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这是关酉阳牺牲的第二天,身心交悴的陈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他彻夜未眠,以泪洗面。他为老同学关沧海夫妇揪着心。十年前,他经历过丧女之痛,他已记不清当时是怎么挺过来的,直到现在,只要有人一提起女儿陈绮云,他的脑子就会像被重击一样晕眩,他甚至看见与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时,都会突然流泪。昨天在后山,当他看见让他失去女儿的罪魁祸首向高时,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个生性懦弱胆小的画家有点出乎他意料,他居然敢于和关酉阳、李八一一起,去后山出生入死救人?他背着的那个失踪女孩是谁,他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这孩子……这些他已无暇多想,现在最让他焦虑的是司马高原至今未归,下落不明。听李八一说,他是去追于大拿去了,这更让他心惊肉跳,因为他深知于大拿是一个什么样的罪犯。尽管他昨天从后山一回来,立马就抽调了100名经历过野外生存训练的特警,分成10个小分队,带上应有的装备,每两人配一部大功率的军用步话机,从不同的方向进入后山搜寻司马高原。接着,他又找到李副市长通过A市警备司令部,急调直升飞机两架飞往后山上空,配合地面的10个小分队搜索找人。在他手里已经失去了老同学关沧海的儿子,要是司马高原有个什么……这可是目前中国公安战线上难得的双子星呀,他不敢往下想了……正在这时,“咚咚咚”有人敲门,吓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天还没亮,谁这么早就来敲门了。接着就有人急促地叫他的名字,他听出是司马慧子找上门来了,急忙打开办公室的门。慧子一进门就是一连串的质问:“朴子,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儿子呢?他一天一夜没有回家,打他手机是关机的。”慧子说着,她突然发现陈朴两眼红肿,一脸憔悴,额上还贴着纱布,吓得她更加紧张起来,抖抖地问:“陈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两天,陈朴一直在有意迥避慧子,他甚至连关酉阳已经牺牲的消息都没让她知道。想着,他极力装出平静如常的样子,说:“哦,有特殊任务,你知道的,执行重要的任务是不能用手机与家人联系的。司马高原他临时被抽调了,没来得及告诉你,这一两天就会回来的。”司马慧子这才喘了口长气,捶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昨晚上我一夜都没有睡,这孩子,长大了一样让人操心。”这时上班时间快到了,有警察找陈朴。司马慧子说:“朴子你先忙,我回去了,我儿子回来叫他马上回家。”陈朴送慧子出来。至公安局大门外,司马慧子转过身,尽管她怨怪陈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美子,但时间就像微尘,已慢慢填平了记忆上的那些坑坑洼洼。此刻,她注目地看着身心交瘁,疲惫不堪的陈朴,眼睛便潮潮的了,心疼地说:“朴子,都是奔六的人了,你要注意身体唷,十几年的老单身汉了,不知冷不知热的,你还是搬回你妈妈那里住吧。”看见曾经的初恋情人,现在也情意绵绵的司马慧子这样关心他,甚至差点为他流出泪来,陈朴已经很感动满足了。他摆着头,说:“慧子,我……总觉得……美子妹妹她还在……”慧子深情地看着这个痴情的男人,不觉为妹妹曾经拥有这个男人而欣慰,也为曾是自己的追求者而幸福。这一代人是怎么了呀?包括她自己,不也是在等一个什么人吗?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等哪个人……分别的时候,慧子握着陈朴冰冷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不停地抚摸,似乎想把这双手抚摸得热乎起来。这使陈朴很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说:“慧子,当初我那么爱你,想你,追你,你都没这样抚摸过我的手!”慧子说:“还好意思说,谁叫你那么老实巴交嘛,你呀真是笨到了极点,一点都不勇敢,为什么不像你抓罪犯那样勇往直前呢?你说我不抚摸你的手,你那时为什么不抚摸我的手呢?你为什么就不拥抱我呢?男人应该占主动,你怎么这一点都不懂呢?”陈朴呆呆地张着嘴,许久,才说:“哦,是那样的呀!”看着陈朴那憨厚、忠实、痴情、可爱的傻样,慧子忍不住卟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竟然笑得满面泪水。这时,他多么想伏在这个男人肩上哭泣,就像当年在酉阳县征兵办公室里那样痛哭,但是大街上人来人往……看见慧子哭,陈朴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说:“慧子……等这事完了……我来看你……我们去酉阳当知青那个沙坡头生产队……我想听你唱歌……唱那首……麦苗青来,菜花儿黄……那歌词太美了,真像乡下春天里的原野……”见慧子还没有止住哭声,陈朴说:“哦对了,明天沧海和她的边城妹娃冉香香,还有他们的孙子关小阳要来A市,你来聚聚嘛。”慧子蓦地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陈朴,说:“他们一家人都来?怎么回事?”陈朴觉得有点说漏了嘴,急忙说:“A市是他们的娘家呀,常回家看看嘛。”这时陈朴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副市长李文德找他。