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游龙巷，张家老宅。一场大雨过后，本来就已残破不堪的院落此刻更显得衰败，惨白的月光照在院中几棵早已被暴风雨摧残得不成样子的枯树上，让这个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院子处处显露出濒临死亡的味道。一阵脚步声从大门外面由远及近，紧接着，院门被猛地推开，“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几道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面，“喂！老三，你就不能悠着点，这地方再破，也是老爷子最喜欢的地方，你这一巴掌就给人去了个门牙，就不怕老爷子罚你？” 一个尖细的嗓音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是在找死么，耗子？少在这里给爷爷上眼药，谁不知道这地方已经被雷子盯上了，要不是事情有变化，老爷子才不会再回到这里，你再多嘴，下一个缺门牙的就是你！”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身材最壮实的一个男人转过头来，恶狠狠地对着身后一个弯着腰走路的精瘦的身影喝道，“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吵架，还有完没完，赶紧去跟老爷子汇报，然后就走，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另外一个雄厚的声音呵斥着老三和耗子，声音严厉冰冷，两人再没说话，急匆匆地跟着这个男人进了宅子，宅子里依旧是没有电灯，只有几道月光透过没有了窗纸的窗棱子照了进来，混江龙坐在客厅里的方桌旁边，磕着瓜子，“老爷子，我们这个组有重要的情报要和您当面说一下……”那个领头的人快步走到混江龙面前一米的距离站了下来，低声说道，“直接说吧，铁豹，你知道我这里也就你能有当面报告的权利，不用讲那些规矩，”混江龙继续磕着瓜子，声音却像是生了锈的合页，干涩的让人头皮发麻，“好的，老爷子，前阵子你让我们去查的那个女人，我们已经有消息了……”铁豹身子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控制住，组织里都知道，要是被老头子察觉到你对他的声音有反感的话，那你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哦？你们组的效率很不错，那说吧，那个女人的尸体在哪？”“耗子，你来说，”铁豹转过身冲着精瘦的汉子说了一下，然后侧开身让开位置，被叫做耗子的瘦子一哆嗦，看样子对混江龙很是惧怕，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了半步，低头说道，“老爷子，我，我是耗子，跟着豹哥两年了……”“嗯，小伙子不要害怕，你的消息如果有用，我会好好重用你的，”“谢谢老爷子……”混江龙的鼓励，让耗子暂时忘记了害怕，直接说道，“前段日子，接到豹哥的命令，我和老三就分头去打听那个叫林安宁的女人的下落……”“我负责的是跟踪那个叫许静深小子的家人，结果，我跟着他们到了一个郊区，那是一个古镇风景区，在那里，那个叫萧成的小子中途离开了一阵子……”“我感到奇怪，就跟了过去，结果发现，他是跟一个神秘的女人碰面，而那个神秘的女人……”“林安宁没死！？” 混江龙一把扔掉手里的瓜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步并一步地走到耗子面前，两手一下子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啊！” 混江龙激动之下，手劲很大，让猝不及防的耗子吃痛之下喊了出来，但随后又咬牙忍住，他有些慌张的答道，“不，不，不确定是林安宁……”“什么！？你是在耍老子么？” 混江龙听到耗子的回答大怒，语气变得阴冷，旁边的老三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老，老爷子，息，息怒……” 耗子忍着痛求饶道，“那，那个女人虽然没露脸，但一定知道林安宁的下落，我偷听到他们俩的谈话……”“他们说什么了？再这么糊弄老子，你今晚就不用走出这个大门了……哼！”混江龙一把推开耗子，自己坐回到椅子上，耗子却因为惊吓过度，一下子瘫在地上，“是，是，是……” 耗子唯唯诺诺地连忙点头，然后继续说道，“那个女人让萧成立刻返回省城，说是这里发生的事情不像他看到的那么简单，她不让他插手，还说以后会和萧成说明一切，”“不那么简单？你没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没，没有，那个房子光线不好，我，我没看清，而且她还有一个保镖在暗处，我这体格，被发现了，就……”“嗯……继续说，” 混江龙知道像耗子这种人，只适合探听，要轮到打架，几个他都不是老三这种人的对手，“不过，那个保镖倒是我们意外的收获，对他的跟踪，让我们推断出，那个女人一定和林安宁有关……”铁豹实在受不了耗子的磨叽，直接接过了话头，“保镖？！”