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死战(1)走出医院,允成开了自己的车在门口等待,蒋杰和小汪重伤不能动弹的情况下,只剩我们寥寥数人,想抓到杨约克,说实话我并没有把握。我们已经得知杨约克的计划,他想借山崎麻理子的亲妹妹──山崎柔的肉身让他所爱的麻理子借尸还魂,我在车内打开笔记本电脑,回到那个都市传说的留言板再次确认情报。没想到今晚法医中心屠杀事件已经在网络世界里传开,就算警方紧急通报各大媒体暂时封锁消息,还是有不少流言蜚语被张贴在留言板上。根据住在加藤麻理子隔壁房间的同学留下的情报,加藤麻理子应该是某个神秘宗教的信徒,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但联想起来,也许她也是大天玄理教的成员之一。这个神秘的宗教,为什么能够吸引为数众多的年轻菁英加入,恐怕还是个难解的谜题,但我无暇细想,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那废弃地下道的位置。据周老师所言,世界上有许多被称为返魂之术的仪式,不论是道术或日本阴阳流派甚至南美巫毒教、欧洲黑魔法都有相关的信息,虽然不知道杨约克要用什么方法进行返魂术,但其共通点只有一个。必须在一天之中的极阴之时举行仪式,以较为科学的角度来说,便是在人的灵魂质量最为安定的时刻,将之抽出体内,进行换魂。今晚丑时三刻,极阴之时。「我们所剩时间不多,小寒找到地点了吗?」允成发动引擎,这台外表看似平凡的国产车竟发出了不下于沛姊那台名贵跑车的怒吼声浪。「等等,不要催我,马上就好。」我使用网络搜索引擎提供的全台地图景照,搜寻到了加藤麻理子就读学校附近的景象,并且在搜寻条件栏内键入废弃、坑道、地下道等条件。皇天不负苦心人,浏览过近百张照片后,我在大学附近的一条小河沟圳照片的角落觑见了疑似地下道入口的设施。我兴奋叫道:「找到了!距离大学校园约两公里,我们出发吧。」允成冷哼一声:「今晚他欠我们的要一次全讨回来。」沛姊也笑道:「那还用说嘛!」他们两人都曾经与杨约克近身死斗,对于他的可怕之处再清楚也不过,纵使杨约克在蒋杰等人攻击之下受了重伤,依然不能小觑,我内心满是担忧和不安,希望自己别成为拖累他们两人的绊脚石,转头看见周老师闭着眼睛,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不禁要想,他是不是有什么法宝能够制服不死者。魏教授来了联络,今晚发生的血腥屠杀事件前所未有,震撼了政府高层,宪兵夜鹰特勤队已经奉总统命令出动搜寻犯人,并来电要求我们的情报支持。医院外更是人山人海,全都是来自各地的新闻媒体记者。一场死战,警方损失惨重,颜面无光。魏教授说,警察署长极为震怒,自刑事局长以下全数召回总署开会,这是自多年前震惊全国的绑架案以来,动用到的层级最高的一次惨案。魏教授忧心忡忡的说:「小寒,你们还是回来,让特勤队去处理这件事,否则可能要受处分的啊。他们已经成立项目小组,要倾全力去抓杨约克,况且你们人单力薄,这样过去不是送死吗?」我微笑着,冷静说道:「魏教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个小时后也许被杨约克抓走的山崎柔就会遭到不幸,回去慢吞吞的开会,只会徒增另一桩悲剧罢了。」「可是……唉,你们万事小心,我会祈祷你们平安归来。」魏教授见我心意已决,叹了一口长气。沛姊拍拍我的背,笑容爽朗:「现在这种情形跟三年前抓杨约克的时候好像,全身每一个细胞都溢满了紧张感,虽然对手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却不觉得恐惧。