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的战局陷入胶着僵持的状态,使得坐镇重庆的最高统帅对昆仑关战役进展缓慢极为不满,给桂林行营及各参战部队下达命令:“前方各部队与炮兵等,如有不积极努力进攻,或不能如限期达成任务者,应即以畏敌论罪,就地处置可也。”12月22日的深夜,由于战事陷于胶着状态,正在昆仑关周围与日军守敌苦战的中国军队随时都有可能因敌人得到南宁方面的增援而前功尽弃,作为此次反攻昆仑关作战的前线指挥官的第五军军长杜光亭为此极为焦虑。为了尽可能快的攻下昆仑关,杜光亭召集起了第5军和新20军这两支部队的高级指挥官们,召开紧急的军事会议,商讨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作为前线的总指挥官,杜光亭向在座的各位详细分析了几天来的战斗情况,然后就让在座的各位针对目前的战局发言,寻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整个会场里,一片沉寂,只有外面的柴油发电机工作时候发出的声音,以及昆仑关上依旧传来的枪炮声,还在众人的耳边响起。在座的各位几乎都是同样的一副肃然的表情,会场里弥漫着各种牌子的香烟燃烧以后发出的烟雾。战事不顺利,各支攻击部队的伤亡都不小,这让各位部队长官们怎么能有好心情?刘建业作为新20军的军长,在参加会议的这些人里,除了杜光亭以外,就算他的职位最高了,所以,他也就坐在了杜光亭的左手边位置。刘建业感到,仅仅是几天时间没有见面,杜光亭已经变得憔悴了许多,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带着血丝,连声音也沙哑了不少,可见昆仑关战事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这让刘建业不由得对他生出了一些恻隐之心。“刚才承蒙杜军长详细地分析了几天来的战斗情况,给我的一个感觉就是,战事之所以未达到预期进度,除了我们面对的这些日军训练有素,惯于山地作战,我军对此估计不足以外,我军也在战斗过程里暴露出一些严重弱点,如正面部队的攻击面过宽,使攻击兵力不易集中;步炮及战车协同不良,火力过于分散,造成在攻击过程里虽弹药消耗多而效果甚少。此外,我军在未先行拔除日军在昆仑关两侧各高地上的坚固据点,而径先攻击关口,使自己的攻击部队直接暴露在四周敌人的交叉火网下难以立足,这在战术上也是失策的。”刘建业看到会场里一片沉寂,率先站了起来,陈述自己的看法。刘建业的话,就像是在一片水塘里,丢进了一块石头。在座的各位都是经过至少十几年的戎马生涯,自然很清楚刘建业所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错误。只不过,这番话是作为来自相互关系并不融洽的派系的人说出来的,而且,这支部队是传统的步兵部队,指出的问题都是针对已经完成机械化改造的第5军的,这让第5军的各位军官感到自己的脸上有一些火烧的感觉了。“不论是中国传统的兵学,还是西方拿破仑和克劳塞韦茨体系的军事学,在进攻的时候,都强调要集中兵力火力于一个主要的突击方向,打开突破口,进而动摇敌人的防御体系。我们在此前的攻坚作战里,就恰恰犯了这个方面的错误。而现代的机械化作战,如果不是双方的装甲集群之间的战斗,通常状态下,都是装甲和步兵以及炮兵的协同作战,相互之间必须做到紧密的配合。这一点,我们做得不好。而且,从现有的情况来看,昆仑关守敌的土工作业能力很强,布设的火力点分布十分合理,相互之间都能做到交叉掩护,如果我们再使用以前一样的进攻方式,对于我们来说,战局的前景不容乐观。”刘建业说完以后,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各位军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仲良老弟,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出来,开这个会,就是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的。”杜光亭很明白刘建业为什么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如果在其他情况下,刘建业说的这些话,已经是对在座的第5军各位军头们很不客气了,杜光亭是要发火的。可是现在,形势逼人,只要刘建业能够提出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即使话说的再难听一些,他也无所谓的。