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言重了,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蒋百里先开口说道。“之前在会议上,我看你们两位都没怎么说话。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有想法,所以才特意安排你们来这里,咱们几个私底下好好谈一谈。”袁肃语气显得很轻松的说道。“其实司令大可不必如此,不管怎么说,先司令的想法并不是错的,再者大家又都支持,单单从这两点来看已经可以算是势在必行。我与克之理所当然也不会有反对的意思。”蒋百里开门见山的说道。他的话说的这么简单,只是当时在会议室时,情况却未必是这么容易。他同样经历了强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倒向了“夺权”这一边。少壮派的纲领是他一手草拟出来,自己对少壮派寄予的希望不必袁肃小。当初与袁肃在讨论少壮派的时候,是万分佩服袁肃能有这样的思路框架。经过这两年的展,种种经历和阻碍历历在目。困则思变,该是时候变通了。或许袁肃提出采取强硬的手段,利用这次南北冲突和北洋内部冲突来铲除旧势力,并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是在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之前,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百里兄,你能这么想,我便放心了。”袁肃欣然的点了点头。然而就在袁肃把目光转向何其巩的时候,却现何其巩的脸色正在生极其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包含了许多复杂的情绪在其中,就好像内心中激烈的想法正在冲口而出一般。袁肃正要开口询问,何其巩却毫无预兆的突然站起身来。“袁司令,请恕我出言不逊,你之所以在这个时候还要支持帝制,真正的原因并非是像刚才会议上所说的那样吧!”何其巩的声音不大,但是却带着一种很严厉的质问。“克之,你这是什么意思?”袁肃疑惑的问道,同时脸色也有所反应。蒋百里同样很是诧异的看着何其巩,真没想到从始至终一声不吭的何其巩,到现在却表现的如此激烈。这不仅让人有一种很大的反差,而且与平日里温文儒雅的行事风格也大相径庭。单从这一点也意识到何其巩对这个问题的看重。“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只怕袁司令不止是要夺权,更是还打算夺皇位了。”何其巩很清楚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是却没有任何避讳的打算,说话时从始至终都显得理直气壮和郑重其事。袁肃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之前只是疑惑,而现在却变得十分严厉和冷酷。就连向来处事不惊的蒋百里,都被何其巩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了一跳。或许他心中有过何其巩同样的疑惑,但是只要这个疑惑有其他更容易接受的理由,那就没必要再继续深究下去。这便是自己与何其巩最大不同的地方。“何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是听到外面什么谣言?”蒋百里生怕事情会闹大,连忙先一步站起身来劝说道。“没有什么误会,也没有什么谣言。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些年我看到的。一开始袁司令你所说的话我可以接受也都可以信服,诚实的说在这几年里我也有过不止一次的怀疑,但是每一次怀疑我都尽可能去找借口、找理由忽视它。我不敢怀疑,生怕一旦怀疑对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所制订下的一切理想抱负便全部都会化作乌有。”何其巩犹如决堤洪流一般,说话的气势越来越有一不可收拾的表现。“克之,有些事何必这么较真?不管称帝也好不称帝也好,对中国老百姓们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吗?只要国家能够繁荣昌盛,家家安居乐业,其他的这些不都是次要的嘛?”蒋百里赶紧拉了何其巩一把,语重心长的说道。“是啊,当初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如果一切并不是像我们所想那样展,情况只会越来越坏,国家会陷入无休止的动荡之中,到时候又该如何对待?”何其巩强烈的说道。他没有把一些潜台词表露出来,那就是中国会选入军人独裁x政治,穷兵黩武直到国家体无完肤。蒋百里原本还想劝说下去,不过一旁的袁肃缓缓站起身来,伸手示意蒋百里不必说话。对于何其巩这一连串的质问,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感到有几分慌张,不过随着思绪渐渐理清楚头绪之后,又再次恢复了冷静。他看着何其巩,脸色坚毅的说道:“克之,难道你就这么在看待我袁肃吗?”