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叫人取来笔墨,当着方绍的面提笔作书。她低眉专注于笔间,神色时有变化,显然是作书之时,想起了诸多的往事,心头的动荡不免显露于色。这个时候,方绍才得以放肆的欣赏着眼前,这张风韵不减当年的脸。他依稀想起了当年,柴桑城中,初见时的风华绝代,惊鸿落雁之容,时至如今,岁月走过,在那容颜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脚印。然而,经过了一场大病,在起死回生之后,那份成熟之美,却越发的令人惊心动魄。“写好了。”不知何时,小乔已将书信装好,递到了他眼前,待见到他那么直然的眼神之时,不禁低眉浅笑,有几分羞涩之意。方绍“哦”了一声,从失神中回来,将那份信收入怀中,又沉顿了片刻,遂起身道:“我还要急着赶路,那就不多逗留了,你好好保重身体。”“就走了么?”小乔抬头望向他,双眸之中流露着几分不舍。那张脸上,分明显露着脉脉之意,方绍心头一动,忍不住抬起手来,在她脸庞轻轻一抚,淡淡笑道:“放心吧,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的。”小乔的脸畔,顿时泛起飞霞,只觉脸上滚烫滚烫的,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拒绝方绍的亲昵之举,只是脸庞微微而动,轻轻蹭着那张宽厚而的手掌,感受着他掌心间的温度。然后,他转身潇洒而去,留下的只有一缕残存的温度。小乔怔怔的瞧着他走出堂外,忽然之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她几步追出了堂外,一扑而上,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脸庞紧贴在他的背上,只是紧紧贴着,却不敢说一句话。小乔的举动,多少让方绍感到有点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感动。于是,他便转过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寒风抚过,卷起淡衫青丝。天空之中,似有什么晶莹之物飘然而落,一场雪,又不期而至了。…………顺汉水东下,四天之后,方绍的船抵达了荆州境内。此时,关羽统帅的荆州军团,以及孟达统领的东三郡之军,正在西起南乡,中至淆阳,东至义阳的南阳一带与曹军对峙。关羽的大本营设在荆州北部的新野,新野之北不出两百里即是淆阳。原本关羽的大军是逼城下寨的,但时近隆冬,后劲乏力之下,荆州军已退至淆阳以南百里。方绍先顺汉水抵达襄阳,然后又转道淆水,去往新野以北的中军大营,在那里他见到了荆州军团的统帅关羽。自汉中王以下,无论文武,只有关羽一人享受有“假节钺”的权力。所谓之“节”,即代表皇帝的身份,凡持有节者,就代表皇帝亲临,可行使皇帝的某些权力。当然,“节”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当世一般有四种。其一为假节,和平时期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之人。其二为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的人,战时可斩杀两千石以下的官员。其三为使持节,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的官员。最牛叉的就是这第四种假节钺了,他可以斩杀上边那三种“节将”。这也就是说,关羽在汉中国的权力之大,以达到可以随意斩杀自汉中王以下的任何官员,包括诸葛亮、庞统等所有人在内。理论上,关羽乃是汉中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第二号头脑。当年的董卓与曹操,在挟持汉帝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逼取假节钺的权力,当然,他们所取得的是汉朝的假节钺,而关羽这个仅仅只是诸侯国内的假节钺,理论上权力还是有大小之分的。汉中王能将此等重要的权力授于关羽,对其信任与依重,由此可见一斑。因是,方绍见着关羽之时,不得不拿出见汉中王的那份敬畏的态度,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关将军。”“嗯,中正快快免礼吧。”关羽微微抬手,表现出来的高高在上的气势,也与寻常人不同。待方绍坐定,他抚着美髯道:“中正,关中之战,你有勇有谋,我与荆州诸将听闻你的事迹,很是佩服呀。”方绍忙道:“绍只是依着大王之命而行,微末之功,何足挂齿。”关羽重枣般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又问道:“但不知你此番来荆州,所谓何事?”方绍遂将出使东吴之事如实说来,又将诈割荆州之计透露,并表示虽然是诈割,但最南边的桂阳郡,多半还是不得不割出去的。