只要能尽快的攻下昆仑关,完成军委会交待下来的任务,几句难听一点的话,他还是能承受得住的,何况这些话也的确说得比较准确。“既然,杜军长这样说了,我也就不再藏拙了。我认为,我们要想获得有效的进展,必须改变现有的战术。大家来看,围绕着昆仑关关口,日军依托地形构筑有极为坚固的防御工事体系,其整个体系有三个重要的支撑点。一是653高地,二是罗塘高地,三是界首高地。这三个高地,对关口的主阵地形成了保护和屏障。653高地目前已经被我军占领,我们要想打开局面,必须要尽快的攻下罗塘高地和界首高地,然后再向关口的主阵地发动冲击。我建议我们采取要塞攻击法,集中优势兵力和火力,夺取昆仑关周围的几个重要高地,重点指向昆仑关西北的罗塘高地,然后再进攻界首高地,最后再解决昆仑关口主阵地之敌。”刘建业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作为掩护部队,我的新14师将与邱师长的新22师,共同协作,在坚决顶住敌人的援军的前提下,争取抓住机会消灭敌人从南宁出发增援昆仑关的敌人。即使新14师全员阵亡,我们也决不会放一个鬼子进到昆仑关。”说完了对昆仑关攻坚的看法,刘建业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认为仲良老弟的见解很可行,各位有什么意见?”杜光亭考虑了一会,率先表态。见到下面的各位都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杜光亭果断的下令,从第二天起,也就是12月23日,调整部署,采用要塞攻击法,集中兵力攻击夺取昆仑关周围的几个重要高地,重点指向昆仑关西北的罗塘高地。考虑到荣誉师官兵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在近几日的战斗中表现突出,杜光亭把攻打罗塘高地的艰巨任务交给了郑师长的荣誉第一师,同时命令新22师暂时归属刘建业指挥,全力应对昆仑关外的敌人增援部队。戴师长的第200师各团则由正面佯攻,牵制敌人兵力。199师和198师作为预备队使用。“还有一个小问题,我刚刚才想起来。根据我军特务团预先对昆仑关所作的侦查,发现日军各阵地又一个弱点,就是都位于高程比较高的位置,距离山下的水源比较远。如果我们在攻击敌人的时候,把水源严密的封锁和保护起来,这样就会给敌人继续坚持战斗造成很大的困难。相信各位都知道,两三天没有饭吃,人还是能够支持的下去的。如果在这么激烈的战事下,两三天都喝不到一口水,还能支持多久呢?况且,现在正是这里的旱季,雨水很少。”刘建业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抓紧机会说了出来。刘建业可不相信现在的小鬼子能够像后来在朝鲜的上甘岭上的那些最可爱的人一样仅仅凭着心理的信念和热血,就能在喝一口水都是奢望的环境下坚持得那么久。“这个建议很对,三国里的司马懿就是用这招占据了街亭。”在从军以前最喜欢没事就去泡戏园子的段金锁,一听到刘建业的话,就先跳了出来。“我说错了吗?戏文里是有这么一出的。”见到在座的大多数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段金锁嘴里嘟囔着悻悻然的坐了下来。“没有说错,控制住敌人的水源,对于我们有很大的好处。这件事情,我会交待军部的特务团去做的。无论如何,就算是渴,我也要让那些鬼子活活的渴死在阵地里。”杜光亭及时地打了圆场。当然,他也认为控制住水源,对于尽快的打败鬼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从会场出来以后,刘建业先叫住了段金锁和宋瑞柯,交待他们尽快地从当地的老百姓手里大量的收购各种毒蛇,有多少收多少。“买那些毒蛇有什么用?难道它们这些地上爬的东西能够顶用?”尽管对于刘建业的用意不是很明白,但是两人还是照办。“雨庵兄,前面承蒙你的及时出手援助,兄弟不胜感激。”见到最里面叼着粗大的雪茄的邱雨庵走了过来,刘建业叫住了他。“大家都是打鬼子,本来就应该互相支援,再说,原先,兄弟也有不到之处,还望海涵。”见到刘建业率先放低身段,邱雨庵自然也就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邱雨庵打仗很疯狂,脾气也是吃软不吃硬。“你想不想打一场漂亮仗?如果打好了,可以狠狠的修理一下六塘那里的小鬼子。”刘建业开始拉拢邱雨庵,毕竟,他在策划着给鬼子一点深刻的教训,这里面必须要有邱雨庵帮忙,以刘建业手里的力量,还不能说十拿九稳的。“你说怎么打?说来听听。”一听到要狠狠的修理一下小鬼子,邱雨庵就精神百倍。