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965年8月6日17时17分南中国海6103房真的出事了。事情发生在五分钟前。杜丽回到房间后,按照王星火的吩咐,更加仔细地观察李遇白的一举一动。对于这条战线来说,敌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战友突然变成了敌人。李遇白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异常。杜丽也曾想,是不是自己太多疑了?看错了?冤枉李遇白了?她宁愿自己错了,这样心里还好受些。在房间里待久了,大家都闷得慌,仿佛舱房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混浊,让人昏昏欲睡。但是,王星火交代过,他没回来,不要擅自离房。“我要去自己房里,吃点减压药。”张家浩终于忍受不住,说。“不行。”袁智强说,“我们要等星火回来。”张家浩无奈,又坐回沙发上。“袁叔叔,我有点儿透不过气了,能不能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陶淘也问。袁智强还是摇了摇头,说:“陶淘,外面现在有坏人,听叔叔的话,再坚持一会儿,等王叔叔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去了。”“王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快了。”房间里又没人说话了,大家都在闷热里等待王星火带来新的消息,但又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似乎空气里酝酿着某种不安和不信任的感觉,让人坐立不安。李遇白取过自己的陶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喝不打紧,一看茶杯里,差点儿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杯底里躺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有小字:“你已被怀疑,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会行动,注意配合。”什么人?什么时候放的?李遇白像见了鬼似的,却又不敢声张,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房间中的每一个人。不会是叶恒艮,也不会是叶涛,袁智强和叶芊更不像,最有可能的只有张家浩或陶淘。张家浩是叶恒艮的老友,上船后几乎没脱离过103的视线,陶淘只是个孩子,也不像。到底是谁呢?李遇白心里有鬼,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遇白,你的脸色好像不好看,人不舒服吗?”杜丽注意到他的变化,故意问他。李遇白连忙盖回茶杯盖,把杯子放在桌上,说:“没事,太闷。”“你的茶水不多了,我替你倒吧。这天气热的,该多喝水。”杜丽拿起桌上的水瓶,就去拿李遇白的茶杯。“不用,不用。”李遇白推托,按住了茶杯盖子,又笑道,“我自己来吧。”“倒杯水而已,你紧张什么。”杜丽却硬要去拿杯子,一推一送间,杯子“咣啷”一声掉在地上,砸成三瓣,茶水洒了一地。除了陶瓷碎片和水,没有任何东西。李遇白松了一口气,原来那纸条是特制的,遇水几分钟后便自行融化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袁智强皱了皱眉头。“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杜丽忙收拾了。李遇白知道杜丽在试探他,虽然侥幸躲过了这一劫,但心里却没有一丝儿放下,他在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自己难道真的要一错再错,彻底叛变一直培养他的组织?背叛祖国?可一想起钱江跟他说的话,李遇白全身就像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爬。钱江并不是吓唬他,因为他已经感到体内的药物开始发生作用,身上有几处地方莫名其妙发痒,挠又挠不着。这痒如果无限扩大,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承受不住,想想都绝望。李遇白内心痛苦之至,表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能压抑着,他盼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儿,最好永远停止。但时间不会停止,它只会像洪水一样流逝,卷走一切东西。是袁智强首先闻到了异味,虽然很淡,但对于受过专业训练的103来说,几乎可以在第一时间分辨出毒气的味道。“快走,有人施放毒气!”袁智强大喊,拉上叶恒艮冲出门口,众人鱼贯而出,逃到走廊上。