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泽乡西北90里,天气放晴,正午时分。“董先,给公子报告一下战况。”陆甲向子婴施礼完毕,向身边的副将道。一名铠甲沾着重重血污,但丝毫无损勃发英气的青年人向陆甲应了一声,趋步来到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子婴面前。他拱手施礼:“禀公子,我方参战人员共计63人,其中玄甲兵18人,菜鸟45人。杀死杀伤草寇150人,其中斩首66颗。我玄甲军斩首45,最高斩首4人。菜鸟45人共计斩首21。玄甲军除8人受伤外,无一阵亡。新兵有12人死亡,19人受伤。战马63匹,脱队4匹,受伤5匹。请公子指示。”子婴听完汇报,暗自偷笑:菜鸟二字,还是自己教他们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董先心细的很嘛,统计数字的本事真是值得夸赞。陆甲,你得多向人家学学。同僚间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嘛。”“公子说的是,标下受教。”“陆大哥谦虚了,我董某也得向公子和陆大哥多多学习领兵之道。”“不过,”子婴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你陆大哥有一样学不来,哈哈。”“哦?请公子示下。”陆甲颇为不解。“人家董先这张小俏脸,你这黑脸汉子咋学都学不来。哈哈哈哈”陆甲听完,也不由得哈哈大笑。坐在三人近旁休息的士兵也不禁哄笑。只剩下红着脸的董先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董先,拿你开个玩笑,鼓舞一下士气,别见怪啊。”“属下能得公子称赞,不胜惶恐。”董先红着脸低着头,再施一礼。“嗯。跟着本公子办事,该认真的时候要认真。不是正式的场合,该笑就笑,该闹就闹。成天死气沉沉,那不是本公子的作风。”子婴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这一年多来精心训练玄甲军,要的就是把你们炼成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最致命的打击。你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就能少流血。经过这一场缠斗,你们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玄甲军和菜鸟的战斗力有很大的不同。”子婴顿了一顿,拿眼睛扫了一眼眼前的陆董二人,道:“我们18人斩获45人,无一人阵亡。而菜鸟45人,只斩获21人,阵亡却接近三成。你们平时训练时受的伤吃的苦都是值得的啊。”“公子说的是,属下铭记于心。”陆董二人欠身施礼。子婴摸了摸下巴道:“但是,我们玄甲军也不能自傲。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群拿着木棒竹竿,未经训练的农夫。拿到这样好看的战果,本不是稀罕事。但今后会面对朝廷的正规部队,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甚至北方匈奴的精锐骑射兵。所以对玄甲军的高强度训练,一刻都不能放松。”陆甲点头称是,董先却面露狐疑之色,道:“公子,这一帮草寇,真能成得了大事么?”子婴摇了摇头,道:“现在天下的大势,就像一捆干柴,而这批人就是点燃这干柴的星火。我大秦以法立国。严刑峻法没有错,但主政者为政过苛却不知用怀柔手段调剂,造成天下民怨四起。我祖始皇帝博浪沙遇刺就是例证。”“而胡亥篡我父皇位后,为政更是昏庸。他谮称二世,却只知吃喝享乐玩女人。他将朝政托付奸人赵高之手,更传出“指鹿为马”的闹剧。天下间人心思叛,局势已经危如累卵。”“至于这批去逾期到不了的渔阳守边农夫,根据大秦律例会被处死,留在这里算是等死,横竖都是个死……换作你我也会豁出命去拼一条活路。这帮亡命之徒在大泽乡点燃了这捆干柴,一些心有异志的豪杰,原来六国的贵族定会乘势而起,一场试图颠覆我大秦的燎原大火即将出现。”听完子婴的分析,陆董二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董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怪不得公子从匈奴归来,令两位蒙将军攻略草原策应冒顿之后,不待休整就冒雨兼程,马不停蹄地率领我等赶赴大泽乡。为的就是扑灭这场大火的起火点啊。”“但最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要是路上能多一个晴天,我们就能提前赶到,在陈吴二人起事前将其格毙。”陆甲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忖:公子天资过人,神机妙算。但也不能在千里之外知晓大泽乡会有一场叛乱啊,莫非……子婴见陆甲神色有异,问道:“陆甲,你可有不同见解?”陆甲道:“标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说无妨。”