慧子说:“陈朴你去忙嘛,我回去了。”说着扭身走了。陈朴说:“慧子,路上小心唷,事完了我来看你……”李副市长找陈朴是说后天,他要代表市委来参加关酉阳的追悼会,由于亚洲经贸峰会也在这一天开幕,市委王书记就不来了,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烈士亲属等事宜。提起这些,陈朴又开始极度悲伤焦虑起来。他赶紧回到了办公室,马上电话讯问,后山上搜寻司马高原的小分队联络站。回答是:后山地势比想象的要复杂凶险很多倍,他们很难进入腹地,已经有两名特警摔成重伤,数名轻伤,还有一名被毒蛇咬伤。另有一支小分队遭遇了有毒瘴气,造成一名队员中毒很严重,至今昏迷不醒,已被直升飞机救走。另据A市气象局预报,傍晚后山有暴雨,如果引起山洪暴发,塌方崩岩,泥石流等,后果会非常严重,完全有可能给搜寻队造成新的巨大的牺牲。怎么办,继续搜寻还是撤离后山?请局长指示……陈朴心急如焚,心乱如麻,还没有做出决断,便觉得大脑像受到了什么重击,紧接着一阵晕眩,眼前发黑,他扑倒在了办公桌上……二蛮子洞内,江浩志说:“听我父亲说,这个于教头不是一般的常人,他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可以七天七夜不进食,能潜水达十分钟,尤其是野外生存能力惊人。要是其他人误入蛮子洞,很快就自然死亡了,他能活下来不奇怪,但是他找到了出口就是奇迹。今天才听于大拿说是太上老君显灵指引他出洞的。”司马高原说:“大叔,我相信有道理,一个人长时间高度集中思考某个问题或做某件事情,脑子里会灵光乍现,获得意外的发现。改变世界的很多重大科技成果就是这样来的。比如伦琴发现x射线,琴纳发现种牛豆防止天花,弗莱明发现青霉素,牛顿发现万有引力,波波夫发现无线电,爱迪生发明电灯……等等。于教头遇太上老君显灵,很可能是他在四十九天里的整个心思,都高度集中在寻找出口上,使他的大脑产生了一种有关出口的幻觉,而他这时侥幸又撞到出口了,也可以说是一种天意吧。”这时,江浩志双手合十,跪地,闭目,口中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似乎在向神灵祈祷。司马高原只听见了他念着东方一夫的名字,还听清楚了最后一句,保佑这孩子走出蛮子洞吧。“大叔,你也一样要走出蛮子洞呀。”“哈哈,于大拿己死,花花安全了,我出不出去,死与活都无所谓了,我是无论如何要让你出去。孩子,我们先直走试试吧。”司马高原最后看了一眼平台上的人与蛇,动情地说:“蛇友,我们走了,但愿你的灵魂出窍,飘出蛮子洞,去与你的夫君同穴而眠吧,祝你们在另一个世界里相亲相爱。如果我能走出蛮子洞,我还会来穿越后山,我会去看望你们的……”司马高原从地上捡起那把国产92式(手)枪,跟在江浩志身后走入主洞。平台过后的蛮子洞越走越诡异,江浩志在前面走着,不时告诫后面的司马高原:“注意,危险,走旁边的石岩上踩过来,下面是条深沟,小心踩滑掉下去。”此时,江浩志就像一个在前面探地雷的工兵,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来试险,为身后的司马高原探出条安全之路,并一再重复说着:“你要跟紧一点,看着我的动作,如果我死了,你才能看清楚我是怎么死的,以便吸取我的教训不走错路。”司马高原一再提出:“浩志大叔,我年轻,我来前面探路。”江浩志坚决不同意:“别给我争了,我这条老命分文不值,你不一样,你必须走出去,你要把有关蛮子洞和日本人盗宝的信息带出去,何况你那么爱我的女儿。”“大叔,你也一样要出去认你的女儿呀!现在于大拿已经死了,花花安全了,你们可以父女相认了嘛,熬了这么多年,如果朵朵知道金爷爷是她的亲生爸爸,不知会有多么感动!”江浩志急忙说:“孩子,我求你不要把这些隐秘告诉花花,这孩子太清纯善良了,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这些沉重的东西。美子说过的:一定要让孩子平平安安长大,甜甜蜜蜜过一辈子。我不想让她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就是那个又脏又丑的金疯子。”司马高原感叹着厚重如山的父爱,他却没有感受过。他从小就想有个坚强有力的阿爸,这个阿爸在哪里呢?阿妈说阿爸就是西藏的岗仁波齐神山,小的时候他信,长大后他就不信了。而今,他隐隐觉得,根据那枚神奇的天珠来历分析,他的阿爸应该是一个多么不寻常的人物,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相认……“孩子,你感觉一下,我们走的方向正确吗?你设想的出洞是个什么样子?”司马高原说:“大叔,我觉得蛮子洞的血河漩涡进洞,是肯定只能进不能出的,那么出洞肯定在另一个方向。我两次看见蛇友从血河漩涡进蛮子洞,证明蛮子洞的出洞也可能是只能出不能进的。出洞有两种,一种是天然形成,另一种是人为设置。如此庞大复杂的地下溶洞,天然出洞应该不止一个,也许连两千多年前的洞穴民族蛇巴人以及巴王都不知道,我们就更难找到这些隐秘的出洞了。大叔,真的就像于教头当年找出洞,是靠撞大运。我们也一样,很可能不是找出洞,是凭运气撞出洞。”江浩志说:“我想象的出洞没有你那么简单,会很危险,很要命。巴王把巴国建立几千年积蓄的财宝藏进洞里,肯定是处心积虑的,能让进洞的人轻易走出去吗?”他们走着,分析着,巴王洞穴时高时低,时宽时窄,时曲时弯,跌宕起伏,诡异多变。这样走下去,不知巴王洞穴会延伸多深多长。当他们走到一个暖烘烘的幽深之处,忽见一团红红的火光,从地底下霍然冒出来。二人立马止步,以为是地下火山的喷口。但一瞬间后,那团红红的火光摇摆起来,摇着摆着,突然那火光飞速地往洞穴深处滚动,滚着滚着,蓦然消逝。司马高原大叫一声:“有人!大叔,是个人,是个红孩子!”(待叙 第一百零四章 红孩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