关羽一听,脸色顿是一沉,不满之情立时显于色,不悦道:“荆州尺寸之地,皆乃诸将浴血而得,就这般割与那孙权,岂非寒了众将士的心。”方绍早料到关羽会有这表现,只得耐心解释道:“大王这也是情非得已,如今关中乏粮,曹操十几万大军始终不退,大王那边所受的压力非同一般,只有请得东吴出兵,方才有可能迫使曹操退兵,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做一些小小的牺牲了。”关羽冷哼了一声,虽没说话,但不满的表情尚挂在脸上。关羽的性情,似乎自上次襄樊之战,更加的倨傲了几分,对于汉中王的王命,竟然也敢当着他的面,表现出这等不满之情,方绍生中不禁暗生顾忌。“关将军,其实你我都知道,灭了曹操之后,大王下一个扫荡的目标,必定就是东吴孙氏,桂阳郡就算割给了东吴,他们又能高兴几天呢。将来关将军率荆州之师,顺江东下,吴会之地尽为将军踏平,区区一个桂阳郡又何足道哉。”关羽又焉是那不识大局之人,面子上发泄了几分不爽,又被方绍这般一吹捧,心情便好了许多,遂是叹道:“关中之重,我岂又会不知,我也只是替荆州将士们说几句心里话而已。既然大王有命,那中正你此番出使,就依计而行便是了。”关羽终于是松了口,方绍总算松了口气,当下又奉承了几句,便以重任在身为由,起身告辞。关羽军务缠身,也没有留他,当方绍从关羽的军帐中出来时,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位荆襄军团统帅的身上,始终是散发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即使是如方绍这等城府极深的智谋之辈,与关羽相处之时,也总会感觉到不自在,这也是方绍不愿多逗留一刻的原因。方绍辞了关羽,便率姜维一干随众出得大营,本欲南下去襄阳,再由汉水转向长江,但方一出营时,却瞧见关平带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贤弟,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啊。”方绍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关平,便是策马上前,笑着向他打招呼。关平瞧见是方绍到了,自是喜上眉头,当下便拍马赶上前来,身后一名身着戎装的女将也跟随而来。“大哥,你怎么来荆州了,可真是想煞愚弟了呀。”关平言语之间,尽是热诚。方绍呵呵一笑,“为兄也想念贤弟你呀,所以此番出使东吴,特地来看望贤弟,方才听说贤弟不在营中,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贤弟你这就回来了。贤弟啊,听说你跟随着关将军,屡立战功,大王亦常在我们面前夸赞你呢。”关平搔着头,笑着自嘲道:“我这点功绩跟大哥你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什么时候要是能再跟大哥并肩而战就好了,小弟我也好仰仗大哥的鬼谋,好好立几件不世的奇功。”关平这人虽然也有点暴脾气,但人却实成的很,听着他这一番恭维,方绍心里边亦是舒坦的紧。几番闲聊之后,他将目光移到了关平身后那员女将身上,这年芳十五六岁的少女,长相倒也俊秀可人,只是眉宇之间,总是流露着一种与她年纪不相仿的傲然之气,而这一身戎将打扮,不禁让方绍想起了当年的孙尚香。“这位是……”关平一愣,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忙道:“大哥该不会是不记得了吧,这是我家三妹银屏啊。银屏,还不快见过方大哥。”“小妹见过方大哥。”那关银屏于马上拱手,微笑着问候一声,谈吐之间,颇有些锉锵之气。方绍这才记起,原来她就是关羽的三女儿。只是方绍对关羽一向敬而远之,姓关的一家,除了关平之外,都交往不深,当初这关银屏也只是在她小时候匆匆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长成这般巾帼红颜了。“原来是三小姐,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我差点都快认不出来了。”方绍说话之间,不经意间发现,身旁的姜维,正瞧着那关银屏发呆呢。‘这小子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舞刀弄枪的女人家可不是好惹的啊,哥可是深有体会的……’方绍轻咳了一声,提醒姜维莫要失礼,姜维旋即会意,这才赶紧把目光移开,神色间略有些不好意思。那姓关的兄妹倒没有察觉,方绍看着随后而来的队伍,其中夹杂着不要曹军衣着的人,便问道:“贤弟,这些曹军都是哪里来的?”关平得意道:“昨日我和三妹率军骚扰曹军粮道,正碰上一队从汝南而来的曹军粮队,顺势便劫了他们的粮,俘了一百多个小卒,我……”话未说完,只见队伍中一阵嚣动,原来是一名曹军小卒打翻一员汉军,抢了马匹器械,正狂逃而去。“小贼哪里逃”方绍等人尚未反应过来时,身边的姜维已是拍马而出,手舞着银枪急追而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