毒气是有人从门下边的缝隙灌进来的,这种气体没有致命性,但可以让人神经麻痹,目的是要他们在房里待不住。“他们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叶恒艮气愤地说。但更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孤儿陶淘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着了,哇哇乱叫,说不想再跟着他们了,一边嚷着一边向走廊跑去,但一拐过转角,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袁智强连忙追过去,发现孩子躺在血泊中,腹部还插着一把刀子。“陶淘!陶淘!”袁智强赶紧抱起奄奄一息的孩子。邻近的乘客听到响动,纷纷走出客房,见发生惨剧,都大惊失色,走廊上乱成一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保安队长桑托斯推开人群挤了进来,一见袁智强,便恼道,“怎么又是你们?”孩子还有气,袁智强便问他有没有看清凶手。孩子双眼翻白,努力伸出手,也不知是指到半路还是怎么的,指向的不是别人,却是袁智强,瞬间又垂了下去,不再动弹了。队长助理曾义走过去一摸孩子的鼻间,向桑托斯摇了摇头:“他死了!”“快把他抓起来!”桑托斯见状,立刻命令手下扣住袁智强。“我没有杀人!”袁智强辩解。杜丽他们也阻止保安队带走袁智强,但桑托斯却不依不饶,说:“杀没杀人不是你们说了算,得讲证据。孩子死前已经指认了凶手,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就是最好的证据。这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发现了你们的什么秘密,才被你们灭了口?”“桑托斯队长,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不选择逃跑,反而要抱着陶淘?天下有那么傻的凶手吗?所以,我是清白的,凶手另有其人。”袁智强说。他知道,在目前的情况下,千万要保持冷静,要不就会落入敌人的圈套。桑托斯被问住了,想想也有道理,助理曾义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话,他又转回原来的认定,非得带走袁智强。“别演戏了,谁不知道这种迷惑人的伎俩?低级。”桑托斯嗤之以鼻。真让人哭笑不得,百口莫辩。袁智强只得跟杜丽说,自己跟他走一趟,不会有事的。“在星火回来前,他们的安全就靠你们了。”袁智强嘱托战友。可是,曾义又跟桑托斯耳语几句,桑托斯再次改了主意,却不是放了袁智强,而是要把有关人等都带走。“你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带走,统统带走!”桑托斯命令手下。“你……”袁智强终于发怒了。“这是我的邮轮,不是你的邮轮。这里我说了算!”桑托斯针锋相对,瞪着眼挑衅。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1965年8月6日17时40分南中国海伯恩躲在围观的人群里,在这个时候,他本乐意做个看客,但事情的发展让他有点儿看不来。他知道,房间里的毒气是杨宏施放的,这个郭耀宗已经告诉他了,因为他们毕竟是“盟友”嘛,目的是制造事端,把中国人引出来,然后由杨宏、鬼冢和他一起对付中国保镖,让洋子找机会带走叶涛。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听日本人的,但郭耀宗提出把叶涛弄过来的主意,他觉得还有点儿道理,不能光让幽灵会捏着叶芊敲诈。叶涛比起叶芊来,对叶恒艮来说可能更重要,毕竟是儿子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传统观念极浓厚的叶老先生又怎么会不顾忌?叶恒艮藏在心里面的东西,偷不着,抢不到,杀了他更没用,唯有心攻,才有可能得到,叶涛就是他的心头肉。所以他和凯瑟琳答应出手相助,叶芊这个宝贝不能让幽灵会独占,叶涛这块肥肉当然也不能被日本人独吞了。但他没想到,陶淘会突然被人杀死,而且桑托斯那么快出现在现场,把日本人的计划全搞乱了,陶淘是被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他?伯恩看着几名保安抬走孩子尸体,心里疑惑不已。不管是谁下的手,肯定不是袁智强,这点他看得很清楚,孩子跑的时候,中国人都在走廊上聚着呢。神秘的杀手能在中、日、美几路顶尖特工的眼皮子底下行凶,像隐身人似的,来无影,去无踪,着实叫人恐怖。围观的乘客们满怀着恐惧和猜测,在邮轮方的安抚下,终于渐渐散去。伯恩走到站在角落里的杨宏身边,低声说:“看来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并不成功啊,有人早就知道你演的这一出。”杨宏看了他一眼,他心中的疑问并不比伯恩小,伯恩说的没错,有人早就算计好了。神秘杀手迟不来,早不来,恰恰在这个时候过来杀死陶淘,简直匪夷所思,倒像是自己的行动是为他作准备的。