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鬼知音

黄同幽幽地吹着古埙，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想起天地宇宙、生死轮回，人生无常等等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也想不透。其实黄同想的最多的还是那神秘的女鬼，想起她的邮件，想起她凄凉的话语后面的故事。黄同设想了无数个关于女鬼身世的故事，都觉着不合理，暗暗在心里嘲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如此关心起这个让自己差点丧生的女鬼来了呢？”黄同摇摇头，埙曲更是悲凉起来，想起那女鬼不久将要魂飞魄散，在这宇宙间将不复存在，化为零零星星的其他能量，不觉潸然泪下。那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悲凉心境在作怪，是一种抑制不住的怜悯心境在做怪。忽然间，有阵阵琴声如水漫过，竟然是一曲黄同从未听过的古曲，浩浩汤汤如大海之水，无边无际漫过来，却是含着比海水更广更深的幽怨悲凉。黄同不觉叫一声：“什么曲子，怎么如大海之水，听着这般苦涩？”琴声不止，却有一女声传来，道：“真是知琴之人，这曲子就叫《铁围栏苦海涛音》，是一名信佛的古乐师，名叫陈悲的人，根据《地藏菩萨本愿经》铁围栏山的描述所创，实属地狱之音！”黄同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听着这琴音，声声如滚油煎心，如利刀绞腹，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喃喃道：“我知道你心中的苦了！我知道！”那女声道：“你不记恨我吗？我曾让你死去活来地痛苦了一场！直到今夜还过来惊扰你！”黄同道：“是古宅的那位女鬼——姐姐吧？”但见面前红光一闪，就有一位身着茜素红古裙的绝姿女子闪现，抱着一把古琴，冲着黄同微微笑着，道：“不要嘴甜，女鬼就是女鬼，哪里来的姐姐？我叫洛红，你应该叫黄同是吧？好难听的名字，有一股铜臭味儿，呵呵……”那女鬼洛红咧嘴笑了，露出好看的小虎牙。黄同上上下下打量着女鬼，竟不觉丝毫恐惧，先前的阴气一点也没有带来，充满着友善的气息！黄同道：“我就是黄同，看了你发的邮件，有一点忘不了，就在这里吹吹埙，心里好像不大舒服！”洛红道：“赵宅里正在赌博，我睡不着，远远听见了你的一曲《山鬼》，嗅着了你的气息，就过来了，你不知道，这许多年我都没有碰过琴了，我只是在等，等着有一天，化为烟尘，化为风，消失！”黄同道：“你弹得那一曲《铁围栏苦海涛音》怎么不见有曲谱记载呀？”洛红道：“那本是一位唐朝隐士所作，不曾流传于世，只随着隐士的死亡和他一起埋葬，直至清末，为盗墓贼所得，是赵老爷赵玳琪为哄我欢心，从盗墓贼那里高价买回来的，现在，那曲谱早在红色年代被当作牛鬼蛇神毁掉了！”黄同点点头，叹息一声道：“可惜了！只是那琴声也太过悲凉，听着让人心里隐隐作痛，也比埙曲中最幽远的曲子还显幽远，甚至浩瀚深沉的声音听来却似无声，让人不仅听出了悲凉幽怨，甚至听出了死亡的寂静！真如你所说，是地狱之音！”洛红道：“铁围栏苦海地狱多是生前作恶的鬼魅，被夜叉驱赶，被铁兽吞噬，所以这里还有一层恐怖的，只是我没有弹完。”黄同道：“地狱相传有十八层之多，那些鬼魅不知要受多少报应的折磨，才可渡到彼岸啊？”洛红苦笑一声，道：“好在他们还有彼岸，而我却没有了！”这一声道出，悲凉之气似乎如无边的风，从远方来，漫向无垠的远方，声声从黄同耳边过去，黄同一颗心就在这悲凉中飘摇如风雨中的一片叶子，想抓住什么什么都抓不住，任由着飘向远方。黄同把古埙按在嘴边，呜呜地吹起来。这一吹，声声都如黄同那颗飘摇的心，浮于天地红尘，也重重擦过洛红本来已经死寂的心。洛红的心似乎感到了黄同这颗心的无力，这颗心的悲悯，这颗心的善良，这颗心的温暖，洛红死寂的心似乎开始复苏，但同时洛红感到了无边无际的无奈，因为这天地间的一切将永远不再为她所拥有了，她还有三年，三年后将是她永远消失的日子！洛红的泪一点一滴落下，都化作血红的花瓣，飘呀飘呀，慢慢飘向远方，消失不见！黄同看见这一切，心里更加悲凉，却没有停下嘴边的古埙。黄同想起了阳光明媚的清晨，在清涧边逆流而上，花香馥郁，鸟声清幽，心中力量勃发，有着一种拥抱天地万物的冲动，有着大喊一声的冲动，有着热爱这世界一花一叶，一虫一草的冲动，甚至去爱着虎狼毒蛇、鬼魅精怪的冲动！于是，埙声急转向生机盎然的气象。洛红也渐渐微笑起来，眼神中渐渐显出喜悦，明媚的神情。洛红明白了黄同的用意，喃喃道：“谢谢！”竟然再想不起任何话来，只是呆呆听着，沐浴在这和煦的阳光一样的埙声里，想象着尘世间最美好的，最值得留恋的光明景色，再也不愿意醒来！“我说你疯了是吧！”是柳扶风的声音，“三更半夜的把你那破玩意弄出个鬼叫一般的声音，还叫不叫人睡了？”黄同猛然间惊醒，洛红也猛然间惊醒！黄同勃然大怒，使出全身的力气，吼叫一声：“滚！”柳扶风吓了一大跳，以为黄同又中了邪，急忙披了衣服来看。柳扶风自然没有看见洛红，只向黄同道：“没，没，没事吧？”黄同觉着失态，忙小声道：“没事，只是心情不好，吹吹埙就好！你去睡吧！”柳扶风也不再问，连续两夜没有睡好，睡意阵阵袭来，也就回卧室倒头就睡了。黄同却也不再吹，只顾嘤嘤地哭起来。洛红从那光明的幻想中醒来，立即就回到死寂的心境，只是冷冷道一声：“好一口埙！”慢慢就隐去，不见了！黄同向着虚空道：“洛红！洛红！我不会让你魂飞魄散的，不管你做过什么，我都会求菩萨宽恕你的，我会求菩萨渡你的，我会给你一个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