作为从成为人间地狱的南京城里逃出来的邱雨庵,亲眼见到过日本野兽军队在南京城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坏事,所以,打鬼子,他是一点都不含糊的。“我打算今天夜里,就派出部队利用夜行军从右翼高地袭击六塘的日军阵地,对敌人做战术包围。到时候,我那里炮声一响,我们两个师的部队可以……”刘建业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作了一个包围的手势。“好,就这么办,一不做,二不休,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大的。”邱雨庵狠狠地吸了两口雪茄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说道。“那就这么办了,我那里的前沿阵地,还望你能派部队来支援一下,在合围完成以前,我们绝对不能让小鬼子突破我们的阻击阵地。”刘建业又说。“没说的,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邱雨庵很仗义地说道。“那就多谢你了,兄弟要赶着回去布置,就不打搅了,等打赢了,兄弟请你喝桂林城的名产三花酒。”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刘建业就要赶着回去了,时间是宝贵的。刘建业急匆匆的赶回了六塘的军部,马上召开了军事会议。“六塘的防御阵地,由新14师全力防守,张师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即使用人去填,你也绝对不能让鬼子突破防御阵地。我把军部的工兵和辎重部队都留给你,全部归你指挥。军部直属的特务团,警卫团再加上迫击炮连和重机枪连,跟着我走,从右翼的高地包抄鬼子的后路,给鬼子来一个合围。新22师那里也答应了全力配合我们作战。”刘建业指着地图,说明了自己的作战意图。至于称呼已经成为副军长兼任师长的张建为师长,是纯粹出于国军里的习惯。“穿插合围的任务,还是由我来带队吧,军座应该坐镇这里指挥全局才是。”张建当然知道刘建业的作战意图是有着很大风险的,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让主官来干。“无所谓的,我还年轻,这些活,还是我来干比较好。不要再继续说了,就这么定下来了。”刘建业拍了板。罗塘高地是昆仑关西北的天然屏障,也是日军的一个重要支撑点。日军在阵地上构筑了坚固的堡垒工事,并在前沿设置了三道铁丝网,其第21联队的一个加强中队约二百余人,配备轻重机枪十余挺、迫击炮数门,防守在这里。此外,罗塘守敌还得到附近同兴小高地、槁头以东高地日军的火力支援。12月23日,荣誉第一师的郑师长命第1团吴团长率部首先投入攻击。为躲避敌机轰炸,攻击时间定在傍晚。但该团整整攻打了大半夜,也未取得什么进展。杜光亭军长对此很焦急,不时在电话中催问战果,密切关注着前线占据的重庆最高统帅部也直接向郑师长打来电话,了解最新战况。郑师长深感此战责任重大,乃决心尽最大努力攻克这一要点。次日中午,郑师长命第l团接替第2团在四四一高地的防务,改由第2团汪团长率部担任主攻。为了指挥方便,郑师长偕舒参谋长将指挥所又迁回距罗塘高地最近的仙女山,亲自布置对罗塘之敌作最后的总攻。经连日鏖战,第2团损失很大,兵力仅余不足两营,但官兵们都打红了眼,士气极为高昂。郑师长命汪团长挑选一营官兵组成突击队,于午后三时许隐蔽进入攻击准备位置,另配属德造150mm重榴弹炮一连、迫击炮一营、重机枪两连作强大火力支援。临近黄昏,折腾了一天的敌机终于退去,郑师长即命炮兵集中猛轰罗塘高地,摧毁日军工事。一小时后,令炮兵延伸射击,并以少量步兵佯攻,将敌人诱入阵地,再以强大炮火猛袭。这阵炮火打得又准又狠,轰得日军在阵地上狼奔豕突,死伤近半。一刻钟后,我军炮火再度延伸射击,匍匐在山下的突击营官兵一跃而起,以排为单位梯次配置,前仆后继,飓风般地突入敌阵。在攻击中,我军排长喻国强中弹负伤,卧在血泊中坚持指挥战斗,后见另一名排长陆谨卿率队前来增援,勇气益增,夺持大刀一柄,振臂大呼:“弟兄们,杀呀!”喻国强排长与陆谨卿排长并肩率先冲锋,奋力劈开敌阵地前沿的铁丝网,后继官兵一拥而上,突入敌阵,与敌展开激烈肉博。我军另一连指导员李高荫在其连排长相继负伤后,自动督率全连官兵向敌突击,最后壮烈殉国。至晚七时,扼守在这一高地的日军除两人负伤被俘(其中一名因伤重于翌日死去),其余全被击毙,我军战旗终于再度插上罗塘高地。但此时,荣誉第一师第2团突击营,也仅剩下数十人。经历血战,占领了罗塘高地,是一个好消息,但是当天的另外一个好消息,让这个好消息显得就不是很突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