小寒,妳知道吗?拥有坚定信念的人在遭逢危机时,只要依然肯定自己坚守正义,那肯定会有奇迹发生的。」「肯定自己,坚守正义吗?」高速公路上路灯光线扫过我的脸庞,我静静说着:「听起来真像是学风会说的话。」沛姊说道:「是啊,他真是我见过最傻,最富有正义感的人了。」「你们都是。」我说道。「你们都是又傻,又富有正义感的人。」我说着说着竟有些鼻酸:「能够遇见你们,和你们一起工作,是我最大的幸福。」沛姊说:「傻瓜,干嘛说这种好像就要生离死别的话,又不是拍偶像剧,我们现在正要去痛扁那个浑球,然后平平安安的带着山崎柔小妹妹回来,不是吗?」「是啊,我真是个傻瓜。」车子开到网络照片里的沟圳附近,我眼看四周景色,讶道:「这地方怎么会如此荒凉,明明距离大学校园不远,却没有住家和商店。」不要说住家或商店,这里连一条能走的路都没有。深夜中,夜风拂动沿着沟圳生长的芒草,这块地方是个介于大学校园与老旧小区之间的三角地带,据说数十年前曾经设立了开发计划,但自铁路改道,盖到一半的地下道也就随之荒废不再使用。我望着眼前苍凉萧瑟的景色,与前方不远处住家的点点灯火,形成了强烈对比。沛姊和允成带齐了武装,我见到他放在后车厢的火力,各式各样的长短枪械,冲锋枪,手榴弹应有尽有,大多不是警方制式配枪。我咋舌说道:「你去哪里搬来这些东西?」「从局里的扣留品仓库搬的,大部分都是扣留来的走私军火,也有从黑道份子手里没收的,小寒妳带着这把枪。」允成从中挑了一柄银光闪闪的手枪交到我手上,这枪份量极重,我一接过,双手一沉,差点把枪掉在地上。「我怎么拿得动这把枪,连举起来都有困难啊。」我苦笑说道。允成难得露出和蔼的笑容:「必要的时候就拿得动了,记住,我和沛姊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保护妳,所以妳必须自己保护自己。」他随即自后车厢拿出一把长刀,砍去路上长得比人还高的芒草,为我们清出一条能走的路。没想到地上软泥湿滑,我才一脚踏上便差点摔了个狗吃屎,周老师伸手撑着我,说了声小心。「对不起,我老是笨手笨脚的。」我脸红说道。允成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话,走得很急。那天,我却是摔进了他的怀里。地下道的入口被长草掩盖,若不是刻意寻找,一般人根本不可能走到这里来,的确是个极为隐密的藏匿地点。周老师手里拿着罗盘,指针摇摆不定,他皱眉说道:「好重的鬼气……附近的游魂都聚集到这里来了。」我脑中一阵晕眩,屋漏偏逢连夜雨,最坏的情况永远都在我做好心理准备之前发生。周老师从怀中取出一支小黄旗,外型有点类似在葬地下坑道时使用的招魂旛,「我要设一个集魂阵,让四处游荡的怨灵集中到这里来,否则进入阴气更重的地下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他说道。他将小黄旗插在泥地上,点燃符咒,口中念念有词,说也奇怪,本来云淡风轻的河岸原野突然间窜起数十道幽蓝火焰,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急快的速度飞到小黄旗畔,围着旗子悬绕飞行。沛姊吐舌道:「好多鬼火。」「这是大自然中的游离能量,质量还称不上是鬼魂,是大多来自蛇鼠之类的小动物,没有意识,无法思考的灵魂。」周老师做出解释。接着他分给我们一人一道写着红朱砂符文的黄符,让我们揣在怀里。「护身符,没有特殊功用,保心安的。」在让人紧张得头皮发麻的气氛当中,一向严肃正经的周老师突然说了个笑话,我们先是错愕片刻,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冲淡了心中的惧意。