因为如果没有他刚才施放毒气,陶淘就不会出门,陶淘不出门,世界上最厉害的杀手,也不可能冲进这个防范森严的小房间里杀一个孩子。这里面就存在着一种可能,杀手预先知道他们的行动,也就是说,他们之中有内奸。这么一推理,杨宏顿时觉得如芒在背,疑神疑鬼,内奸是谁?谁是内奸?思来想去,最有可能还是眼前之人。“该不会是你们中情局杀了这个孩子吧?”杨宏冷眼看着伯恩。“笑话,我们杀孩子干吗?”伯恩哼了一声。“是你们杀了我们的老五,这个孩子看到了真相,你们就灭他的口。”杨宏说。“我正要问你呢,我们的黑皇后怎么死的?是你们的人先跟踪我们,结果就出事了,中间不明不白的,我还没追究呢。”伯恩反驳道。话不投机两句多,杨宏和伯恩之间岂止是不投机,简直是互相猜忌了。但两人心里都明白,这里不是猜忌的地方,此时也非互相攻击的时间。大家都不能把脸彻底翻白了,以后不好说话。“三”本想立功,不料却为别人作了嫁衣裳,满肚子郁闷,叫上藏在隐蔽处的鬼冢,却不见了洋子,“三”气急败坏,让鬼冢回去向“零”复命,自己去找洋子。伯恩见他们走掉,回头找本来安排接应的凯瑟琳,可是凯瑟琳也不见了。不辞而别。伯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对这个拍档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凯瑟琳似乎在故意躲避他,或者说,她有什么东西隐瞒着他,怕见他。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间谍工作并不全靠理性,有时候,敏锐的第六感反而成为普通间谍与优秀间谍最大的分水岭,在危险没有来临之前嗅出危险的味道,从遮盖的阴谋中发现阴谋里的阴谋,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伯恩非常担心凯瑟琳,但当他问她时,她总是以种种理由逃避,这让伯恩比凯瑟琳还要心神不宁。他知道这样不对,会严重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和应变力,很危险,但他却无法自拔。该死的,这不可能!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她。1965年8月6日17时56分南中国海南中国海的日落特别壮丽,霞光漫天,五彩斑斓,倒映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红的、蓝的、紫的、黄的、黑的……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碰撞在一起,碎了,又融了;融了,又碎了,不断地变幻着,荡漾着,分不清海和天,水和云,一轮绚烂硕大的红日慢慢沉入西海平线,“克里特皇后号”仿佛驶入了一个魔幻世界。在这样的幻境中,落日不断收着它的余晖,像耗尽了能量,直至完全落入紫金色的大海。天忽然变得暗蓝暗蓝,无数嫩黄的星星在云间闪闪发亮,夜幕又一次降临了。如果没有命悬一线的暗战,这神奇的海上日落肯定会让王星火陶醉,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多看一眼风景,匆匆从船首楼下来,换回衣服,赶到6103号客房。房间被保安队封锁了,两名保安站在门口,数名乘客则聚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窃窃私语。“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同伴呢?”王星火问两个保安。“你是王星火吧?”其中一名保安打量着他,“桑托斯队长让我告诉你,这里发生了谋杀案,你的同伴有重大嫌疑。”“什么?谁被杀了?”王星火的心揪紧了。“是个叫陶淘的男孩。”王星火问清了事件的经过,不由怒气升腾。阴谋,肯定是敌人的阴谋!“我要去房间里看看。”王星火说。“不行。”“这是我的房间,里面有我重要的东西,丢失了谁负责?”王星火怒目道,也不理他们,取出钥匙就打开了门。什么味道?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臭味,赶紧掏出手帕捂住鼻子。是毒气!肯定是敌人施放毒气逼他们出房间,王星火很快猜到了原因。他快速地检查桌柜,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杜丽留给他的信息。果然找到一张纸条,却不是杜丽留的,竟然是钱江的——“君已末路,水尽山穷,华容道口,遑论英雄?”又是幽灵会!阴魂不散的幽灵会。“我们的人呢?”王星火收了纸条子,问保安。“他们都被桑托斯队长带走协助调查了。队长说,如果你回来,请到保安队向他说明情况。”王星火点点头,说:“我希望在我们回来之前,财物完好无损。”“你放心,不会少一个硬币子的。”保安回答。“那就好。”王星火找到保安队办公室,却发现自己的人没在那儿,桑托斯也没在那儿,值班的保安说,桑托斯根本没带人回来过。王星火忽然意识到,幽灵会设了一个巨大的口袋,把他们全装进去了,或者,他们自始至终都在幽灵会的口袋里,从来没有出去过。