“对，他叫方雷！中心医院的保安，和那晚发现林安宁尸体丢失的明辉是一个班次的！”“路上没什么吧，” 章霞的声音首先在大厅里响起来，然后是玄关处的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看样子是在换鞋，“就是在路上被大雨挡住了一阵子，没事……” 男人开口了，在屋里，萧成更加确认这是一个不低于三十岁的男人，浑厚的声线，让他脑中出现了一个威严的男人形象，“哦？你这有人来过了？” 萧成心里一紧，知道他放在玄关的鞋被发现了，心里暗暗叫苦，“嗯，一个在山里迷路的人，我给带出来，结果又遇到下雨，现在天也晚了，就留他过夜……” 章霞轻描淡写地说道，丝毫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都啥时候了，你这还善心泛滥，男的女的？” 男人听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声调提高了不少，紧接着传来了有人坐在沙发的声音，和冰箱门打开的动静，“小点声，上面灯熄了，看来是睡着了，是个男的，我觉得人挺有意思……，” 章霞刻意压着声音，看样子是怕吵到萧成，却不知道也苦了萧成，这样他听下面的对话就不会太真切了，“还是个男的！你……”“让你小点声，果汁？” 章霞打断了男人的话，紧接着，萧成只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气声，看来这个男人还是忍住了上来查看自己的欲望，“还是算了，我不在，你还是小心点好，给我来杯茶吧，你那东西，每次都能让我洗胃……” 男人重又坐回了沙发，嘟囔着说道，“那好吧，哎……，果然他还是与众不同，” 萧成听出了章霞语气里的遗憾，也明白她说的那个他指的是自己，那个果汁，看来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下面响了一阵子杯子放在桌面上和人坐在沙发上的动静，看来章霞也已经坐下了，萧成不由得打起精神，他知道两人快要开始正式谈话了，“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打破我们定下的规则，亲自跑来这里见我，” 章霞开门见山，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语气中还含着一点探究的意味，“哎，我们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他比我想象要难缠许多，嘴很严，这还不是主要的，我今天得到一个消息，他的妻子，那个叫林安宁的女人……，可能没死！”“什么！”章霞惊叫了一声，同时萧成还听到了杯子掉落的声音，虽然他在小镇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安宁没事，可当他再次听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心跳还是加快了不少，“怎，怎么会没死，你刚刚是说那个女人没死么？” 章霞有点语无伦次，声音中带着慌张，短短一句话，萧成已经意识到，许静深应该把什么都告诉了章霞，让这个女人天真的以为，今后的日子就是他们的二人世界，而安宁没死的消息，却把她的美梦一拳击碎，“说实话，这一次，我对自己的判断也失去了信心，整个案子的发展实在是太诡异了，我们的人今天下午在街上看到了她本人，虽然还没得到最终的证实……”“可，可是他亲口对我说，人已经死了，只是尸体丢了而已，为什么会出现在大街上呢！难，难道他，又骗了我？” 章霞已经明显带着哭腔，她的心开始乱了，萧成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想着，章霞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许静深呢，还是明辉，因为两个人都有可能亲口告诉她关于安宁尸体丢失的消息，萧成一时想不清楚，就随手在笔记本上记了下来，他又注意到了章霞说的 “又骗了她”，为什么说了一个“又”呢，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情么？另外，这个男人引起了萧成极大的兴趣，他竟然如此清楚警察的调查情况，那些应该都是对外保密的，更何况这个案子，除了几个当事人和办案的警察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难道这个人是警察？他在这个事件里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呢？