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腐烂

翠玲笑了。在她脸上，已经腐烂的肥肉轻微抖动着、收缩着，肥胖的脸庞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笑容可以这么可怕，那是死尸的笑，是亡灵的笑，是不应该存在活人脸上，由已经腐朽的烂肉所堆砌出来的笑容。翠玲正笑着看她最后的猎物，也就是我。接着，她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一声不吭，猛地朝我扑了过来！刚才亲眼见到翠玲连杀三人的疯狂行径，我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战意全失，心中一点抵抗的念头都没有。眼见翠玲像个妖怪一样的朝我扑来，我登时大叫一声，转身拔腿就跑，在洞窟中和翠玲兜起圈子。我现在才深刻体会，什么叫“瓮中捉鳖”，此时，这洞穴是瓮，我是鳖，而翠玲便是那只可怕的手。然而，尽管我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发足狂奔，没命地奔跑着，但翠玲的速度更快。只是跑了十几步，慌忙中我转头一看，登时吓得心胆俱寒！只见翠玲那仅存的左手已经抓到我背后，耳边听见“嗤”的一声，我背上好大一块皮肉被翠玲扯了下来。“好痛啊！”我吃痛大叫，脚下顿时慢了半分。就差这半分！当我想再迈开脚步，翠玲那肥胖的身躯已经重重地撞在我背上，我脚下一个踉跄，往前仆倒，和翠玲在地上滚成一团。“救命！不要杀我，救命！”我感到翠玲的身体压在我身上，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心中的恐惧到了极限，只能狂乱地嘶吼着，双手双脚乱抓乱踢。一阵混乱中，依稀看见翠玲举起手，狠狠地朝我抓来。这一瞬间，我脑中彻底被恐惧填满，已经完全无法思考，我几乎是出于下意识，基于求生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滚。万万想不到，这一滚，竟然挣脱了翠玲的束缚！耳边听见“砰”的一声，翠玲那一掌重重击在地面上。我惊魂未定，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念电转，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翠玲的右臂已被佳佳斩断，此时我们滚在地上，翠玲要对我进行攻击，势必得撑起上半身，而唯一能撑起她身体的，只剩下左手和双腿。所以，刚才翠玲是跪在地上，才能腾出唯一的左手来攻击我，少了右手的辅助，导致她无法限制我的行动。而我危急中不及细想，随便选个方向一滚，恰好朝着翠玲少了右臂的方向滚开，这才成功地死里逃生。看来刚才翠玲一人敌两人，尚能游刃有余，此时她少了一只手臂，对我而言，是一个很大的优势。我想清楚这一点，正暗自窃喜着，翠玲却没有善罢罢休。她的动作好快，双腿的膝盖拄着地面，登登登地朝我靠近，左手一伸，再度朝我抓来！我除了继续闪躲，别无他法，只得继续往左边翻滚。这一次，我足足滚了五圈，心想离翠玲愈远愈好。我滚得头晕眼花，定神朝翠玲一看，只见她仍维持着跪立的姿势，腿不动，臂不摇，整个身体竟腾空而起，凌空朝我扑了下来！我心下骇然，只好再用力翻滚，“砰”的一声巨响，翠玲的攻击再次击中地面，这一下打得地面碎石飞溅，好不凌厉。短短几秒之内，我连续躲开翠玲三下致命的攻击，和死神擦身而过，只觉得心惊胆战，一颗心脏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翠玲大概也明白，对她而言，趴在地上对我进行攻击是个致命伤，她倏地站起身，大步一跨，再度朝我抓来。翠玲的攻势有如狂风暴雨，没完没了，我吓得失魂落魄，屁股贴着地面，两脚用力踢蹬着，拚命地往后闪避。