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暴雨如注。丞相府外,一名身着斗笠雨披,身形消瘦的男子在大雨中默默走到丞相府一处颇为隐秘的偏门。他轻轻叩开门上的观察口,从身上取出一块铜质腰牌,从门洞里递了进去。不大会儿功夫,偏门闪出一道缝隙。一名服饰甚为华贵,家丁打扮的人踱出门外,向那男子恭施一礼,道:“请先生到棋室稍候,容我去请丞相。请。”那男子被让进了门内,华服家丁向身边的下属指使道:“为先生领路,好生招待。”丞相府偏门被悄悄合上,大雨中,一切都悄无声息。那男子将斗笠摘下,甩了甩水,对身旁众人微微颔首,轻声道:“有劳。”华服家丁,看着男子渐远的背影,不禁暗暗揣摩:在这么大雨天,特地来丞相府下棋的人,是疯子还是傻子?……窗外树影婆娑,风雨飘摇。静静坐在棋盘前的男子看着烛台上摇曳的蜡烛,手心中竟暗暗生出一层冷汗。他心道:“今日我为公子做说客,成败全在这盘棋上。李斯与我棋力相当,今日以公子所指点的妙手仙招对阵……”棋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打断了那男子的思绪。从门外走进一位服饰华美、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的老者。伴在老者身边的是一名亭亭玉立,姿容秀美的白衣少女。那少女在向门外侍从低声吩咐了两句,接过侍从递上的茶壶茶杯后,轻轻把棋室的门掩上。男子见状,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向老者施足礼数:“李先生安好!”李斯神情淡定,向那男子微微拱手:“顿先生别来无恙。”白衣少女将茶壶茶杯放定在案几上以后,欠身向顿姓男子施了一礼,语气略显激动:“顿叔叔好!”顿先生向那少女略一点头示意,随即将如炬的眼神投向李姓老者。他用手一指那棋盘:“李先生请。”听闻此言,李斯古井不波的脸上掠过一丝一闪而过、不易被察觉的诧异神色。但转瞬之间,已恢复了淡定。仿佛那份淡定从来没有在这张惯看秋月春风的面容上消失过。李斯微微一点头:“好。请。”待二人入座甫定,白衣少女端上盛水的铜盆。二人认真地洗了洗手,用白布抹净。少女神色肃穆地燃起檀香,在李、顿二人侧手坐定之后,分别为两人沏上一杯茶。在袅袅升腾起的热气中,李、顿二人拱手,互施一礼。猜先之后,顿先生执白先行。二人行棋手法迥异,南辕北辙。顿先生运子如飞,李斯沉稳老辣。二人在你来我往之间并不说话,白衣女子静观情势,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棋室内只听得见三人或急或徐的呼吸声,落针可闻……第九十一手。只听“啪”的一声,顿先生面色从容地将白子脆生生地拍在棋盘之上。落子有声。白衣少女微微将头偏向李斯,只见李斯待那白子落定后,脸上竟难得地生出错愕神色。咸阳天气虽已转凉,但李斯额头却已渗出斗大的汗珠。李斯从怀中扯出一方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他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重新研判了一下棋局。反复推敲之后,他紧抿双唇,面沉似水,伸手在自己的棋盒中抓了一把黑子,准备将其撒在棋盘之上,投子认输。“丞相且慢,这盘棋还有转圜的余地。”顿先生重重握住李斯拽着满把棋子的手,语气中带着恳切与焦灼。“哦?”李斯定定地看着棋盘,缓缓将手收回,淡然地将棋子一一抖落回棋盒之中。顿先生他攥着又多了一层冷汗的拳头,肃容道:“丞相下棋,计算精密,有密不透风之势。顿某素来佩服。然而只重大龙而不顾边角之地……顿某在西北之角,连放实空,丞相却视而不见。此棋胜败之势尚在微妙之间,丞相何不转而西北?”“西北……”李斯抬起头,略一迷惘。但随即明白顿先生语中的深意。他的眼神中顿时闪烁着某种勉力掩饰着的不屑,那展现在顿先生面前的表情分明说道:区区5万塞外拥兵自立的亡命徒自保尚嫌不足,夸口帮我把大势盘活,岂非痴人说梦?顿先生微微一笑,丝毫没将李斯隐隐流露出不屑的神态放在心上。他继续说道:“丞相欲寻活棋,必从四角巡视。