“我想，他这次是没有说谎，我们调阅了医院的出诊记录，也询问了当时领队的医生，确定是在现场直接宣告死亡的……”男人的音调平稳，没什么起伏，“而且，整个审讯过程中，他对每一个出现的证据都表现出惊讶，这就证明，在他心里，是坚信那个女人已经死亡的事实，所以，我相信他这次没有说谎……”听到这里，萧成已经在笔记本上那个神秘男人的标记下面重重的打了一个星号，在下面写下了几句推断：1.极有可能是涉及此案的警察，内线身份不足以知道如此多的调查内情；2.在整个事件中是个参与者，并且是个重要角色；3.和这个章霞的关系？未知；此时，通过男人的话，萧成已经消除了之前的一个疑问，章霞提到的那个“他”确定就是许静深，那么现在的疑问就剩下，那个“又”代表什么？萧成听到了下面又有了动静，他放下纸笔，继续听下去……“按你这么说，那个女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啊！他现在怎么样？还被你们关着么？” 章霞的情绪听起来越来越不稳定，“我不能肯定，下午刚得到的消息，没有时间找线索确定，目前只能说是推断……，” 萧成听到了大口喝水的声音，人只有极度口渴或者心虚的时候才会这么做，这说明，男人的心里对安宁是否还活着这个结论也是没有底，“我们把他放出来了，相信他很快就会来找你，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继续保持住和他的关系，找到更有利于我们的证据，而且，我发现，你对他动了真情？”男人放下水杯，说出来的话虽然语速依旧平稳，但不容置疑，很明显，应该是章霞的某些做法让他感到不满，萧成倒是从这句话听出了一些门道，看来章霞是因为这个男人而去主动接近许静深的，这是一个针对许静深的有预谋的事件，只不过，男人应该是没想到，章霞会假戏真做，对许静深产生了依赖，萧成冷笑，许静深啊许静深，你竟然也会落入这个俗套的陷阱，只可惜安宁因为你而受苦，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不，不，我怎么会对他……，” 章霞连连否认，声音充满了慌乱，”只是，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不想了……，你既然已经放了他，那就放过他吧……，““你到底在说什么！放过他，我怎么会放过他！你难道忘了他对我们做过的那些事了么？我让你跟着他，不是为了让你爱上他的，你，你……”男人暴跳如雷，看来已经被章霞气昏了头，全然忘记了楼上还有萧成这么一位“路过”的不速之客，而章霞听起来也陷入了痛苦中，一时没想起来，萧成开始被男人突然爆发的吼声吓了一跳，而接下来却是很高兴看到事态这样发展，因为，人们在争吵中会把心里的很多秘密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来，“我受够了！这种日子生不如死，每天都一个人待在这里，与世隔绝，我不知道，这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惩罚我！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章霞捂着嘴痛哭，大厅里传来男人来回走路的声音，萧成听到了厚重的喘息声，看起来男人正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停下来！你这个蠢女人！” 章霞的哭泣终于让男人突破了忍耐的极限再次爆发出来，那种变了调的怒吼，显示出男人极度的愤怒，“我没有忘记我们的痛苦，也没有爱上任何人，只，只是我恨现在的自己，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还是错，我每晚都会惊醒……，” 章霞哽咽着，良心发现么？萧成听着章霞的话，眉头拧了起来，他有点看不懂这个女人了，明明是有目的的去充当第三者，现在去表现的良心不安，难道她一直都是被逼的？“小霞，我理解你的痛苦，我又何尝不是每天都忍受着煎熬？只是现实是残酷的，它不允许我们对他存在一丝的同情……，”萧成听到男人长叹一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好了，时候不早了，我想他现在应该就来你这的路上吧，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尽快收拾一下心情，记住我们的计划……，”萧成很快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他连忙来到窗边，正好看到章霞送人到车旁，“现在……，这个还是我们么？” 章霞默默站在男人身后，萧成还是无法看到男人的脸，但看到了男人比章霞高出半头，男人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仰头望着夜空，许久，他才说道，“我们变了，而是我们越来越接近真实的自己罢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