就在这时，我的手突然摸到一根棒状物，眼见翠玲已经扑到身前，我想都没想，把心一横，拿起那根棒状物，将它举向翠玲，做出最后的抵抗，闭目等死。耳边听见“噗”的一声，翠玲的攻击并没有抓到我身上，我睁眼一看，原来我手中握着的，是趴在地上那具骷髅的大腿骨。我手中的大腿骨，前端顶着翠玲的胸口，导致她无法再前进半分。翠玲伸长了手，她的手距离我只有十公分，她恶狠狠盯着我，脚上拚命使劲，想要往前抓住我。突然间，我手上的阻力消失，原来那大腿骨前端的圆形关节处，已经捅入了翠玲的身体里面。翠玲脚下不停，继续慢慢往前走来，那骨头往她体内愈插愈进去，从她背后穿出。我吓得连连后退，随手抓起地上的枯骨，死命地朝翠玲捅去。我抓起一根胫骨，插入翠玲的右胸。我抓起一根尺骨，刺入翠玲的小腹。我抓起一根锁骨，朝翠玲的左眼捅了进去。我抓起一大把肋骨，全部插在翠玲的脸上。我一边后退，一边拿骨头阻挡翠玲，突然间，伸手抓了个空，原来我已经退到摸不到枯骨的地方了。此时，翠玲身上横七竖八地插满了枯骨，好像一个插针包一样，但她彷佛不痛不痒，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如疯虎一般的朝我袭来！我心下大骇，突然不知道从哪来的力量，伸脚一踢，“腾”的一声，正中翠玲的小腹。翠玲虽然力量庞大无比，但身体的重量却没有改变，被我重重一踢之下，她也不由得连连后退，退到那庙宇模型旁边，一屁股坐了上去，“垮啦”一声，木屑纷飞，登时将那庙宇模型压成了一团碎片。从那碎裂的庙宇模型中，陡然绽发出一片金色的黄光！我看到那黄光，不禁为之一愣。那团黄光炫目刺眼，登时将整个洞窟映得光明无比，有如白昼一般。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我和翠玲身体腐烂的速度似乎瞬间加快了数十倍！翠玲一头长发纷纷剥离散落，头发黏着头皮，像一团黑呼呼的碎纸浆，很快地流了下来，沾得翠玲全身上下都是头发。翠玲脸上的皮肤像融化的蜡烛一样，不断地融解、腐蚀，如雨水般往下洒落，顿时在地面积成一滩黑色的水洼。翠玲四肢的皮肤和肌肉，同样以极快的速度融解着，一些细小的烂肉脱离了骨头，在空中晃来晃去，不时有肉块从她身上脱落。翠玲全身上下都被自己腐臭的脓汁弄得湿答答的，像是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她整张脸都垮了下来，连接下颚的肌肉再也支撑不住，骤然断裂。翠玲的脸颊被撕裂开来，下颚骨猛地垂下，变成张大嘴巴的表情。对于那奇异的黄光和翠玲身体的变化，我没有时间细细观察，因为翠玲又很快地站起身，朝我扑了过来！她的身上，除了那一根根枯骨之外，还插满了庙宇模型的木头碎片，我真的无法想象，为什么她这样子还有办法行动。我心知此时已无法幸免，刚才踢中翠玲的那一脚，只是侥幸得逞，现在翠玲一定会非常注意我脚部的动作，再也无法踢到她身上，弄得不好，说不定还会被她抓住。我大叫一声，继续以坐在地面的姿势，两脚踢蹬着，不断后退，但翠玲的动作迅捷无比，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能逃到哪里去？短短一瞬间，翠玲又扑到我身上。这次，翠玲张嘴咬住我的肩膀，把这当作是将我身体固定住的方式。她举起左手，狠狠的朝我脸上挥来！已经是绝境了！我知道，这下再也没有任何转机了。绝望之中，我随手一抓，竟抓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武器，那是靠在墙上那具骷髅手中的尖刀！我想都不想，举起那柄刀，往上一挥，翠玲的左手掌无声无息地被我砍了下来。翠玲的左掌被砍断，顿时停下动作，将左手腕举到眼前，看了一眼。我心想，这下翠玲没办法再用手攻击我了吧？然而，我错估了翠玲的能耐，只见她把手腕放到上颚骨的牙齿上，紧贴着牙齿，狠狠转了几下，把手腕附近的肌肉彻底刮去，露出底下尖锐的尺骨和饶骨。