横行于关东的草寇,丞相自当不屑与之伍;丞相是大秦擎天一柱,原六国遗族贵胄,恨不得将您除之而后快;身在南越的任嚣,赵佗两人可能已经割据自立,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丞相之危,危在庙堂。赵高借胡亥之名剪除异己已有时日,不久将会把目标对准丞相。丞相欲求自保,唯一可以合作的对象就是扶苏与子婴。”︽︾︽︾︽︾︽︾︽︾︽︾扶苏城,丽春院。陆甲一干人等身着便装,怀里揣着子婴打赏的钱,结伴来到城里名头最响,姑娘最靓的丽春院——扶苏城第一青楼。丽春院的老鸨,眼光何等锐利。一看熟客上门,立即面带堆笑,高声招呼:“原来是陆哥和诸位大爷啊。好长时间没见啊,想死个人咯。”陆甲哈哈一笑:“今天咱爷们心里舒坦,给咱爷们挑几个最漂亮的姑娘。让咱爷们高兴了,大爷我重重有赏。”陆甲晃了晃手中的钱,颇为快意地吆喝着。老鸨恭敬地将陆甲一行人领进了贵宾房。老鸨面带喜色,向众人道:“各位大爷放心,姑娘已经物色好了。这几天,从关中来了一批色艺双绝的姑娘,吹拉弹唱无一不精。领头的姑娘叫云薇,最是动人。驻唱这几天,真是要让客官们把咱丽春院的门槛儿给踏平了。这班姑娘很有主见,声称只卖艺不卖身。说是遇上自己看得上眼的英雄豪杰才会……能不能让这帮小娘子心服口服,就看各位大爷的本事了。”陆甲听得心中一痒,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串钱,扔给了老鸨:“速去请那云薇和诸位姑娘。这事办妥了,再赏!”“少安毋躁,马上就到。”老鸨收下钱,忙不迭地跑出房门,边走边喊:“云薇姑娘,贵客到,出来接客啊!”贵宾房内,气氛热络。陆甲厚颜无耻地调侃略显尴尬的董先道:“出来玩,要放开。这次大闹祭天仪式,咱们为公子出了力。公子点名让咱们到这丽春院消遣,你可不能辜负公子的好意。漂亮的小娘子,由你先挑。”陆甲说到公子子婴,引起了手下众人一通不着边的议论。一个身高体壮,孔武有力的汉子,说道:“咱们公子看人的眼光真是无人能及。单说咱们玄甲军,哪一个不是百里挑一的好汉。吴老哥,听说点兵那天你一进水里,半炷香都不换气。公子当场拍板说,就用你了,”众人听得那汉子的一番介绍,无不对那吴姓男子报以敬佩的目光。吴姓男子被大家看得老脸一红,啜嗫道:“兄弟水性好,能被选做玄甲军,做公子的贴身侍卫实在是在下的荣幸。陈老哥,你抱着一人粗的木料在玄甲军营外绕场一周,脸部红,气不喘,也是一大强人啊。”那粗豪汉子微微一摆手,道:“这不算什么。只是有时候,我觉得公子的一些训练手法太让人吃不消了。大家还记得那个啥‘野外求生训练’吗?”一帮颇为豪气的爷们,听闻此言,不由得勾起了“惨痛”的回忆:子婴在最初组织玄甲军时,曾命众成员各自准备一把匕首,一天的口粮,限令在7日之内,在一片与世隔绝的大山中,完成一系列达标科目以后才会被营救回来。然后,众人被放进那片狗不拉屎,鸟不下蛋的大山里……待到截至期限的7天之后,众人或被拉被抬,无不眼冒金星,头重脚轻地被救了回来。而陆甲董先两人表现甚是优异,是仅有的两个能站立着走回大本营的人。经过此次考核,子婴对陆董二人就青睐有加了。自那以后,玄甲军内部流传着的最恶毒的一句诅咒就是:“祝你明天参加‘野外求生训练’!”子婴自从玩了这么一手狠招,余下命令的比如使用古怪的攻击武器,匪夷所思的格斗招式,奇特的训练服装等等都是毫无阻力地推行了下去。因为,大家实在是很怕那个“野外求生训练”。甚至,在众人被要求佩戴与“迷彩军装”相匹配的“绿帽子”之时,在经历过最初的一些零星的抵制之后,一并顺利推行下去了正在众人“忆苦思甜”之时,一群衣着艳丽,手持各种乐器的靓丽女子袅袅地闪进贵宾房。陆甲见那为首女子,身着一身及地蓝裙,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嫩藕似的双臂与雪白的背部暴露在外。女子面庞清秀,眉目如画,琼鼻薄唇相得益彰,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众女子带着盈盈笑意,在聚齐之后整齐划一地向陆甲及众人欠身施礼。“见过各位大爷!”甜腻清脆的声音如乳燕出谷,让这帮吞着口水的男人们的眼里暴射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