的土堆,我们随即听见了金属敲破木材的声响,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那人竟从墓穴中拖出一具四肢完好的尸体。他拉着尸体的手在地上拖行,然后像抛垃圾般的丢进停在铁篱另一侧的厢型车后车厢。墓地气氛诡异阴森,拂过树梢的风弄得枝叶沙沙作响,听起来就像是无数个人贴在耳边细语呢喃,让人恐惧发毛,非常不舒服。见到眼前这副情景,我胸腹中一股酸水上涌,那人是谁?为什么大半夜的跑来夜总会挖尸体?他为什么又把尸体放在车上?顿时心中满是疑问。「偷尸贼。」沛姊低声说道,同时视线看向允成。「我曾经听说过,有些财力雄厚的企业家有此等变态嗜好,他们雇人偷尸,然后将尸体制成木乃伊,放在地下室供自己欣赏。」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是普通的偷尸贼。」允成说道。「我已经在这里观察他一个小时,这期间那家伙挖出了三具刚下葬不久的尸体并搬上车,还没确定他的动机前,我就在这里按兵不动。」「妳们怎么会跑来这里?」允成的疑问好像来得太迟了点,见到我们的出现,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点讶异的神情,就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我们会来似的。铁篱内的可疑人士将最后一具尸体放进后车厢后看似准备离开。「妳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注意周遭动静。」允成的神情认真了起来,右手按在腰间,放低姿势电射而出,他以轻巧的步伐跳进了铁篱内,在还未引起可疑人士注意之前绕到他的身后。「别动。我是警察,现在以偷窃及毁损遗体现行犯的罪名逮捕你,不要回头,双手放在脑后,蹲下!」允成用手枪抵着那人的后腰间喝令他蹲下,我和沛姊也戒备着四周,若是他还有同党出现,就一网打尽。「警察?」那人嘿嘿一声冷笑,竟然毫不畏惧抵在他腰间的手枪,「拿这种玩具打得死我吗?」他的笑声好似夜枭哭号,又尖又细,阴冷冰寒,听见他笑声的我们顿时都是一惊。「蹲下!」允成出脚踢他的膝盖内侧,试图制服神秘男子,殊不知他这么一踢之下却像踢中了铁柱,那男人身体文风不动,缓缓转身。冷蓝色的月光之下,我看见了男人的脸,他戴着一个巨大的口罩,头顶灰色毛线帽,浑身包得密不透风,只留一双泛着绿光的眼瞳在黑暗中闪闪发光。「蝼蚁之辈,不自量力。」男人低吟一声,赫然一拳往允成挥去。允成冷笑道:「想来硬的吗?老子奉陪!」说毕低身闪过男人的一拳,右脚踏前一步,重拳轰在对手的腹部上。静谧的墓地间爆开一声闷响,允成那一拳打在男人肚子上听起来低沉得像是以木棍击打皮革般的声音。允成一脸错愕,退了两步沉腿出脚,准度与力道兼具的回旋踢不偏不倚踢进了男人右颈侧,使男人的头与肩膀弯成了ㄑ字形,沛姊大声喝采,说道:「脖子断了。」却怎知男人的身体发出喀啦巨响,双手扳着头颅,硬生生的将颈部往反方向折,方才一阵扭打,他脸上的口罩脱落,露出了一张狰狞诡异的鬼脸,他看向沛姊,声音邪恶****:「女人,好久不见了。」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