接着，她举起左臂，试图以刮除肌肉的上肢骨当作武器，向我刺来！我怎能任她得逞？我左手撑起翠玲的身体，右手举起尖刀，刷的一下，将翠玲的腹部剖开一条长长的裂缝。瞬间，翠玲腹中的脂肪和内脏像瀑布一样倾泻而出，全部泼到了我的脸上。我现在才知道，原来像翠玲这样的小胖妹，肚子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脂肪！她的脂肪已经彻底腐烂，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臭油味，又黑又黏，像夜市卖的烧仙草一样浓稠。大量的脂肪灌进我的嘴中、鼻中，我只觉得恶心到了极点，“哇”的一声，把肚中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好个翠玲，尽管她受了如此重伤，仍没有放弃继续攻击我。对于自己滚落一地的内脏，她看也不看一眼，径自举起左手臂，尖锐的上肢骨朝我刺了过来，狠狠地戳进我的左眼眶。“痛死我啦！”我感到左眼一黑，剧痛攻心，心下大骇，手中尖刀没命地刺向翠玲的脸，一刀一刀地戳着、切着、割着，终于把翠玲整张脸捅个稀烂。最后，我用力一插，将尖刀从翠玲的鼻子捅了进去，直没至柄，刀柄就这样直挺挺地插在翠玲脸孔的正中央。翠玲的身体扭了几下，终于再没有任何动静。我用力推开翠玲的身体，吃力地撑起上半身，爬起来，往前走了一步。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脚踝一紧，低头一看，只见翠玲的左手臂紧紧箍住了我的脚踝。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嘴中发出“呃呃呃呃呃呃呃呃”一连串难听的声响。“该死的小胖妹，滚回你阴暗的角落吧！”我暴吼一声，举起另一只脚，狠狠地踹向插在翠玲鼻子上，那尖刀的刀柄。“喀啦”一声，翠玲的头骨顿时四分五裂，左手臂也放松了。一切终于结束了。我虽然赢得了这场战斗，却也只能换来多一刻的存活。再过不久，我也将因为身体腐烂殆尽而死吧。在我临死之前，我还想做一件事。我转身，朝向优格散落一地的碎尸迈开脚步，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我只走出五步，脚便再也抬不起来了，我感到脑中一晕，双脚一软，跪了下去。我用双手撑着地面，做出野兽趴在地上的动作。我全身上下所有的皮肤、肌肉、器官，全都以极快的速度腐烂，变成腥臭的脓汁，沿着手脚往下流，哗啦啦地滴到地上。我低下头，看见腹部裂了开来，内脏全都滚了出来，一碰到地面，立刻变成一滩滩黏稠的肉浆。我感觉手脚已经不听使唤，只能鼓起最后一丝力气，拚命撑着地面，不让自己倒下。我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大片大片地脱离骨头，像烂泥巴一样的往下剥落。我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慢慢变成一根漆黑的骨骼，手掌和手背的肌肉已腐烂殆尽，成了黑漆漆的骷髅。我感到全身上下湿答答的，又滑又黏，沾满了自己身体流出的血液、淋巴液、组织液，还有融化的肌肉和皮肤。接着，眼前一黑，我的眼珠掉出眼眶，我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接着，我感觉脑中一阵剧痛，大概是我的脑组织从眼眶流了出来。我感到意识逐渐离我远去，远去，感觉愈来愈模糊。就在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奇怪的事发生了！我突然又看得见东西，所有感官的知觉也回来了。我的手脚又能动作，我缓缓地站起身，环顾四周，低头一看，看见自己腐朽殆尽的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