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人们又迎来了一段梦境般的,相对短暂的和平的时期。时间,同以往一样迈动着重复来又重复去的步履,悄无声息的来到了一九四六年的春天。这是一个温暖的早上,从刚刚蒙上新绿的白铁山吹来的山风,夹带着野草和鲜花的香气,泻满了院落,使人心怡也使人迷蒙。一个小战士打扫完院子,又去打水。桂櫻开门出来,她望了望东方璀璨的朝霞,使劲儿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伸了伸腰,又转身回到屋里。她坐在小桌前,把一晚上写好的一封信,重又仔细看了一遍,脸上顿时飞起红晕。信是写给赵晓松的,尽管她知道这信是绝对无法寄出去的,可她自从与赵晓松,在苏联伯力远东红军野战医院一别,已经整整过去了八个月了,也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心中的思念与忧虑难以抑制,她只好用写信这种方式来排解和抚慰,内心深处对赵晓松的思念,以及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与孤独。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战士的报告声,把她从纷纭复杂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她急忙把信折好,和几封同样的信放在一起,夹在那本赵晓松送给他的列夫.托尔斯泰的俄文小说《复活》的书页里。“进来!”她起身道。小战士进来报告说:“排长让我通知你,接最后一批战俘的卡车到了,请您立刻就过去!”“好的!我马上到。”桂櫻拢了拢黑亮的短发,把军帽带正,又整整衣服,这才匆匆出门而去。金灿灿的阳光泻满了战俘们居住的院落,早已卸去武装的日军战俘,被全服武装的八路军战士押着,在院子当中列队集合,他们懒散的黄衣服,与齐刷刷的灰制服形成鲜明的对照,两辆军用大卡车并排停放。桂樱走上前去,向战俘们,用日语宣读了几项纪律和注意事项。一辆美军吉普车经过岗哨,验证后朝这边驶过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国民党军少尉军官,走到李排长面前,敬礼道:“我奉命,到贵军防区接运最后二十名日军战俘。”李排长也向他还礼道:“我奉命,向贵军移交最后二十名日军战俘!”二人在各自在文本上签了字。战俘们经过清点后开始上车,李排长把几张路条递给那个国民党军少尉道:“这是我防区的路条,请你拿好,我们后会有期!”“后会有期!”二人互相敬礼后,少尉转身上了吉普车,两辆卡车也开始缓缓启动。谁也没料到,就在这时,一名日军战俘不顾一切的从车上跳了下来。所有人都感到惊讶不已,甚至有几位八路军战士把枪口都对准了他。只见这名战俘,径直跑到桂樱面前,一头跪倒泣不成声。桂櫻一见是酒井敏夫,也吃了一惊。就在前不久,桂樱悄悄地来到战俘驻地,掏出手枪,对准了早已伤好痊愈的酒井敏夫的面门。“狗畜生!拿命来!”然而他的枪管,却被李排长的一只大手抓住,“上级命令我们,一个不少地送走他们!”四目相视,足有一分多种,桂樱松开了手。此时,桂樱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酒井敏夫,不知何意,低头问道:“你有什么事吗?”酒井敏夫头也不抬地说道“求求你,留下我吧,我不想回日本,我要留在中国!”“这个……我无能为力!”桂樱耸耸肩膀道:“你快起来上车去吧!”“求求你,我一定要留下来!”李排长也走上前来,冲车上一招手,下来两名日俘,拉起酒井敏夫,死命地把他拽上了车,尽管酒井敏夫仍不断地拼命挣扎,可卡车还是启动了。直到卡车绝尘而去,桂櫻仍能听到酒井敏夫的哭喊声。母亲桂樱讲到这儿,突然,门外传来了一阵响动,她不再讲了,急忙起身冲章一木道:“孩子,只能给你讲到这儿了,一准儿是你父亲来了!老天保佑,我们一家三人还有缘一聚!”“快去开门吧!肯定是那畜生!”淑芳大姨在一旁,没好气地说道。母亲出去开门。章一木心想,来人究竟是谁呢?为什么淑芳大姨会那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