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吴黄二人见刘备栽倒于床下,惊叫着齐齐扑上前去,当他们将刘备从地上扶起来,却见这位身染重病的皇帝已是昏死了过去。二人大惊失色,赶忙将刘备扶回榻上,又急传御医前来诊治,一直忙乎了半个多时辰,刘备的病症方才稍稍平稳下来。御医们在内中为刘备医治,黄权与吴懿则候在外边焦急的等候。“你们都先下去吧。”吴懿一挥手,将四周的侍从们屏退。瞧着四下无人,吴懿低声叹道:“公衡啊,如今陛下这般状况,南面河东郡又危在旦昔,咱们要该如何是好。”黄权不假思索道:“无论情况如何紧急,还得等陛下醒来之后再拿主意。不过,依我之见,现下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再想扩大战果已经不可能了,为今之计只有全军撤退,夺还河东郡,巩固新得的幽并二州。”“曹操这一招声东击西是够狠的,不过我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公衡,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吴懿的话似乎另有深意。黄权一怔:“子远此言何意?”吴懿扫了一眼四周,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道:“我们秦益士人在朝中的权势,本就低于荆襄士人,如今法孝直已然殉难,对我们秦益士人来说当是沉重的打击。看陛下这情形怕是难以持久,立太子之事必是迫在眉睫,公衡,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吴懿虽未将话全部挑明,但也算点得够透的了,显然他是在担忧立嗣的问题,而且他还巧妙的把关陇士人和益州士人拉在了一起,创出个秦益士人的名号来。当然,如果针对荆州士人而言的话,益州和关陇的两派士人,他们的利益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是一致的。其实这两派中的杰出人物的数量,远逊于荆州士人,除法正、马超、吴懿等人颇有才能和名望之外,其余之辈大多算不得出色之辈,哪像荆襄集团那般人才济济,什么诸葛亮、庞统、方绍、蒋婉、费袆、徐庶、黄忠……数不胜数,如果再算上关羽、张飞、魏延等辈的话,简直是群星璀璨。本就处于弱势的秦益士人,如今因为北方诸州的陆续平定,刚刚才进入一个上升期,但法正之死,使他们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境地。在这种情况下,吴懿又如何还能为自己的外甥刘山争取储君的地位呢?黄权不是白痴,他当然知道吴懿暗示着什么,其实跟吴懿相比,他对法正的死还要更郁闷一点。本来益州士人就一直是被打压的对象,本来他们是希冀将来若是刘山被立为储君,关陇士人若能压过荆州士人,成为朝中第一大派,那么作为与关陇士人关系较为密切的益州士人,将来或许还能分得一杯羹,但现下法正意外的战死,对黄权等益州士人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唉,我岂能不担心呢,只是上天无情,令法孝直英年早逝,我等又能怎样呢。”黄权显得有点无奈。吴懿嘴角微微一扬:“公衡何必如此灰心丧气,我倒觉得此事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黄权神色一振:“子远莫非已有主见?”“现在诸葛丞相在关中,庞士元在幽州,方中正在邺城,荆州士人在朝中最重要的三个领袖人物全不在陛下身边。而陛下此刻又昏昏沉沉,身边只有你我这等亲信陪伴,公衡,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吗?”吴懿越说越显得兴奋。黄权很快领悟了三分,惊道:“子远,你到底想干什么,万不可胡来呀”黄权以为吴懿是想挟持病重的刘备,做那等谋逆之事,吴懿小吃一惊,赶紧解释道:“公衡你误会了,我吴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又岂敢做那样的事。我是在想,陛下如今昏昏沉沉的,神智也多有不清楚,既是如此,我们何不趁机劝说陛下立秦王殿下为太子呢?”吴懿道出了他大胆的设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他们秦益士人扭转局面的唯一的选择。而且,倘若法正不死,刘备不病重垂危的话,或许他们还不会有此等良机。