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先在大厅里闲聊了一会儿,随后商德全提议邀请张謇先移步到大饭店,毕竟大饭店才是接下来的主场,人多热闹,总不能怠慢了张謇在这里。最张謇嘴巴上也答应下来,不过却说让其他人先行,自己希望搭乘袁肃的马车先去一趟下榻的馆舍把行李安顿好。商德全等人自然识趣,看来张謇此行真正的目的是要袁肃有要紧事,于是大家应承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先行离去。尽管如此国内的风吹草动都击中在护**冲突之中,但是在天津这个国际性政治聚焦地,还是经常能捕捉到一些额外的风声。商德全等人多少还是意识到目前北洋集团内部的情况有几分微妙,先是段祺瑞找过袁肃,现在又是张謇来找袁肃,可见袁肃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其最终导致的结果,那就是这个年轻人将极有可能再次出山。等到商德全一行人陆续离开后,袁肃吩咐侍从将张謇的行李一一搬上马车,并且安排人将张謇的随从也安顿下去。他自然不笨,同样意识到张謇肯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所以没有急着立刻走出办公楼大厅。张謇在所有闲杂人等都退出后,这才改变了之前和气的态度,转而换上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对袁肃说道:“小袁公子,其实老夫倒是要先向你赔一个不是。”袁肃故作疑惑,连忙说道:“四先生何出此言,在下可万万不敢。”如今张謇身为全国水利总局总裁,虽然这个职位在中央政府算不上什么高级,甚至还是归属在交通部之下。但是张謇本人早年曾担任过袁世凯的文书兼老师,又是前清时科举状元,手下还经营着江浙沪、天津、两广等地众多生意。或许总资产仍然比不过被号称“北洋财神”的交通部总长梁士诒,但是当梁士诒见到张謇时,仍然要客客气气的称其一声“四先生”。这样一个大人物突然起手就说“赔不是”,岂不说还不清楚究竟所为何事,就算真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袁肃也断然不会跟张謇计较这些。“之前我对小袁公子多少是有一些偏见的,你应该知道,虽然老夫是前清时的状元,昔日也与你叔父十分投缘。但是在国家大局的一些政略上,老夫却是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对于项城称帝的事情,老夫思想上一直很纠结这件事,怎么说呢,共和体制原本是为了广开民智,之前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然而项城突然又要改行帝制,不管其原因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派,但也难免不让人怀疑是在利用百姓们还未全开的民智。”张謇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或者说他也很清楚在什么人面前该怎么说话,所以并没有任何遮遮掩掩。“原来四先生是这样的心意,不过,这与在下似乎没有任何直接联系,在下也完全看不出这件事当中如何与四先生产生了一些误会。”袁肃保持镇定的说道。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张謇与袁世凯分道扬镳的缘故,其实张謇对帝制也没有太大的异议,就算不支持但也没有很强烈的抗拒。最终是因为袁世凯迫不及待希望取得日本支持,与日本签署了《二十一条》,这件事让张謇实在是难以接受。《二十一条》不仅直接损害了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利益,是有极大的丧权辱国成份在其中,当然是公私俱损。可是如今历史已经改变,袁世凯并没有签署《二十一条》,而且还在国家主权上有了一定建设性的动作,张謇理论上不应该再有反对的意思。可为什么这会儿对方会挑明了对帝制表示质疑的意思呢?“老夫之所以说对小袁公子你有误会,正是因为早先小袁公子似乎是拥戴你的叔父称帝,直到前一段时日老夫都还在为这件事记挂于心。不过最近又突然听说了一些消息,又说小袁公子你并不是真心实意拥戴帝制,所以对之前的误会感到对不住。”张謇继续说道。“哦?敢问四先生是从哪里得知这些消息的呢?”袁肃愈发感到疑惑不解的问道。他从始至终对帝制一事表现都很含糊,可谓是一时一个意思,不过终归还是维持在一个平衡上,既不支持帝制也不反对帝制。正因为如此,张謇凭什么断言自己“并非真心实意拥戴帝制”?这其中可有什么企图?单单从张謇说出质疑帝制的话这一,袁肃就已经可以确定张謇本人是北洋内部意欲反袁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与张謇非但不是一路的人,甚至还应该是敌对的关系。“呵呵,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老夫我也不怕跟小袁公子说实话。其实在咱们北洋内部一直都有不少人对项城推行帝制感到唐突,别说大家心里都没有一个准备,项城甚至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全然是一意孤行。宪法是立国之本,尽管如今对外说的也是君主立宪,可真正什么时候才能普及宪法的权限,只怕谁都说不清楚。”张謇唉声叹息的说道。“四先生是担心我叔父会一直独断专行?”袁肃将张謇没说出来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没错,正是如此。小袁公子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你一直主张中央集权,其目的非是希望我中华早日统一完整。可是完整的国家想来都需要内部真正团结,项城一意孤行能得到多少人的认同?那些不认同的人又岂会真正团结起来?”张謇进一步的说道。“四先生的话未尝没有道理……”袁肃深沉的说道。他没有把话说完,一方面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另外一方面还得仔细斟酌张謇到底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张謇显然不是一个轻率的人,自己之前在北京和上海时虽然与其打过交道,但也完全没有熟络到可以开门见山的地步。此时此刻张謇如此露骨的话,究竟是出于本意,又或者是另外一种试探?“之前老夫已经说了,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希望小袁公子能够清楚自己的立场,论是为了北洋,还是为了我们整个中华民族,小袁公子一定要以大局为重。真正的大局。”张謇再次重复了之前的话,并且加重语气的说道。“我明白四先生的意思,但是却不明白什么时候事情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究竟到了什么时候?”袁肃故意试探的问道,他看得出来张謇之所以说出这番话,肯定是有其中的含义。张謇先看了看四周,确定真的没有隔墙之耳后,他这才再次调整了严肃的态度。“我们听说小袁公子似乎与南方革命党人有所来往……”不等张謇把话说完,袁肃立刻本能反应使得跳了起来,丝毫不掩饰自己愤怒的情绪冲着张謇说道:“四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污蔑我吗?这些谣言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有了,论是我叔父还是其他人,都已经知道这只不过是好事之徒故意传出来的讹言。四先生,我敬你是前辈,你却这般陷我于不义,究竟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袁肃已经可以完全推断张謇并不是来试探自己,而是代表北洋集团内部反袁势力来拉拢自己。如果张謇真的只是试探,就不会拿这么明显的话题来说事,相反也只有那些意图推翻袁世凯政权的北洋官僚们,才会把这件事当作一个引子、一个契机。他之所以表现出如此激动的反应,就是要让张謇以为自己做贼心虚,从而让张謇以及张謇身后的其他人都以为自己真的跟革命党有所来往。不仅如此,在局势没有彻底尘埃落定之前,他还是要仔细考量反袁和挺袁两派人的优劣势。张謇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速的改换脸色,和颜悦色的说道:“呵呵,误会,这是误会。小袁公子先坐下来,不然老头子我也只能站着跟小袁公子说话了。”袁肃面色仍然不好,不过却还是重落座下来,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