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孙策焦急的目光。看到我醒了过来,急忙问:“子云,你怎么样?感觉可是不好?”我头疼:“我怎么啦?”听我说出话,孙策松了口气:“没,没什么。大夫说你身体不好,不能激动。子云,刚才是我不好,你别在意,我绝对没有侮辱你的意思。”听着他的解释,昏过去以前的记忆都回来了,我的头又痛了起来,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口气说道:“很晚了,是吗?我看见掌灯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没有事情,就是想睡觉。”孙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好吧,你真的很累了,大夫说要你静养一阵子。子云,有些话我说的急了点,你不要想多了。”我闭上了眼睛:“我明白,你不用再说了。”他终于起身出去了,止不住的泪水慢慢划过我的脸,打湿了枕头。不知道是一宿未睡,还是我身体实在太弱,第二天,我发烧了,神志又迷糊了起来。病情的反复让孙策他们也很是紧张,一碗碗苦药又灌进了我的肚子,连续折腾了四天,才慢慢好转。等我清醒过来后,孙策再也不提什么他要我之类的话,只是很小心地观察着我,很认真地守着我吃药、进食,他甚至连女人这个词也不再提及,就像那天的话没有说过一样。可他那火热的眼神提醒着我,他对我是认真的,他要我的话不是开玩笑,而且,如果他愿意,我随时就能成为他的女人。神智再次回到我身上后,我才能仔细思考很多事情。回想起孙策的表白,他话语中的恳求,回想起他一直以来对我的怜爱,多次拥我入怀,多次要求我留下,多次述说他对我的渴求。我真是糊涂,竟没有一次想到男女之情上,总以为他是感激我,是一个霸主对人才的渴望,是兄长对兄弟的关怀爱护。我不是没有男女之情的经历,当初我用芸儿的身份和诸葛亮夫妻在一起的时候,我对诸葛亮夫妻有那种关切和爱护的心理。用这种心理去揣摩孙策对我的表白,我突然觉得孙策对我的爱护和关切比我付出的还要深切,还要猛烈。这种关爱之情我也是第一次得到,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怎样去思考。不过,在我心里似乎有些渴求和希望得到这样的感情,哪怕对于这种感情,我还说不出口,还夹杂了不安、恐慌、无助在其中。这种感觉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我和诸葛亮之间多少都有些做作,我的关爱,他的表白原来都有功利在里面。想明白了这些,我清楚地感知到孙策的真诚,他的恳求是真诚的,他是真心要我的,如果放到以前,我想通了这点,心中多少会感激他对我的感情,为我做的一切,可今天我却没有这种感激。我不是冷心的人,不是感觉不到他的爱护,而是这种爱虽然很真诚,却带上了明显的政治企图,一样有功利含在其中。一个战神,一个朝廷封赏的定乡侯,魏王的心腹谋士,未来魏王世子曹冲的义父,拥有这样的身份的人是一个女子,已经足以引发难以预料的混乱了,而拥有这样身份的这个女子,却成为江东的俘虏,被江东的霸主用怜惜和友爱的姿态娶作自己的夫人,被江东当战利品享用了,这让曹操的脸往哪儿放,让郭嘉他们的脸面往哪儿放,让曹军将士的脸面往哪儿放。更何况洛阳的那些豪门士族,他们一定用幸灾乐祸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用这个借口来打击寒门,曹冲怕也再当不上世子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这种结果会让洛阳的政权遭受怎样的打击,会让曹操会遭受怎样的打击,会让曹冲的前途出现怎样的无望,会让她的兄长们遭受怎样的口水攻击,会让一直以来以有一个神秘战神为荣的曹军在对手的嘲讽中遭遇怎样的打击。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自古以来,多少男人,多少政权就为了一口气,就为一张脸掀起惨烈的战争。我无法想象曹操的愤怒会带来怎样的恶果,会不顾一切出兵江东,还是头疼病发作的更加严重,还是意志消沉?这些都难说,最大的可能是发兵前来。看来,周瑜说的曹操所谓的震怒不仅是江东人的期望,那所谓的送去洛阳的我得死亡消息只是他们为了断绝我的希望而编造的谎言。如果江东的计策得到实现,那么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很简单,曹操的震怒是肯定的,出兵与不出兵只在五五之间,没有全盘的考量就出兵,后果难以预测,虽然我们现在的实力强大,但打一场覆灭江东的战役还远远没有做好准备,如果因此掉入这个泥潭中,以后的发展就难以预料了。或许曹操还能控制自己,毕竟洛阳的这些谋士都不是冲动之人,就算上郭嘉也不会如此冲动。但有一个人却是无法控制的,那就是甘宁。我可以肯定甘宁会冲动的像一头莽牛,文聘和曹仁都控制不住他,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冲击周瑜在柴桑的军队,这正是周瑜最希望的事,我仿佛已经看见了甘宁那死不瞑目的眼睛。甘宁一死,江夏水军防守力量将大大减弱,文聘不是周瑜的对手,荆州战火马上就会燃烧起来。荆州战火一燃,益州刘备立刻就会出兵相应,不是荆州就是汉中,一场全面的大战迫在眉睫,这样一来,就算曹操不想出兵,也不得不出兵了。