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章 暗门做旁证从府衙出来,卢盛林一改先前激动神色,神情平静几近木然,一旁跟着的大掌柜则眼眶微红。死者已确认是卢家镖局二当家,卢老镖头的义子——卢远无疑。一路沉默,走回到临俪场,卢盛林突然转身,看向蓝湛和萧瑞儿道:“昨日盛兰山庄的事,是你二位经手查的?”萧瑞儿颔首:“上面派下来的任务,此案已交由我二人负责。”临俪场的规矩,卢盛林自是十分清楚的,便又问:“远儿的案子呢?”萧瑞儿略一思量,道:“若证实与盛兰山庄一案相关,自也由我二人负责。”卢盛林点了点头,看了旁边江亭一眼,道:“昨日下午走的匆忙,想必二位今日到府,除了远儿的事,还有些问题要问。正好江庄主也在,咱们就一并讲清楚,省得日后择不清。”江亭一听这话,忙道:“卢前辈不要误会,昨日的事,我知道与老镖头无关。此番带着阿福过来,也是府衙查案例行公事……”卢盛林冷笑一声:“没什么误不误会的。老夫今日把丑话说在前头,年轻人有野心是好事,只是凡事都讲个度,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的。”江亭眉间一蹙,眸色微冷:“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说着,侧过脸看了眼蓝湛和萧瑞儿二人,又转回头看向卢盛林和一旁大掌柜,神情十分恳切:“与这两案相关的人,今日都在此,蓝大人和萧老板也在,可以做个见证。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老镖头莫要着了他人的道,对晚生有什么误会。”卢盛林胡须微颤,皮笑肉不笑道:“好!江庄主都如此说了,咱们就把整件事摊开来讲。”头朝街旁边茶楼微侧,道:“咱们茶楼里头说。”江亭顺着卢盛林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古朴旧陋一方匾额,上书龙飞凤舞一个“暗”字,正是端木那间茶楼。江亭眸色一暗,神色微恼:“你——”卢盛林目露哂笑:“怎地,江庄主不敢?”江亭咬牙,侧脸看向蓝湛和萧瑞儿:“蓝大人——”蓝湛半眯着眼端详匾额片刻,摸着下巴道:“我怎么看着这个‘暗’字,觉着恁不讨喜呢!”江亭以为蓝湛是在暗示亦不愿在此商谈,不由暗喜,刚要开口顺着蓝湛的话往下接,就见门口步出一人。灰蓝劲装,灰眸薄唇,怀里抱一柄无鞘利剑,靠在门口闲闲道:“这匾额,可还是瑞儿当年陪我一起挑的。”蓝湛摸着下巴,啧啧叹道:“真是可惜了一块好木头。”端木翘起唇角,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可不就是块好木头么!”蓝湛觉着有些不对劲,就听旁边卢盛林已经开口打招呼:“端木门主。”蓝湛一呲牙,该死的姓什么不好,非要姓木!怪不得他刚一夸木头好,这货就笑得那么浪荡!端木澈微一颔首,回以一礼,又看向旁边站着的江亭:“这位可就是传闻中惊才绝艳‘无情扇’,盛兰山庄新一任庄主,江亭江庄主?”江亭执着折扇拱了拱手,翩然一笑:“江湖朋友赏脸,江亭愧不敢当。早闻端木门主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今日有缘得见,果然风采不凡。”端木点了下头,看向萧瑞儿,目中露出浅浅笑意:“瑞儿今日带着大伙过来,可是要给我笔大买卖做?”萧瑞儿唇角微僵,有些警告的看了端木一眼,又转而看向卢盛林和江亭:“二位可决定了么,是否在暗商谈此事?”卢盛林大大方方点下头,接着便三分嘲讽五分哂笑的看向江亭。江亭稍显踟蹰,将视线投向蓝湛。后者大咧咧摸了下后脑,复又笑嘻嘻凑到萧瑞儿身边,故意贴着人耳朵问道:“瑞儿,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门道啊?我初到临俪场,好多规矩都不知道。你昨儿不是说了,搭档之间,不该有所隐瞒。呐!我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可不能眼看着那根烂木头欺负我不帮忙啊!”萧瑞儿原本就觉着这人无赖的厉害,前几日又发现端木也很有气人的本钱,这俩人碰一块,基本就没她什么好事。一人一句,就能把她噎得背气过去,偏她还一句话接不上来。此时前方端木笑吟吟盯着她瞧,旁边蓝湛还不知死活的边说话边往她耳朵根吹气,恼的萧瑞儿当场炸毛。一手猛地推开蓝湛,另一手握住腰间软剑,退开三步看向众人,神情冷凝宣布道:“临俪场规矩,凡在暗门商谈大事者,若有一方使阴耍诈害人性命,经查证确定属实,只要事后另一方出市价一半银子,便可要求暗门出面,主持正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无宽待。”