何其巩凝重的摇着头说道:“袁司令,并非是我这么在看待您,只是我实在看不清楚您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之前拥戴帝制,我可以忍,如今帝制都到了这般模样,难道就是为了取得你叔父所谓的支持,还要继续为这个荒唐的名目来延续残喘?”袁肃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保持语气冷静的说道:“为什么你一定说我叔父所谓的支持?你以为我是在帮助我叔父?我可以很诚实的告诉你,在刚才的会议上,我所提到来自北洋老一辈的威胁,这其中最大的威胁不是曹锟、不是段祺瑞,也不是冯国璋。恰恰就是我的叔父袁世凯。”虽然袁肃的这番话没能做出直接的解释,但是仍然让何其巩和蒋百里都感到很吃惊,就算袁肃对袁世凯没有好感,也不至于如此放眼自己的叔父是最大的威胁。趁着二人呆愣之际,袁肃调整了语气,郑重其事的说道:“北洋为什么会出这么多乱子,为什么总是受到外人的质疑,为什么革命党人就一直要反对它?是单纯因为帝制吗?答案显而易见,就算没有帝制,南方那些人照样会找其他借口来反对。因为北洋从骨子里就是旧势力的代表,从我叔父建立北洋新军那会儿开始,它无处不透露着守旧的痕迹。这是因为我叔父本来就是一个守旧的人,所以他才会鬼迷心窍搞什么帝制。”蒋百里和何其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脸上仍然有疑惑不解的表情,只不过较之之前要稍微明朗了一些。他们从袁肃这番近乎控诉的言论之中,很清楚的听出了一种自肺腑的痛陈。袁肃说道:“我一直认为我们少壮派是开明的,是接受并且推崇新事物的,因为我自认为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偏偏克之你竟然会质疑我?”何其巩毫不气馁的说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在这个时候索性结束帝制,恢复共和?”袁肃反问道:“难道你就不明白什么叫轻重缓急?帝制是关键吗?”何其巩坚决的说道:“或许现在看来不是问题,可是今后谁也说不清楚。当初我们都以为可以仿效日本、英国、德国这些国家,哪怕国家有了一个皇帝,但是依然可以用宪法来限制皇权,从而推行民主政治的建设。可是随着这段时日我们看到的,帝制除了蛊惑人心,给人们一个假大空的幻想之外,还有什么?”袁肃渐渐提高了语气,极其严肃的说道:“我从来不关心帝制会带来什么影响,我只关心如何才能让我们少壮派获得更多的权力。对,没错,就目前的局势而言,要想取消帝制易如反掌,而我坚持支持帝制也未必会给我们少壮派带来多大的利益,但哪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帮助,哪怕是帮我们减轻一丁点的风险,对我来说就足够了。”何其巩反驳道:“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为了一丁点的好处,却为后世的国家政治带来极大隐患,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袁肃沉默了一阵,他并不是在思考何其巩的话,而是在调整自己的情绪。他看得出来,何其巩显然已经是将积蓄已久的担忧、困惑、疑虑,在此时此刻全部爆出来。自己不可否认何其巩所质问的内容是说到了心坎上。权力面前又有多少人能抵挡得住**?在袁世凯去世之后,空出来的皇位又怎么会没人觊觎?不过即便如此,他同样是有一定的理智以及高瞻远虑的思想境界,所谓的**自然是有得,人非草木,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想法。如果说是在真正的国家大义、民族利益的大局观上,他自信是有节制的能力。“你说会有极大的隐患,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隐患,你倒是说清楚。”“你叔父的野心别人不说,我们心里都应该很清楚。若非这次出了一些差错,你真以为你的叔父会心甘情愿接受宪法的约束?会心甘情愿把权力交出来?是,这次他没有得逞,但又有谁可以保证从今以后所有坐在皇位上的人都会遵守宪法?”何其巩掷地有声的说道。“你说的对,两点都说的对。我叔父有野心,他下一步绝不会像称帝之前那样推行民主政治;我也不能保证今后所有皇帝都能安分守己。但是我可以保证在国家平复下来之后,很快就能建立一套完善的监督体制,如果真有你担心的情况生,到那个时候再推翻皇帝未尝不可。如今民智已经打开,今后的教育工作也会更加深入人心,只要老百姓们能分辨清楚是非黑白,皇帝再有野心他又能如何?”袁肃一丝不苟的回答道。“袁司令,你这分明就是把在搪塞,很简单的事情偏偏要留到后面来解决,夜长梦多这可不是一句白话。”“那我现在就跟你一个很明确的答复,没错,我认为帝制现在无关紧要,为什么你就不能先把这件事放下来?克之,一直以来你都是很有主见也很有远见,摆在我们面前这许多问题都还没有解决,你却偏偏要鸡蛋里挑骨头,抓着这件现阶段无关紧要的事情纠缠不放。你真是让我感到很失望!”袁肃索性没有再表现出有耐心的样子,直接用严厉近乎咆哮般的口吻冲着何其巩说道。他的这番话说的斩金截铁,也充分现实出了自己的决心不容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