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大宋朝开科取士,凭的是文章优劣,可是作为宗且隐约是皇储的赵宗实当然与一般的士大夫不同,相对而言,更加看重文人士子们的务实能力,哪怕就和楚质见了两次面,聊了不过半个时辰,不过赵宗实却没有怀楚质诗词方面的才华,毕竟这是有目共睹的,精通诗词不代表就能治理好国家,半部论语治天下不过是一句笑谈,这个道理赵宗实心中非常清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心里突然冒出考察楚质务实的能力的念头,问话之后,赵宗实自己也微楞了下,细细思索,随之明了起来,大概是觉得楚质的表现太过优秀,自己想为难一下他,这应该不算是妒嫉贤能吧?赵宗实哑然失笑,毕竟楚质的年纪太小,政治经验浅薄那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自然没有收回之理,赵宗实随之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目光落到楚质的身上,准备只要听到几句昌盛、繁华之类的言语,自己就趁势下台阶。莫明其妙看了赵宗实一下,楚质沉吟片刻,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见解,而是缓声说道:“唐太宗有言,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王子以为然否?”“先贤帝王之言,自然有理。”赵宗实点头说道,目光有些讶色。“景纯,你想说什么?”有些话赵宗实不好直接开口询问,作为小舅子,高士林责无旁贷地站了出来。“才卿,你认为前汉之一朝,从何为衰落之始?”楚质笑问道。古代的史书记录时采用的都是所谓的春秋笔法,讲究微言大义,根本不像后世的历史教科书,虽说具有明显的阶级特征,可是通俗易懂,而且善于总结经验教训,就算总结的经验教训可能或许会带有某些偏见,或者故意疏漏,但是要比古代的史书先进。起码让个小学生读几年的历史书,就算完全不明白书中地历史事件到底是什么意思,以及所代表的含义,哪怕是人云亦云,但是也能说出些道理来,而才华出众的高士林,精通历代史书,听到楚质的询问,还要思索片刻,这才以不确定的语气说道:“似乎是哀帝,若不是他昏庸无道,死后也不会被王莽篡位。”楚质轻笑了下,也没有表示,继续问道:“那唐代呢?”“自然是僖宗。治国无方。被乱贼黄巢攻破长安。藩镇之乱也是由此始。”高士林毫不犹豫回答。五代长年战乱。天下动荡不安。宋朝地皇帝也不是笨蛋。自然要总结经验教训。把罪过推到唐僖宗身上。身为权贵子弟地高士林。自然是深受此教育。其实这也是一种进步地表现。毕竟在之前地朝代。亡国地罪过不是奸臣误国。就是红颜祸水。迷惑君王。全赖在别人身上。没有皇帝什么事情。楚质轻轻点头。不过却故意露出一丝不以为然。“看景纯地模样。似乎另有见解?”赵宗实问道。心中也燃起一分兴趣。“见解不敢说。确实有一些不成熟地想法。”楚质谦逊说道:“若是王子不嫌弃我年纪尚轻。见识不足。且容我妄加评论。”“景纯有何见解。尽管直言。我等洗耳恭听。”高士林笑道。“当年汉武帝在位时。秣马厉兵。承先帝之遗志。举全国之力。荡平西域匈奴。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之豪言壮志。现在听来。也让人热血***。”似乎轻描淡写说了段不相干地事情。楚质感叹起来。待屋内几人露出向往神情时。这才幽幽说道:“可惜汉代之衰落也是源于此。”“衰落之始?”屋中几人惊讶之极,要知道历朝历代对汉武帝的评价非常高,在汉武帝的统治期间,大汉才算得上是一个帝国,倍受士大夫们的推崇,也是历代皇帝效仿的对象,连中原之外的异族也听说过汉武帝的名声,视之为英雄,用雄才大略来形容汉武帝一点也不为过。这个时期正是汉朝国力昌盛,鼎盛地时候,怎么可以说是衰落之始呢?听到这话,连一向崇敬楚质的楚珏,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莫非是在哗众取宠?瞥了楚质一眼,赵宗实心里怀,高士林更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景纯,何出此言?”明显有质的意思。