现在,袁智强他们被装到哪儿去了?1965年8月6日18时05分南中国海桑托斯疑惑地看着助理曾义,他不明白曾义为什么不让他把袁智强他们带回保安队调查,而是带到船体下层的禁入区。曾义是邮轮的队长助理,是“克里特皇后号”的老船员了,桑托斯的工作经验跟他比起来,仅能算个“新人”,加上桑托斯对“克里特皇后号”还不十分熟悉,曾义对他又谦恭,于是事事都征求曾义的意见。“队长,你也不想想,那个王星火是什么人?国际杀手又是什么人?把人带到保安队,他们还不把我们保安队给血洗了?再过一夜,船就靠岸了,我们先扣着他们,到时让岸上的警局来处理,既保证了安全,又尽到了邮轮的职责,岂不两全其美?”曾义说。桑托斯听着有道理,放了心。“我敢肯定,袁智强就是船上一系列凶杀案的凶手,我们得把他单独关着,重点看守。”曾义说。“可是,他是王星火的同伙,身手肯定了得,万一闹起来,我怕制服不了他。”桑托斯担忧地说。曾义嘿嘿一笑,取出手枪一晃:“我们有这个,这个就是老大,谁敢不服?他现在被四五条枪押着,架不起云,翻不起浪,只能乖乖就范,这事儿交给我来办。”袁智强却并不如曾义说的乖乖就范,当曾义要把他关到独立的小舱房时,袁智强却说要见桑托斯,并以迅猛的速度撩翻了好几个人,夺了枪。曾义想不到这个小胖子身手如此之好,竟然完全失算,无奈之下,桑托斯只好站了出来。“桑托斯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普通乘客,更是受害者,你竟然黑白不分,好坏颠倒。”袁智强举着枪说。“小胖子,不是你说白就是白,我只知道船上的案子都跟你们有关,无风不起浪,我看你们统统都是黑风,搅得邮轮乌七八糟的。你们是凶手也好,受害者也好,都给我老老实实在这儿待一晚,明天船靠岸,自然有人来分辨黑与白。”桑托斯说。曾义竟命令手下把枪顶在了其他人的头上,威胁袁智强扔掉手枪。袁智强无法,只好放下枪,却被后面的一名保安趁机用枪托击在后脑,啪嗒一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智强!”杜丽喊,一边看向李遇白,希望他能有所行动,可是李遇白仿佛被枪口镇住了,没有任何动作。袁智强被人拖入黑暗里,杜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却毫无办法。她的功夫跟男组员相比,毕竟有很大差距,硬拼的话,非但救不了袁智强,恐怕会连累叶恒艮和叶涛。看来他们已经落入敌人的圈套了,只好相机而动,寻找别的机会。他们分别被关入了两个小舱房内。李遇白和叶恒艮关在一起,杜丽和叶涛、张家浩关在一起。在他们所处位置垂直向上,再向上,隔了四层甲板的贵宾房间里,钱江笑眯眯地对吴美蝶说:“现在,你可以通知海狐,他要的货我们备齐了,让他准备剩余的款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别高兴得太早,别忘了还有一条漏网的大鱼呢。”吴美蝶呵了一声。“王星火?你把他想得太高了,你放心,一个豹头就可以解决他了。”钱江胸有成竹。“叫豹头别打死了他,我要活的。”吴美蝶说。“怎么,你心疼了?”钱江调侃道,却略带着醋意。“不,先别让豹头去抓他,我要让他在假面舞会上看一出戏,让他痛苦一辈子。”吴美蝶说。“他是鼠,我们是猫,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惜,还没玩够,我们的游戏就要收尾了!”钱江叹了一口气。“那么,日本人和美国人怎么办?”“如果他们识相,就放一条生路,幽灵会也要搞好关系,别结太多梁子;如果他们不识抬举,都一并干掉。”钱江握着拳头,眼中迸出杀气。1965年8月6日18时35分南中国海王星火似乎明白了什么,敌人施放毒气逼同伴们离开房间,紧接着陶淘被杀,桑托斯带领保安队“及时”出现,名正言顺地带走所有人。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是早已设计好的阴谋。目的是什么?目的当然是叶恒艮和黑箱图钥。不好!王星火心里咯噔一下,他想到了李遇白。李遇白叛变,叶恒艮还一无所知,敌人只要让他略施小计,就很有可能从叶恒艮口中套出密钥。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同伴们的下落,阻止敌人的阴谋。可是他们在哪儿?解铃还需系铃人,是桑托斯带走的人,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向桑托斯要人。“你告诉我,桑托斯去哪里了?你知道答案,别装糊涂。”王星火的表情变得严肃凶狠,对值班保安低吼。保安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因为王星火擒过加利,受到邮轮的礼遇,船上的保安都知道他的能耐,心里先害怕了几分,结结巴巴地说:“他们确实回来过,但又走了。”回答了等于没回答。“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到哪儿去了。”值班保安面露难色,看来他并没有骗人。“王先生,我知道你会找我的。”背后响起了桑托斯的声音,他刚刚回到保安室。王星火回头,对桑托斯高声说:“队长,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我说过很多次,我们是乘客,是受害人,你不去抓坏人,不去排除邮轮的安全隐患,却跟我们纠缠不清,是什么道理?”