地下道入口处阴森幽暗,黑暗朦胧,站在没有光的地方时,人心中的恐惧会以等比级数上升,我打开手电筒,一道光束照亮了眼前的地下道入口。只见难以数计的阶梯向下延伸,不知道有多长,允成带头走了下去,我们连忙跟上。地下空间潮湿黑暗,水泥灰墙布满了藤葛与青苔,阶梯上一条五色斑斓的大蜈蚣爬过,我急忙缩脚,这蜈蚣花纹鲜艳,一看就是剧毒品种,要是被咬上一口便难以收拾。周老师出手如风,抓下了爬在墙上的壁虎,沉声说道:「这些虫子已被死灵怨气所侵,大家要小心别被咬了。」「你们看,下面不只是地下道而已啊……」允成低声说。阶梯走到尽头,前方却是个空旷的平台,大出我意料之外。「这……这是月台?」眼前所见的是地下铁路所使用的月台,每一支柱子上都有照明灯,但因年代久远,仅有几盏仍然微弱的发出黄光。「废弃的地下铁路线,没想到台北有这种地方。」沛姊讶道。若不是亲眼所见,确实难以相信在北市近郊还留存着这种类似废弃坑道的场所,我们所住的城市虽然已经高度开发,跻身世界先进城市之林,光鲜亮丽的大都市地底下却依然留着如此荒凉的废弃设施。我们压低了声音说话,生怕产生回音,会被杨约克发现我们不请自来。「这下糟糕了,该往哪个方向走才好,地下铁路不知道通往哪里,说不定还过河呢。」沛姊说。周老师道:「不用担心,尽管往最邪门,阴气最重的地方去就是了。」我们齐聚看着他手中罗盘,周老师手捻剑指,口诵咒语,往罗盘指针一划。那指针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随即像被某种力量牵引似的指向西北方。我一看时间,距离丑时三刻只剩半个小时,我们必须加快脚步。走在黑暗的铁轨路线上,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在地下通道内形成了巨大的共鸣,时而似女人轻声细语,时而像男人怒吼咆哮,让我心神不宁,手臂上浮现无数鸡皮疙瘩。没有风的时候,通道内便只剩我们四个人的脚步声,飞蛾扑撞于紧急照明灯上的声音,周老师一路紧盯着罗盘,不知还有多远才能到达杨约克藏身之处。突然一股阴风吹得我浑身发毛,我望向沛姊,赫然看见她肩上趴着一个身体断了半截,只剩上半身的男人,似笑非笑的转头往我看来。我连忙摀着嘴不敢叫出声音,与那无神的双眼对上会让我胆颤心寒,于是低头看着地上。没想到地面上浮出了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张开嘴巴发出了哀鸣。周老师抓住我的手,低声说道:「不要害怕,我们越来越接近目标,这儿气场极阴,难免会聚集许多无处栖身的鬼魂,它们只想和你说话,只要当做是幻觉就好了。」沛姊和允成两人对突然出现的鬼魂视若无睹,任凭它们的脸孔有多么可怖,脑浆溢出又或血流满面,他们皆不为所动。「记住,人要比鬼凶。」周老师低声说道:「他们两个现在脑子里只有杨约克,这些阴魂怨灵已经不会对他们造成影响。」「骆小姐,坚定自己的意志,别被鬼魅所惑了。」周老师道。我汗颜无比,没想到自己心浮气躁,差点被鬼迷了眼。一路上我们四人遭遇到的幻觉越来越强烈,狂风动地,吹得我们跌跌撞撞,墙壁那些朝我们狂乱挥舞的手臂,周老师低声诵念持心咒,深怕我们还没找到杨约克就被幻觉击倒。我以为,那已经是我能感受到恐惧程度的极限。幻觉不久之后消失无踪,我松了口气,前方允成停下脚步,以手电筒照着一扇漆黑的铁门,那门半开着,上头挂着「控制室」的牌子。在允成打开那一扇门之前,我以为一切都会如同我预想内容的顺利进行下去。在看见真正的地狱之前,我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