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颜最终决定还是先从最开始在村口误会他是她儿子的老奶奶那儿了解一下情况，希望她真的能够解决自己的疑惑。当他和白晓两个人到达老奶奶的家的位置时，叶紫他们这一组已经和邻居家里的一对老人交谈好久了。在甘露露家的旁边，在潮湿阴暗的房子里，在那紧闭的屋门内，在霉味十分浓烈的木质沙发上，三个人的表情都极其的紧张，反倒是两位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对这三位不速之客，倒显得意外的平静自然。他们越是自然，三个人越是紧张。仿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一股强大的气流正在压迫着他们三个不受欢迎的人物，三个人脸上都逐渐冒出了的汗珠。还是杨宇新首先开口，尽管他现在的心情也不会比在场的两个女生好到哪里去。这种感觉就像弱者突然面对比自己强大千万倍的敌人，不想夹尾逃离，就得殊死抵抗。“请问爷爷奶奶，您们是从出生就一直住在这个村子的吗？”话一说出口，杨宇新就觉得自己真得是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知为何心里不禁又紧张了半分。“孩子，你们说要请教我们的问题就是这个吗？”“如果是这个，奶奶大可以告诉你，我们二老从一出生就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了。不知不觉已经七十多年啦，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坐在杨宇新面前的老奶奶一直浑浊的眼球似乎透露出了一丝对往日的怀念，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愉悦，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杨宇新不自觉也被这种表情打动了，他听了这位老奶奶的话后，不禁愣了愣，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暖流。他突然想起了他的爷爷奶奶，如果他们现在还在世的话，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呢？他们肯定会越来越老去，那他们会不会怀念他们逝去的曾经呢？会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在夏日漫天繁星的夜空下一边摇着蒲扇赶走他身边的蚊虫，一边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和美丽的神话故事娓娓道来呢？“那奶奶您能告诉我们你的眼睛是怎么瞎的吗？不知道这样问有没有冒犯您？”叶紫突然开口打断了杨宇新的思绪。杨宇新重新回过神来，殊不知这时候他看二位老人的目光已经不知不觉悄然改变。开始时只是一种单纯的畏惧、陌生，这时候却莫名的多了几分亲切感。“小姑娘，奶奶虽然看不见你，但奶奶看得见你的心。奶奶知道你心地善良，害怕我们老人家忆起这些往事伤心。不过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都不算什么了。这个村子已经很久没有生人进来了，估计等我们这一辈一死，村子就要被完全的荒废了。”话虽然说得有点伤心，可是老奶奶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的平静。坐在一旁的老爷爷也只是目不转睛地用他那早已看不见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们每一个人，这眼珠似乎就像真的能看清每一个人的心……“其实我们也不太懂我们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老奶奶的表情像是在回忆，“只记得那几年村子里和我们同辈的人都相继的瞎了，再也看不见了……”“那时候是什么时候？”白晓忍不住插嘴道。她一直在旁边默默地观察这两位老人的表情，仔细地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听到这句话时，白晓心里立刻就紧张起来了。“什么时候……”老奶奶仍旧沉浸在回忆中，“大概是十几年前吧？”“十几年前呢？”老奶奶开始自言自语，“做了这么久的瞎子，都忘了有多少年了，说起来真实讽刺啊……”说完又自顾自嘲讽般的大笑起来。“是十三年前。”这时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老爷爷突然开口说话了，“算上今天一共是十三年零六个月六天。”话语如此之肯定令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老奶奶在内都非常的吃惊，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老爷爷，半天没缓过神来。幸好老人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不然几个人都不知道该怎样应对这场面。“老头啊，你记得这么清楚啊。看我，多糊涂，咱们原来都已经成了瞎子这么久了。”老奶奶故作幽默地调侃，“我还以为我这个瞎子已经被时间给遗弃了呢。”老头却再也不做声了，老奶奶听不见老头回话，也随之沉默不语了。这种气氛着实令人难受，杨宇新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既尴尬又诡异的氛围。“那奶奶您知道这村子里的人是不是都已经看不见了呢？”杨宇新将话题扯上正题，道出了绕在他心底好久的疑惑。“应该是都瞎了吧，我们这一群瞎老太瞎老头，你不用顾虑我们会有什么不想回忆的事情，瞎子就是瞎子呗，不用说什么看得看不见的。”老奶奶虽然看不见，但说的话却是一针见血，“我是在我家老头变成瞎子之后才瞎的，我记得那时候是大过年了，寒冬，冷得厉害。全村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了我们这老一辈的人，所以过年了，家里也只有老头和我两个人。可是，就在那本该喜庆的日子里，我的眼睛也跟着老伴瞎了。”“我们当时不是村子第一个突然之间变成瞎子的人，不过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到最后我记得，有人说过他是最后一个变成瞎子的人，这个村子里全部都是瞎子了。反正当时那人是这样说的，我们又都瞎了，又不可能去见证什么的，你说是吧。”“那您知不知道我奶奶到底瞎了没？”甘露露直截了当地追问。“你奶奶？你们难道看不见她吗？一看就知道瞎了还是没瞎啊！”老人脸上充满了疑惑，“我的确知道你奶奶，她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你奶奶是在我家老头之后瞎了双眼的，但是却是在我之前，这个我还是十分肯定的。当时他们两个人都成了瞎子，我记得我当时简直就是绝望了。”“难不成你奶奶的眼睛已经好了？”老人脸上的疑惑更深了，她喃喃自语，“不可能啊，好了她一定会和我们说的，我还没听过村子里的谁眼睛被治好的消息呢。”“你奶奶的眼睛应该没有好吧？”这位老奶奶半是询问半是确认的问道。甘露露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吐出两个字：“没好！”“哦……”老奶奶长哦一声，不知道是在感叹着什么，抑或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毕竟老人是用心来看待世间万物的。老人“哦”的漫不经心，可是杨宇新、叶紫、甘露露三个人可是已经惊得没话说了。甘露露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脸上的线条无比的僵硬。“奶奶，那您能告诉我们当初您和其他老人们的儿女们为什么要离开这个村子吗？您的儿女之后有没有回来看过你们？”叶紫继续追问道。哪知叶紫话一出口，老人前一秒钟还比较平和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让人害怕起来，她瞪大了两只昏黄的眼珠，锐利的似乎能够刺穿在场的所有人的心脏。叶紫也被老奶奶这突然的变化给吓得惊住了，她看见老奶奶开始放松着的两只手现在紧紧地抓住了座椅的两个把手，她早已枯黄的双手上突然怖出青筋。“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老人的语气充满了愤怒，“你们赶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奶奶，对不起，我只是……”还没等叶紫说话，老奶奶突然起身，冲到门口将紧紧关闭的大门“哐”的一声打开。“请你们离开！”愤怒依旧不减半分。“奶奶……”知道请求无效后，叶紫他们三个人只好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霉味十分浓烈的木质沙发，这那紧闭的屋门内，这潮湿阴暗的房子。老爷爷依旧默不作声地坐在屋内，什么话都不说，默默地倾听着屋子里的一切变化。然后再是“哐当”一声，四周重新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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