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京城天气酷寒难耐,整个城际都已经被笼罩冰雕玉琢之中,不仅如此,大街小巷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忧愁,蒙古人、满人以及那些“心怀忠义”的遗老们,一不对眼下国内的局势忧心忡忡。倒是还有些朝中的少壮贵胄们整ri不停的叫嚣着,可终归也没有人见他们做过些什么实事。不管是ri本人的报纸、英国人报纸还是中国人自己的报纸,铺天盖地的头版头条上都是起义、革命、du1i之类的字眼。纵然报纸上的文章没有明着写出清廷的危机,可就连不识字的妇孺们都能猜到,这大清的天下已经岌岌可危了。正是在这样一片萧杀的气氛之下,位于东直门内的铁狮子胡同却依然呈现出一副热闹的景象,每天都有不下百余人从这里进进出出,专门为铁狮子胡同架设的数条电报线、电话线几乎时刻不是在传递着信息。甚至在百忙之中还有仆从模样人拧着红灯笼、红巾子在大门口张罗布置,为即将到来的佳节装点一番。自从袁世凯接任内阁总理的位子之后,便将署衙选在铁狮子胡同的外务部衙门,没过多久连外务部衙门的门匾都改换成“内阁总理衙门”的字样。事实上从那天开始,清廷的政治核心就已经从紫禁城渐渐迁移到了这里。之前,朝中的大臣们还会象征似的去紫禁城内走走过场,可到现在不管是不是朝政时间,但凡没有皇上的宣召,根本不会再有人进宫去,就连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壮贵胄也都可奈何。所有需要决策的国家大事,大臣们都只会到内阁总理衙门来会商,正因为如此,才使得这个死胡同显得愈热闹十足。在很多人看来,如今清廷山河ri落,就数袁世凯最是风得意。可是并没有知道,就是这位风头正盛的大人物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一件事踌躇难决,一边是对清室的念旧,一边又担心清室会对自己卸磨杀驴,就像四年前那样。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很清楚的答案,老佛爷已经不在,今天的清王朝再也不是之前的清王朝,若自己连命都没了,还怎么去谈忠君报国?只不过,心中有答案是一回事,可一旦要做出决定时却又举步维艰。在处理军政大事时,他很少会有像这样的优柔寡断,只是这个问题对自己来说的的确确是一个结,袁氏三代效忠于清廷,自己迈出这一步之后将会肩负多重的心理负担,只怕外人根本不会理解其中的苦衷。即便禁卫军已经被调往山西镇压革命,即便满朝文武都倚重自己,即便各国洋人也都口口声声支持,可袁世凯仍然时常怀有一种杯弓蛇影似的危机感。对于很多人而言,最可怕的不是杯弓蛇影,而恰恰不是杯弓蛇影。他不想步李中堂的后尘,一旦自己踩塌了眼前的这一步,那必然会跟李中堂一样万劫不复,甚至还会背上洗涮不尽的黑锅。因此他在从安阳启程北上前,已经秘密托人在伦敦置办了一座庄园,又在法兰西银行存了两百万法郎的款子,就怕事有不对之时,自己多多少少还能有一个退路。这天一早,袁世凯一如既往起来的很早,他要处理的不仅仅是南北矛盾的国家大事,还要为紫禁城的那些显贵们收拾烂摊子,说一句不怕托大的话,若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这běijing城早已是到了一片混沌不堪的地步。迈着有几分蹒跚的步伐走进官署南院的大书房,袁世凯不动声sè的回过头来,对跟在身后的几员幕僚问道:“今天是什么ri子了?”手里抱着一堆文件的张一鏖先一步回答道:“已经是冬月十二了,也是西历的三十一ri。”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不过又觉得不是什么要紧的话,索xingyu言又止。他回过身继续走进书房,在靠近落地的红木书桌后坐了下来。站在张一鏖身后的杨度和赵秉钧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杨度迈步走上前,不动声sè的说道:“大人,南京那边已经有消息了,南方十七省代表前天刚刚结束国会大选,确定由孙文出任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似是而非的笑了笑,揶揄的说道:“孙文还真是有胆子坐这个位置。”杨度见袁世凯彷佛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紧张,心中不禁忧虑起来,他急忙又补充的说道:“在下这几ri一直在与南京方面电联,张四先生、汤老爷子以及十一省议员代表长都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能先确定武汉停战,凡事都可以再议。”袁世凯脸sè渐渐yin郁一下,冷冷的说道:“都可以再议?国体的事情也可以再议吗?”杨度一时语塞,顿时低沉的叹了一口气,往后退回了身子,他很清楚宫保大人心里还是有太多东西拿放不下。赵秉钧接着走上前,语重心长的说道:“宫保大人,就算咱们对南京那边的情况坐视不理,可这件事终归不能拖得太久。华甫那边还在等着大人的消息,洋人也一个个催促的紧,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乱子的。”袁世凯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管是南边还是洋人,现在他们着急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我还嫌他们急的不够,你们却先着急了起来。智庵、皙子,你们心里的盘算我都明白,可你们也应该明白,政治和外交就像是做买卖一样,你把商品屯的越紧,市面上的价格就越高,咱们一定要等得起才是。”赵秉钧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叹声说道:“就怕夜长梦多啊。”袁世凯盯着赵秉钧看了一眼,慢慢的说道:“这些事我自有分寸,等下午我跟朗斋、燕孙见完面之后再谈这些事。”赵秉钧可奈何的点了点头,不过好在袁宫保总算是有动作,这一点倒是能让自己稍微松了一口气。袁世凯又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赵秉钧,看了看对方手中厚厚一叠文件,暗暗叹了一口气后问道:“公绂,今ri要处理的都是些什么文件?”虽然ri复一ri都要与一大堆文件打交道,换做任何人都会厌烦的不行,不过他很了解张一鏖的办事能力,对方跟随自己这么多年,轻重缓急处理的十分恰当,但凡要拿给自己亲自审阅的文案,那必然都是很重要的文件。因此,就算厌烦的不行,他也要悉心处理。张一鏖有条不紊的说道:“一部分是昨ri刚到的地方军务,山西、热河以及蒙古方面的情况,另外一部分是前些ri积累下来的旧电文,料想宫保大人还是应该做一下回复才是。”袁世凯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对赵秉钧和杨度说道:“你们现在趁着早时去一趟庆亲王府,把前天我交代的事情给办好了,你们两个都去,说话客气一些,别弄得我恩将仇报似的。”杨度和赵秉钧齐齐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了大书房。这时,张一鏖才将文件按照已经排好的秩序放在袁世凯面前的书案上,不过却又额外的拿起原本压在最下面的一份文件,递到袁世凯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