这些都是无法想象却又能想象的事,不仅是身为当事人的我,就是任何一个局外人也能意识到这样的后果有多严重,这样的打击有多厉害。这,就是江东人的如意算盘,利用我的秘密,利用我这个女人,利用一场看起来充满了仁爱之心的婚礼,就做到了十万大军也造不成的破坏和伤痛,政权的颠覆,战争的延续,还有心里上的伤痛。想到这些,我心如刀割,虽然我相信孙策对我的真诚,但我还没有傻到他所说的我的秘密除他之外无人知道的话,既然他都知道那么长时间了,周瑜就不可能不知道。看来,我这些日子所遭受的一切虽然是周瑜的圈套,他或许不想让我死,但程普是想我死的,否则我不会受到那么恶劣的待遇。而程普之所以没有在孙策到曲阿前让我死去,应该是他将我的情况告诉了周瑜,周瑜大概是不忍心见到我的死亡,又或者他告知了程普我的秘密,又或许他们意识到活着的我比死人更有利用价值,才把我的事告诉了孙策,才放任了孙策的固执。孙策要我的心是真诚的,他对我得爱是真诚的,但他是一个霸主,是江东的当家之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利用价值,即便他没有去想这些,周瑜他们也会给他好好分析。孙策在喜爱我的基础上,又明白了我的利用价值,所以才这么迫不急待地向我表露自己的感情吧!想明白了这一切,我的心变得冰凉,初时清醒过来的那种激动,那种兄弟情谊依然存在的感动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痛苦,无尽的痛苦吞嚼着我的心。而这个时候,我才算明白了诸葛亮,原来,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被朋友欺骗,不是被亲人出卖,而是被最亲密的朋友,被知己利用。这种感觉是这么痛,痛得让人无法忍受。孔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给我的报复还是太轻了,它不足以抵消我带给你的痛。在这种感觉主使下,只要看见孙策和周瑜走进房间,我就会害怕,就会发抖。躺在这里,我就像躺在斩首台上,头上有把刀时刻高举着,它无时无刻都提醒着我,你是一个待死的囚徒。不,我连这样的囚徒都不是,一个待死的囚徒还能期望自己早点死去,而我连这点期望也是奢侈的,江东需要一个活着的赵夫人,而不是死了的赵如,除非……,自我了断。只有用我的生命才能略微挽回一点不利,才能平息洛阳的暗涌,毕竟失去亲人的悲痛多少会让其他的人怜悯和同情,虽然这种悲痛也可能引发不能制止的狂躁,但比羞辱强多了,至少让自己的军队能做到同仇敌忾吧。不敢让他们获知我的害怕和恐惧,我只能闭紧眼睛,尽量保持身体不动,尽量不说话。不知道是担心我的身体状况还是在期待我快点好起来,这几天,孙策几乎是整个白天都在守着我,而侍女则整夜不睡地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一旦身体好起来,那下面的事情恐怕就不由我了。我也很想尽快好起来,好能积蓄一些力量,至少我能获得支配自己生死的力量。可是,死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我有承担死亡的勇气,可这世间还有那么多值得我得留恋的人和事,我下不了赴死的决心。就这样,我始终摇摆在生与死的抉择中,身体不但未见好转,反而慢慢枯萎下去了。孙策对我这样的状况很是焦急,我看得出来,他把全部身心都用在了我身上,他是真正地关心我,我心中的感动又抬头了。仔细想想,他们的利用也不无道理,一个死人或者一个被关押的囚犯对他们来说不仅没有半点用处还是一个负担,再说,这样一个送上门的傻瓜不拿来好好利用一番,他们江东的人岂不是更傻,换成我,我一样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更何况孙策的地位决定了他任何决定都要为江东着想。站在江东人的立场上想想,我一点埋怨都不应该有,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最好的,我能获得相对较好的待遇,江东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孙策能实现多年的期望,获得他最爱的女人。可我不是江东人,不是以前的九州商人赵如,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我的身份注定江东获得利益,洛阳就要倒霉,这是我不能容忍,也不可以容忍的事情。可是,面对孙策火辣的眼神和关爱的恨不得替我吃药的神情,面对周瑜内疚中还有一丝被伤害的神色,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指责的话,面对这样的关爱,我竟然连死的勇气都没了,我很清楚,我一死是绝对的解脱,可就把他们陷入到无限痛苦的深渊里去了,这也是我无法容忍的事情。完全清醒后的这段时间,我就一直在这种胜与死的抉择中摇摆不停,一边是我的亲人和兄长们,一边是爱惜我的生死之交,任何一边我都舍弃不下,任何一边遭受到伤害都是我无法容忍的,更何况要我去伤害他们。当黑夜过去黎明再现的时候,我终于下了决心,既然这次的伤害绝对不能避免,我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把伤害降至最小,我只能这样做,最近几天没有见周瑜再出现,这让我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