端木靠着门柱,淡淡接口道:“细则详见店内木牌。只要违反其中一条,就依照瑞儿说的,要求暗门割满一百刀,那人绝不会在九十九刀时断气。”卢盛林自然对其中细则清楚的很,将江亭带到此地也就是这个用意。只要眼下两件案子其中任一件与盛兰山庄相关,无论是先那起双尸案想让卢家镖局背黑锅,还是今日自己爱子惨遭横祸,但凡江亭掺和进去,日后只要卢盛林找上端木澈,暗门就绝不会坐视不管。江亭仔细看过木牌内容,一掀衣袍就在凳上坐了下来。江亭都同意了,剩下众人更无人反对,各自落座。很快,有青衣少年端茶盏过来,屋子里染着不知名的熏香,味道清淡绵延,让人闻之心静。江亭和卢盛林对面而坐,各自下手位置分别是江福和卢家镖局大掌柜,再往外侧是蓝湛和萧瑞儿。端木单独坐在一隅。卢盛林先将自己与两名手下昨日行程讲述清楚,内容与先前江亭所述并无二致。问题就出在卢家三人离开山庄前的一炷香时间。依照江福所讲,昨日临近傍晚,他与卢盛林三人走到山庄东北向,突然有下人来找,说是有庄中相关事宜询问。而卢盛林则说想借茅房一用,江福便为之指明位置,向三人表示过歉意,并说很快就回来。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江福在距离花圃不远的地方找见卢盛林三人。走到一半路上,江亭也过来送行,几人说笑着往庄外走。并约定两家过几日在城中吃茶,顺便让江亭也见一见卢家幼子,毕竟长兄如父,先让江亭相相,看两位年轻人是否合适。而卢盛林则说,自己与手下二人在那一炷香时间里,除了上趟茅房,又在附近逛了逛,直到江福来寻,其间并未听到任何异动。更不知就在不远处的兰花花圃,有两名北方镖局的兄弟已惨遭不测。如此,就出现一个问题。按江福所讲,他回去找卢盛林时,是在距离花圃不远的地方找见人的,这便间接让卢家染上嫌疑且难以开脱。而卢盛林虽然坦言当时情况确实如此,却拒不承认曾走入花圃半步,更未听到任何响动。局面因此陷入僵持,无论江福还是卢盛林,都不言语了。半晌,卢盛林突然一抚掌,道:“我记起了!那日我与手下二人在后面散步时,曾经有个身穿绿色衣裳的姑娘与我们打个罩面。如能找到那人,不就能证明我三人清白了?”江亭微一怔,重复道:“绿色衣裳?”卢盛林道:“对啊!年纪很轻,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很水灵的一个小姑娘。”江亭眉间微蹙,沉吟片刻才道:“今日回去,我让手底下人彻查整个山庄。明日傍晚前,会亲自过来给卢老镖头还有二位一个交代。”蓝湛却懒洋洋接了句:“若真查得到那位绿衣姑娘,别忘了将人一并带过来。”卢盛林皱了皱眉头,看了蓝湛一眼:“蓝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蓝湛微微一笑:“就是字面的意思。”卢盛林微愠,手一拍案:“难道蓝捕头怀疑那绿衣女子是我杜撰出来的不成?”萧瑞儿在一旁温声道:“老镖头莫急。我们并非不信你方才所讲。只是即便那绿衣女子真与老镖头有过一面之缘,也不能就此洗脱你与两名手下的嫌疑。”卢盛林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是我太急了。当时足有一炷香功夫,那姑娘只与我三人擦肩而过。确实不能证明我等清白。”萧瑞儿露出一抹浅笑:“老镖头今日也经受不少,二当家的事,还请节哀。”卢盛林一听这话,眉间煞气乍显,瞪着对桌江亭,一字一句的道:“远儿是在去盛兰山庄的路上遭遇毒手,昨日那二人也毙命于山庄花圃,这次的事,希望到最后能证明,与江庄主没有关系。不然,暗门的银子,我是付定了。”江亭听了这话却不急不恼,蓦然笑道:“我可不记得曾邀请令郎今日到府,只身一人鬼祟摸黑到那片小树林,谁知道他作甚?”“有关这次的事,晚生原话奉还老镖头,而且,介时盛兰山庄愿出市价两倍的银子,一雪今日所受折辱。”两方说着,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就听一旁端木哼笑两声,不冷不热道:“二位若是现下就要动手,那恐怕选错地方了。”卢盛林和江亭各自一僵,分别朝端木一抱拳,便起身出了茶楼。萧瑞儿走在最后,到门口时,就见卢、江两家正与蓝湛告辞。端木靠着门柱道:“瑞儿,留下一起用午饭?月芽今早上刚宰的野兔和獐子,用你最喜欢的蜂蜜酱料做湿烤,还有上回没来得及喝的蔷薇醉。”萧瑞儿略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旁边蓝湛不知何时也凑上前:“哎,木头,来者是客,算我一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