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婴轻咳一声,道:“很显然,这天下局势一片混乱,好比一盘正处乱局之中的围棋,但关键的也就那么几处。抛开北在方与东胡相持的匈奴不论,这盘正处乱局之中的围棋的关键之处在关东,岭南,咸阳,河套四地。”“关东的局势最为混乱。在那里陈胜吴广的张楚军正如火如荼,其大将周文已经率军攻进函谷关,兵至戏地。但其势头必将被遏制,因为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胡亥已经令少府章邯率在骊山修筑宫殿的囚徒二十余万人反击。与这帮亡命之徒比起来,那周文属下的几十万农夫简直是不堪一击。”子婴饮了一口茶,道:“周文被赶出函谷关已是指日可待。一旦周文被轰出关外,章邯必将率军尾随掩杀。章邯是个个将才,对付陈吴二贼绰绰有余。我听闻陈胜此人心胸狭窄。别人只可以与其共患难,但不可与其共富贵。据我得到的消息,陈胜和吴广已经产生了矛盾,陈胜封吴广为‘假王’,令他领兵策应攻入函谷关的周文大军。敌将不睦,此天佑我大秦,章邯扑灭关东匪患可望就在半年之内。”“再说岭南。闽越将军任嚣和其副将南海将军赵佗已成割据之势。任嚣已身染重病,命不久矣,其权力必将转移到赵佗手上。赵佗此人很有才华,但其并无争霸天下的野心。他很有可能率领南征百越的50万秦军割据岭南自立为王。既然赵佗并吞天下的大志,此处可略去不谈。”座下的张什和范无病,听着子婴的侃侃而谈,不禁大觉有趣。范无病心道:这子婴看起来年纪大约不及弱冠,但见识谈吐竟如此不凡。子婴大约仅仅在这河套一带活动,但竟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甚至远在岭南,任嚣病重的消息都知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子婴向范无病瞥了一眼,从他的表情之中读到了赞许之色。他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这咸阳城内有两股势力:以胡亥、赵高为一方,以李斯为一方。但不久之后,一切就将推倒重来。具体如何变化,我等权且冷眼旁观。但现在就可以知晓的结果是——最后得利的只有我振秦军。”“至于河套倒是这盘乱局中的非常之处。这里的局势一目了然:我父扶苏已经被推举为振秦军大将军。我军志在杀回咸阳,讨伐无道昏君,诛灭败坏朝纲的奸臣赵高。因而,我振秦军的口号是‘伐无道,诛奸佞’。我军旗下有精兵五万,由两位能征善战、勇武无比的蒙将军统帅,声威不可小视。”“况且我父扶苏声名在外,以仁德著称。我父立下“伐无道,诛奸佞”的誓约,登高一呼,必然应者云集。另外,我玄甲军在振秦军中独树一帜,我也是个上马能征惯战的人。我若说不久以后我军即将兵临咸阳城下,我父扶苏即将正位为帝,重续秦室正统。范先生应该不能将此语当作笑谈。我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范无病淡淡一笑:“岂敢将公子的肺腑之言当作笑谈。我范某听闻公子一席话,茅塞顿开。原来这天下大势早已在公子手中掌握。”“掌握谈不上,只是我的消息也是很灵通罢了。”子婴此语倒不是自谦,而是事实。范无病听毕,心中泛起一股无来由的激动。他略带颤声地问道:“敢问公子,如何评价吕不韦先生?”子婴听到此言,此人的来意约莫猜到了几分。他大感有趣,略一沉吟,微微一笑道:“吕不韦是不世出的商业奇才,他将囤积居奇的手段运用到炉火纯青。可惜……范先生可知在大秦谈论吕不韦仍是一种禁忌?”范无病淡淡一笑:“公子高见!倘若公子与天下人一般见识,认为吕先生是一个大逆不道,居心叵的人。那我范无病今天这趟可算是来错了。”子婴摸了摸下巴,道:“范先生此话何解?”范无病略一拱手,道:“公子不但见识超卓,更有独到的商业眼光。据我得知的消息:在这河套地区,最赚钱的行当都是在公子的控制之下。公子还将从关内收购的丝绸贩运到西域,将生铁私盐与西域和匈奴互通有无。可以说,公子如果脱下这套军服,当个买卖人,假以时日,成就绝对远在我和张兄之上。”“我更听说公子在姑城一战之时,出于感激西域胡商义助守军,免去他们一个月赋税。公子种种举动,显示您有异于常人的胸襟对待我们这些商客。我想,日后公子若能成就大事,定能消除世人对我等重利轻义的偏见,极大提高我们商贾的地位。”子婴左手扶着头,食指轻轻地弹着面颊。他心中思虑道:这范无病可算得上一个见多识广的大商人,大风大浪应该见识过不少。但当他谈到人们对生意人的偏见之时,仍难掩激愤之色。秦国自孝公以来“以耕战为先“的国策让世人对生意人的偏见颇深,范无病的失态也显示出他心中多有不平……但既然自己在后世知道,一个国家的兴旺发达取决于经济的繁荣,商人理当获得与其作为相称的尊重。念及此处,子婴对范无病笑道:“范先生可真是瞧得起我子婴,提前预祝我早成大业啊。可惜我现时虽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因为方方面面都需要用钱。譬如招兵买马,保证给养就是个很大的问题。”说到这后半段之时,子婴故意隐去笑意,装出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那范无病抽身出了座位,立在案几前向子婴一揖及地。道:“我今日求见公子,就是想为公子实现并吞天下宏图大志出一把力。”子婴听到此言,眉头一跳,心中暗爽:费了半天的口舌,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子婴从案几后抽身而起,他握起刚刚表达出效劳之意的范无病的手,道:“范先生一片赤诚,我深感欣慰。”