吴懿之词令黄权不由得心动了,思绪翻江蹈海的激荡着,思索半晌,忽又顾虑重重的说道:“就算我们能趁着陛下昏溃之际,劝其立了秦王为太子,但那些荆襄士人多半会猜到可能是我们从中做了手脚,而兵权又多握于他们手中,到时若是他们以兵相胁,拒不承认却当如何是好。”黄权的顾虑也有道理,太子这种事能立自然就能废,眼下他们虽然能立刘山为太子但到时回京之后,荆襄士人自然又可以迫使刘备另立太子,而军权大多掌握在荆襄士人手中,他们要把刘山废掉的话,仅凭眼下秦益士人的力量,根本是无力阻拦的。空荡的殿中,立时陷入了沉寂之中。许久之后,吴懿冷笑一声,说道:“你看这样如何,咱们何不趁着如今河东郡失陷之机,劝说陛下下诏,借还夺河东之名,令马孟起将军率五万幽州之兵南下晋阳,然后再以这五万兵马,先击退魏军,再护送陛下回京。至于方绍、庞统、魏延和黄忠等辈,亦可劝陛下下诏,让他们将本部兵马退守幽并,而不令其回关中。如此一来,则京师之中便只有孟起将军手中这一支兵马,就算诸葛孔明人在长安,但他手中无兵亦成不了气候,到时候咱们便可再劝说陛下避位为太上皇,拥立秦王继位,介时木已成舟,大势已定,咱们秦益士人便可一举翻身矣。”吴懿口口声声的说“劝说陛下”,其实黄权明白,刘备若是听那才叫劝说,若是不听的话,便是“矫诏”。这是一桩大卖买,若成,则收获的利润何止十倍百倍。但若失败的话,所赔的本不仅是倾家荡产,还有可能是身家性命。更甚者,国家或许还会因此陷入内乱和四分五裂之中。‘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益州士民,我们被压迫了数十年,岂能永远的忍受下去’心中仿佛有这样一个声音在对自己呼喊,在沉吟许久之后,黄权暗暗咬牙,沉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妨一试吧,我只是担心陛下会……”正说话间,满头大汗的御医从寝宫中出来,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不再谈论方才之事,吴懿急着问道:“陛下的病情怎样了?”御医叹息道:“陛下已经醒了,只是……”“只是什么?”黄权催促道。“陛下虽然醒了,但是他的神智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我等也是无能为力。”御医是用哀声叹气的口吻说出刘备的病情的,不过黄权与吴懿听罢心中却竟是有几分暗喜。“行了,你们也尽力了,下去休息吧。”待御医退下后,吴懿看了黄权一眼,诡笑道:“公衡,看来真是天助我们呀。”…………明月西斜,天就要亮了。在黎明前星月之辉的映照下,一支行色匆匆的军队,正在疾行军于大道之上。风中,旗帜随风展动,诺大的一个“魏”字隐约可见。这是一支一万人左右的魏军,由曹操亲自统领,目标直指河东郡西面重镇蒲坂。数天前,西出箕关的曹操和他的两万大军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了安邑城下,全无防备的守军被转眼击溃,魏军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了这座河东郡的治所。而攻破河东郡的当天,曹操便留一万兵马守安邑,自将一万兵奔袭蒲坂。只要将那座连接关中与河北的战略重镇攻陷,汉军的粮道将断,深入幽并的二十多万汉军将不战自溃。安邑之战的成功令曹操信心倍增,他相信,汉国上下对贾诩的奇策根本毫无防备,蒲坂津将同安邑一样轻易可下,而他也将亲手完成比官渡之战难度还要大的惊天逆转。天将要亮了,曹操暂时将战马驻于疾行的大队之旁,大声的激励着疲惫的士卒。一骑从正前方飞奔而来,正是先锋许仪,奔至御前,许仪举奋的说道:“陛下,斥候回报,蒲坂东城并未见多少汉军,看来他们是全无防备。”蒲坂城夹黄河而立,东岸为东城,西岸为西城,想要夺据蒲坂津渡口,就必须先占领东城。曹操听闻大喜,挥手道:“真是天助我大魏,传令下去,全军加快行军,必须于天亮前抵达东城。”号令传下,一万魏军奔行更快,将卷起漫天的尘土,如狼似虎般逼向蒲坂东城。当第一缕朝霞升起,照亮了黄河东岸那座寂寞的城池时,由东而来的沙暴已清楚的映入视野之中。关城上,一名年轻的将军傲然而立,冷漠的注视着东面的嚣然,他知道,那是魏军的兵马杀到了。他驻立于城头,看了一眼左右藏身于女墙之下的士卒,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冷冷道:“诸葛丞相果然料事如神,看来魏军救邺是假,袭河东郡才是真。哼,曹操啊曹操,就让我杨仪来会一会你吧。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