陆甲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公子神机妙算,标下愚钝,但不知公子是如何知晓大泽乡会有异变?”子婴心中暗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经历后世的人吧?他摆了摆手,道:“日后你们早晚会知晓。现在谈论这个已经没有意义。大火已经烧起来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别让自己被火烧到。静观局势变化,找准时机灭火。陈吴二匪的脑袋必定是我们的。”“那么我们下一步是不是要回河套,和两位蒙将军汇合,再图进取?”陆甲进言。“河套是要回,但我们要在回去的路上去一趟洛阳,找一个人。”“什么人能让公子如此挂念?”董先颇为不解。子婴顿了顿,说出一个人的名字:“韩信!”︽︾︾洛阳,作为几十年前前朝周天子的王城,的确不同凡响。城墙巍峨高耸,城垛上有来往巡视的士兵严密守卫。宽阔威严的城门能容得下两架战车并行出入,熙来攘往的人群穿梭其间,络绎不绝。子婴下马,抹了抹刚粘上去的胡须,确认无误后,率一行人等下马,阔步走到守门卫兵长身前。子婴手握马缰,抱拳施礼。道:“这位小哥,我等是朝廷派去南方疏浚水道的。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这是腰牌,请查阅。”卫兵长接过铜质腰牌细细看了看,扫了一眼子婴,又看了看子婴身后的众人。问道:“你们疏浚水道,怎么还有人受伤呢?”身后的陆甲抱拳上前陪笑道:“让小哥见笑了。我等疏浚完水道,正欲返回,不想在大泽乡路遇盗匪,打了一仗。有几个兄弟受点了伤。”卫士长身边的一名士兵插嘴道:“是啊,我听说大泽乡那边有人造反了。他们声势很大啊,没几天就打下陈县。为首的那个叫什么陈胜的在那当了大王,自称张楚王。附近不少人逃到我们洛阳躲避战乱呢。”卫士长狠狠瞪了那士兵一眼,斥责道:“多嘴!胡言乱语!你脑袋不想要了啊!”子婴听毕,心中暗叹:“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卫士长将腰牌还予子婴,躬身施礼道:“长官,确认无误。不过,还要过一道手续。来啊,取画像来。”卫士应诺,取来几幅绸布画像。卫士长接过画像,仔细地对着子婴和身后众人打量着。子婴偷眼望去,惊觉那画像正是父王扶苏、蒙恬、蒙毅以及自己的头像!卫士长扫视完众人,把目光定格在子婴脸上。他拿着手中的画像,又瞄了瞄子婴几眼。子婴心中一紧,故作镇定道:“这人是谁啊,咋长的有点像我?卫士长又看看子婴,心中暗想:这人又黑又瘦,说话粗鲁。八成就会在烂泥里挖坑填土。怎么可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呢。图中这人一副富家公子模样。他这个大老粗哪能是子婴呢。想到这里,卫士长不禁哈哈大笑。脸上在陪笑,子婴的心中却在暗暗打鼓:幸亏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日晒雨淋让自己黑瘦了不少。从河套潜行到大泽乡,一路上都是刻意躲避关卡倒也顺利蒙混过关。这次进洛阳幸而以这个形象示人,否则,真会惊动官兵,小命不保。卫士长道:“你这模样,谁也不像。呵呵。放行!”“多谢小哥。”卫士长摆摆手,众人各自向其施礼,上马鱼贯而入洛阳城。进城,远离的守门卫兵,陆甲与董先赶上前来与子婴并马而行。董先道:“公子,洛阳如此繁华,人口过万。茫茫人海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子婴微微一笑:“你们觉得这洛阳城里,哪里人最多,消息传得最快?”陆甲略一思索,张口答道:“三地:酒舍茶楼,客栈和妓院。”子婴赞道:“不错。这三地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很多市井消息都是从这三地传出来的。”“那咱们去哪?”“喝酒会误事,逛窑子现在不是时候,我们去旅店。跟我来。”子婴领着一行人,来到位于洛阳城东南一条临街的客栈前。客栈外观十分朴素,但规模却不小,大约占了半条街的面积。客栈正门前的招牌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悦来客栈。刚到门口,还未下马。一掌柜模样的胖子出店笑脸相迎。那人一脸谄媚,向为首的子婴打拱道:“军爷光临本店,在下不胜荣幸。列位。请进,请进。小二啊,多带些人手,帮军爷们的马拴好。”子婴冷眼打量了一下此人,只见此他四十岁上下,一身灰袍,生得十分富态,一撇小胡子,眯缝着的小眼睛无一不透露着两个字——精明。进入客栈,安排甫定。在单间里吩咐完相关事宜,并严令众人不得喝酒,不得擅自外出后。子婴挥退陆董二人,招来掌柜。掌柜正欲躬身施礼,子婴一手搀住他的胳膊,在他吃惊的神色中,抹掉粘在面上的胡须,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掌柜接过玉佩仔细端详,又定睛看了看子婴的面庞。忽然跪下,双目含泪,颤声道:“公子,可算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