“你不能否认,邮轮上发生的事情跟你们全无关吧?”桑托斯说,“你少安毋躁,你们的人现在都好好的,只是在接受调查。如你所说,你们真的有危险,由我们来保护,不是更好吗?”“我们的人在哪儿?”“他们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桑托斯说,正要继续说话时,却被旁边的一名保安蹭了蹭手臂,把话吞了回去。这个细小的动作被王星火注意到了,他打量了一下这个保安,长得很普通,扔到人堆里绝对不显眼,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王星火的印象里,这人经常跟随在桑托斯的身边。但是,越普通,可能就越不普通,桑托斯是条无头虫,太容易受人操控。“他是谁?”王星火指着那保安。“这是我的助理曾义。”“桑托斯队长,请借一步说话。”王星火的语气缓和下来,把桑托斯拉到了一边。那人想跟来,却被王星火阻止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桑托斯说。“你抓我的人是因为陶淘被杀吧?”王星火问。桑托斯点了点头:“你不能要我眼看着凶杀嫌疑人而不抓吧,我怎么向邮轮,向乘客交代?”“理解,理解。”王星火说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桑托斯的脸上变色,惊奇地叫:“真有此事?”“我跟你打个赌,我猜得对不对,只需到那里一走。如果我输了,我就任你处置,如果我猜对了,你必须立即放了我的人。”“走!”桑托斯说。1965年8月6日18时49分南中国海黑暗,一切都处在黑暗中。李遇白睁大眼睛,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但是,没有任何光线,眼睛就跟瞎了似的,伸手不见五指。“叶老!叶老?”李遇白扶着墙摸索。“遇白……我在这儿。”角落里传来叶恒艮颤抖的嗓音。李遇白摸到了叶恒艮,在他旁边坐下,问:“你没事吧?”“没大碍,我们是不是落入敌人手里了?”叶恒艮惊恐地问。李遇白说:“是的,这是一个圈套,我们上幽灵会的当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叶恒艮急了。“你别急,我们一定能想办法出去的,星火肯定也在积极营救我们。”李遇白安慰老人。叶恒艮紧紧握住他的手,李遇白感受到了那双干硬的老手传递过来的不可抑制的颤动。是的,叶恒艮很恐惧,也很担忧。李遇白知道,他担忧恐惧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一双儿女,还有——珍贵的黑箱。如果他死了,黑箱也许会永远沉入历史的深海里,但更糟糕的可能是,它也许会被别人再度发现,而这人并不代表中国。这是叶恒艮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沉默了一会儿,李遇白划亮随身携带的火柴,开始四处摸索,企图寻找舱房内另外的通道,因为关人的房间不可能是密封的,总有出气的地方。不一会儿,果然让他找到了。叶恒艮重新燃起了希望,协助李遇白拧开了通风口的螺丝,拉下滤网,露出了一个仅供单人出入的黑洞洞的小口。“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李遇白说。他先爬入小口探情况,不久又返了回来,失望地摇头。“怎么了?”叶恒艮问。“这个通风管道横向只有四五米,就垂直向上,没有臂力,根本上不去。”李遇白说。叶恒艮明白他的言下之意,自己是个老头儿,平时走路都不带劲,何况攀爬垂直如烟囱的通风管。从希望的巅峰又跌入绝望的谷底,叶恒艮颓然而坐。过了一会儿,叶恒艮长叹了一口气,说:“遇白同志,不如你一个人先出去,不要陪我这个老头子一块死。”“这不行,保护你是我的职责。”李遇白直摇头。“可是,你不出去,就更保护不了我。只有你先出去,找到星火,才能够救我们。”叶恒艮说。“敌人发现我逃走后,肯定会对你下手的。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你前面。”李遇白坚定地说。这话让叶恒艮颇为感动,握住李遇白的手说:“遇白,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但是,你们此行还有更重要的使命,我一个糟老头子的性命不值几个钱,黑箱才是祖国的无价之宝。我想……我想把密钥告诉你,你出去后,万一敌人害了我,就由你们去取黑箱,让咱中国的宝贝回家,我也算是了了心愿。”“叶老,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李遇白也紧紧握着叶恒艮的手。李遇白又划亮火柴,在微弱跳动的光芒下,叶恒艮取下上衣兜里的钢笔,在香烟包装纸的背面把黑箱密钥一一写给他。明明暗暗的光影中,李遇白的表情很复杂。他不知道是恨钱江,还是佩服钱江。这个计谋果然奏效,轻轻松松就骗取了叶恒艮深藏在心里的东西。真是神不知,鬼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