“难道不是,武帝之前,文景之治,钱粮满仓,堆积如山,可是为灭匈奴,满仓钱粮一朝耗尽。”楚质轻声说道:“虽然宣扬了国威,却留给后世子孙一个空虚的国库,如何不算是衰落之源。”宋朝是一个不讳言财的时代,朝廷设置的三司衙门就是管理天下财其长官三司使号称计相,民间的风气在重文之余,常挂在嘴边,显然在世人心中,才学与利益难分彼此,当时,士大夫为显清高,自然不会特意提及。“景纯,这话虽有几分道理,不过却是太过牵强了。”高士林摇头说道。“却不知王子认为牵强与否?”楚质也不介意,含笑询问道,心里暗暗寻思,秦始皇做过的事情,武汉帝也一件没有遗漏,而且犹过之,最不可原谅的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禁锢世人思想,若不是眼光独到,为子孙选择对了辅臣,恐怕汉朝也与秦一样地下场。虽然说开国之初,为了笼络天下士大夫之心,宋太祖赵匡胤定下规矩,只要文人言论不涉及叛国谋反,皆不获罪,哪怕再怎么逆耳之言,皇帝也要忍着心中的不快,认真听下去,不过这样地言论楚质实在是不好明说,免得有人找自己的麻烦,怎么说自己也是苗正根红儒家门徒,享受着这身份带来的好处,反对儒家思想,岂不是反对自己。赵宗实目光迷离,似乎联想到什么,沉吟了片刻,才缓缓赞同说道:“景纯言之有理。”“姐夫……”高士林失声轻呼。“才卿不必多言。”赵宗实挥手说道:“且听景纯继续往下说。”“如果说才卿不认同武帝是汉衰之源,那唐玄宗之时,唐朝已呈乱象之语,才卿应该没有意见吧?”楚质轻笑道:“安史之乱后,唐朝皇帝的权力削减,各地实权藩镇不奉号令,朝廷不过是空有一个名义罢了。”“此言我赞成。”考虑片刻,高士林点头说道,随之迷惑不解起来:“景纯,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明言,何必拐弯抹角。”“老子曰:福祸相倚,盛衰也是此理。”楚质认真说道:“以史为鉴,并不是一句空言,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若是连朝代之盛衰都不清楚,如何鉴之。”这也是一句废话,具体想说什么根本没有直接表明,但是赵宗实似乎听明白了,露出深思之色,这分明是在点明大宋正是强盛之时,不过也要谨防衰落。“才卿,景纯此言十分有理,日后要多向人家请教。”赵宗实笑道,突然感到额头有些不适,忍不住伸手轻揉起来。“知道了。”高士林随口回答,心中却有些莫明其妙,刚想问了明白,发现赵宗实的动作,连忙起身呼叫道:“姐姐快些进来,姐夫身子又不舒服了。”“夫君。”内室珠帘清脆掀开,一阵急促地脚步声掠过,卷起微微香风,身穿华丽宫装,气质雍容华贵的高滔滔已经疾步走了进来,俏丽容颜带着一偻虑色。“没事,只是印堂感觉有些不适。”赵宗实双目紧闭,剑眉微锁,轻声说道:“不用担心,与以前一样,过会就好了。”“爹爹。”没等高滔滔有所反应,一个稚嫩充满奶气地声音也随之响起来,一个秀丽女婢从内室走了进来,说话的自然不是她,而是其手中抱着一个年约两三岁,眉清目秀、脸蛋圆润、肌肤水嫩、如粉雕玉琢一般地小女娃。“予儿,过来让爹爹抱。”听到稚嫩的声音,赵宗实睁开眼睛,露出喜悦之色,在高滔滔地示意下,婢女轻步走到了过来,把小女娃放到赵宗实怀中。侧身坐在赵宗实双膝之上,小女娃嫩声道:“爹爹怎么了?”“爹爹没事。”赵宗实强忍不适,微笑说道:“予儿亲爹爹一下,爹爹就好了。”“那予儿亲爹爹两下。”予儿稚气嘟起了柔嫩的小嘴,嫩白的小手搂住赵宗实的脖颈,亲呢用唇在他脸上轻点起来。“予儿真乖。”赵宗实笑道,不过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大,似乎达到忍受不住的程度,眉锋紧锁,面呈苦色。“予儿,让娘亲抱。”高滔滔见状,连忙从赵宗实怀中抱起了予儿,感同身受之下,秀眉微蹙,柔声道:“夫君,不如传唤太医吧。”“些许小事,用不着劳烦他们。”赵宗实摇头否决道。高滔滔微微一叹,只能作罢,看见赵宗实痛苦的模样,清丽的双眸涌起伤悲之色,恨不能以身代之。“才好了几日,怎么又痛起来了,庸医之言果然不能信,这该如何是好。”高士林喃喃自语,不停在房中来回走动,心里急躁之极。“我有一法,或许能减轻王子之痛。”冷眼旁观片刻,楚质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